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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事急相随 ...

  •   刘宋的局势急转直下,刘义隆遥制无力,柳元景那里尚能坚持,而王玄谟的队伍则很快就溃败如山之倒。

      拓跋焘在朝堂上大笑不已:“龟鳖刘宋也太无能了!朕原还想着给他让让路,到阴山北边去度暑,没想到这个计划也不必实施了。”他收了自负的笑容,目视太子拓跋晃道:“好吧,既然龟鳖们身上痒痒,朕只好亲自动手给他们止止痒。你在平城监理国事,朕去会会王玄谟。”

      北魏一直不辍练兵,经常四下攻掠,所以一概部署都是轻车熟路的。拓跋焘很快安排自己的侄子拓跋仁夺取关中,顺势再取汝南的悬瓠等地。而自己,则点齐百万雄军,准备御驾亲征。

      临行前几天,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握着酒杯在华显宫独自忖度了很久,眼见月近中天,突然吩咐驾临飞灵宫。

      谢兰修本来已经睡了,迎候拓跋焘的时候双眼便有些惺忪。拓跋焘笑嘻嘻地揉揉她的脸,说:“打扰你的清梦了?”

      谢兰修强打精神道:“陛下不是三日后才出发么?今日便来告别了?”

      拓跋焘一直喜欢她这副娇憨的模样,但是今天却显得很冷静,眼睛里一点暧昧迷蒙的神色都没有,他四下打量着飞灵宫的建筑,然后说:“阿修,要你吃点苦了。”

      谢兰修问:“陛下征伐辛劳,尚不言苦,妾在后宫,能有什么苦呢?”

      “正是妒忌你在这里享清福,才想与你共苦同甘。”他调笑了一句,又换了平常严肃时的那种冷峻语气,但手指还是很温柔地抚在谢兰修的脸颊上,“有一件事不需大臣们商议,我已经决定了:太子监国。你随我走。”

      “什么?”谢兰修话都说得结结巴巴,“哪……哪有后宫随陛下亲征的道理?”

      “规矩都是人定的。”他说,“你和太子同在平城,太容易——”他似乎在琢磨一个妥帖的词语,终于在上下打量着谢兰修的脸之后,望定了她的眼睛说:“——珠联璧合。”

      这个美好的词语,让谢兰修倏忽感到一阵凉意,大约是他放下手时宽袖扬起的风吧?

      “什么‘珠联璧合’!陛下实际想说的,只怕是‘狼狈为奸’吧?”想想究竟有点不服气,谢兰修道。

      拓跋焘笑道:“你们南人写诗文骈赋不是讲究用词褒贬合宜么?我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好词儿,你居然不心领我的好意。”

      谢兰修看他毫不掩饰不信任,倒觉得这位帝王年纪大了些,说话待人反而孩子气重了,但遇事时出手精准狠辣,也是远胜于当年。而拓跋焘见谢兰修久久不说话的样子,以为她生气了,便来笑着哄她:“换个角度想,随朕出征虽然日子辛苦些,但比闷在宫中又是别一番趣致。你不是总说思念家乡么,现在南边没有了檀道济,只有王玄谟这帮眼高手低的傻蛋,万一这次刘义隆太过不济,我就饮马长江,打下建康,把刘义隆捉给你处置怎么样?”

      这话,他已经是第二次说了。只是和上次比起来,这次他似乎更加笃定。他像说笑话般把两军交战的事讲给谢兰修听:“刘义隆不是倚王玄谟为左右手么?你知道这个左右手迂腐到什么程度?——滑台城中有不少茅屋,刘宋的战将都劝王玄谟以火箭攻城。结果,王玄谟说,城破之后,一切设施都是他们的,烧掉岂不浪费?百姓岂不居无定所?可是滑台至今还是我的,他真是好‘仁慈’!”

      他兴致勃勃又道:“但真说仁慈吧,王玄谟似乎又不够仁慈。他一到滑台附近,汉族百姓来附,他却看上了那里的大梨,思量着以布匹市梨,结果开价太高,百姓不肯交易,刘宋的军队便去行抢,抢走梨,丢下布,也算是‘公平买卖’。那些依附的百姓这才知道跟错了人,纷纷回头。(1)”他看着谢兰修,自信地笑:“就这样的人,朕觉得亲征都不值当。不过,为了你,我倒是想看看,我的老对手刘义隆是长什么样子的!”

      谢兰修不知该不该应和着他笑,想了许久才道:“如果只是恼恨刘义隆,教训一下王玄谟和柳元景也就够了,何必征讨劳顿,罄尽国力呢?再说,虽然檀道济不在,但崔浩也不在了。”

      拓跋焘笑容有些僵硬,好半天才说:“你想说,国虽大,好战必亡。可我想说,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刘宋不首先动手,我本不想招惹,但是他不仁,我也不必讲义气,不能叫人觉得我们好欺负!何况,檀道济是南边的长城,崔浩未必。”可是,他转而又有些茫然之色:“不过……崔浩可惜……”

      他总是这样,气头上杀伐果决,毫不手软,可是过后还是会悄悄地后悔,越是年纪长了越是如此,仿佛古人所说“不惑”与他的年龄无关一样。

      当晚,他宿在飞灵宫中,不知是不是出于对今天一番不信任的话轻易出口后的悔意和内疚,他格外卖力于床榻,也格外得意于自己的剽悍强壮、龙马精神胜于一般年轻人。身下人儿给折腾得娇吁无力,香汗淋漓,软成一团泥似的倒在他怀里,他便顿生爱怜。

      拓跋焘抚摸着怀里柔滑的女子,满意之余颇有些洋洋的声气:“兰修,记得吗,我早跟你说过,信什么佛,信什么道,都不如信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你的一生荣宠,只在我一心一念而已,懂么?”

      谢兰修端详着身边的他,有些奇异的陌生感:他脸上的自负,反而使他有了当年“袁涛”的孩子气。她轻声说:“是,陛下……”

      “又叫错了!”他似是生气,但板着的脸有刻意装出来的威严,眼睛里还盛着他对她独有的温柔笑意,“好久没抽你了,又把我的话忘在脑袋后头了是吧?”

      她只能依他的心思,唤他“佛狸”。拓跋焘欣慰地把谢兰修搂在怀里,又是兴动。他密密地吻她,在她耳边呢喃着叫她的昵称,那双温暖而坚硬的大手,在她柔软的身体上上下抚摸着,爱意满满。可谢兰修浑身冰冷无力,丝毫没有为他的热情打动。过了很久,她实在无法继续这样单调的调情,挣开他的怀抱,突然道:“佛狸……”

      “嗯。”他如梦如醉地应答着,找着了她的朱唇吻了一下然后松开,含着笑等着听她的情话。

      可是谢兰修却说:“畏服的心多了,好像像以前那样的感觉就少了。”

      “什么样的感觉少了?”他的笑意已经僵硬起来。谢兰修看了看他的眼睛,虽然仍有些畏惧,却执拗地想对他说实话:“爱。”

      拓跋焘没有勃然而怒,但是脸上的惊愕却丝毫没有掩饰。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把兰修紧紧箍进自己的怀里。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谢兰修却分明听见他胸臆深处发出的悠长而哀伤的叹息。

      拓跋焘一直没有对她的话生气,相反的,他对兰修比平常温柔许多,甚至带着些刻意的讨好,连睡着时,都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早晨,一夜几乎都没有睡着的谢兰修借着外面的晨光,看到拓跋焘眼角一小点晶莹,她疑心自己看错了,凑近去瞧,拓跋焘的眼睛却蓦然睁开,那一点晶莹也就蓦然不见了。

      *******************************************************************

      拓跋焘百万大军,以飞一般的速度奇袭滑台。王玄谟连正面迎敌都不敢,听见半夜从北方传来的战鼓和胡笳声,不知敌军来势有多么汹汹,就已经吓得趁着夜色落荒而逃。

      拓跋焘乘胜追击,北魏军队一路见到溃散的宋兵便是杀戮,见到丢下的辎重则缴获,很快收获如山。

      而败军则像会传染似的,王玄谟一路逃到哪里,哪里的守军就溃败如覆巢的蚂蚁。拓跋焘将自己的百万之军分为五路,从五个方向向南、向南……骑兵没有辎重负累,速度简直惊人,一路奔袭,一路杀戮,真个是见人杀人,遇佛杀佛,所向披靡。只苦了军队过境处的那些百姓,安居乐业的日子还没有过几年,又重新投入人间地狱之中。

      谢兰修深感这样的“共苦”实在是苦得可怕。倒不是源自她一路随着皇帝的车驾奔驰,颠簸得难受,而是无论白昼黑夜,充斥鼻端的总是挥不去的血腥味,就是宁静下来,耳畔似乎也总响着刀兵碰击的金属锐声。拓跋焘不在前线的时候还偶能陪一陪她,可是更多的时候,她的营帐里只有宫里跟来的宫女和黄门侍应,这种惶遽的滋味一点点把她的心脏绞紧、绞紧。后宫朝堂,再多暗底下的血雨腥风,终究不如这迎着面的残酷让人心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事急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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