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客》桃真真

46、凉花

　　那天之后的很多天,我都没能再次见到小楚。
　　倒是大楚，每天都来探望我，问问抒苒缺少什么，立时便差人去置办。他就跟我汇报些小楚的状况，比如他发呆了几次，吃了多少，在家里做些什么之类。有时候也会调侃我几句。
　　“黛玉，今日气色不错。”
　　比如今天一大早，他来探班时，我刚刚起床，脸还没洗牙还没刷，蓬头垢面给他撞到后，他笑嘻嘻的说。
　　我冷哼：“这算什么。以前通宵赶稿子时，气色还要好。”
　　他习惯了我的不知所云，只淡淡笑笑，由自坐下来，静静地说：“要做新娘子了……你，开心么？”
　　我梳着头发，睡眼稀松：“开心……只要能让我再睡一会儿……”
　　大楚笑了笑：“千湮终于有好日子了。”
　　我呆了呆，转过头去望他：“千雪啊……我总觉得，不安心……”
　　大楚轻轻拍我的肩：“放心，一切有我。”
　　我张开嘴巴，终于还是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这些日子，我一直不安心。这种无来由的惶恐搞得我心神不宁。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天旋地转，朦胧中，身体似乎陷入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热中，耳边似乎有尖锐的呼啸声，不肯间断地撕撤我的意志。
　　夜里，我无法入睡，害怕一觉醒来，等待我的将不是这场我渴望的婚礼，而是一场梦。

　　大楚叹息着，安慰我：“不要想太多，这是你本该得到的幸福。”他低望着我，有一种落寞。
　　我摇头，咬着嘴唇：“你不知道……”
　　正这时，门外通报，西门凉花求见。大楚望着我，要我说下去。我笑了笑，终于还是放弃了，道：“你不知道，你身边也有可以给你幸福的人。”
　　他诡异地笑，满脸了然的神色，起身笑道：“福分并非每人都消受得起呀。”轻启了门，回望我道：“好生休息，晚上新娘子有很多事情做哦。”
　　我点头微笑，目送他出去了。
　　门外的凉花白着脸孔隔门看我，蛾眉轻蹙，目光闪烁不定……
　　我微微有些迷惑，而接下来的一大串事情立刻把我掩埋起来……今天，我是新娘子～

　　“……啊～好痛～～～”
　　我终于还是叫出声来。揉着自己的脸蛋欲哭无泪。
　　侍女忙不迭跪下去：“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我只好把她扶起来，半哀求道：“求你了，不要再折磨我了～”
　　“可是……新娘子都要绞脸的呀！”那女孩子一脸坚决的样子。
　　我都想跪下求饶了：“求你了……不就是刮掉脸上的汗毛吗？用得着这么残酷的刑具吗？？？？”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线，神气地吩咐：“去把我的包裹拿来。”
　　小白立刻取来，我从化妆包里翻出细长的剃刀，不费吹灰之力把脸蛋上的细毛清理的干干净净，2个女孩子惊奇地睁大眼睛。
　　我松了口气，刚想站起来，那婢女又拿来一大堆东西……
　　“二夫人，我给你上胭脂水粉……”

　　我叹了口气，有些认命了。
　　既然他们已然折腾了我一整天，那就让他们继续折腾下去吧。

　　“林姑娘，你可准备好了么？”
　　抒苒终于出现了，我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我这样算好了吧？？不要再弄了。”
　　我做个头发4个小时已经无法忍受，他们整整搞了一天！！！我快崩溃了。
　　抒苒笑道：“算好了。”
　　我开心死了。
　　抒苒又道：“下面就剩下头发了。”
　　我汗。
　　抒苒奇怪的看我的头发：“林姑娘，你这头发可奇怪的紧。”
　　我才花了400块烫的，说奇怪太伤我的心。于是我借题发挥：“这是我们那边特有的新娘妆，女人结婚的时候，都要把头发烫弯才行。”我吞口水，“你就满足我这点思家的心愿吧。”
　　抒苒努起嘴来：“这可不成体统呀……哪有新娘子不上髻的。”
　　我一想到他们也许会弄上7、8个小时，拼命游说：“你看看，我自己孤身在个陌生的地方结婚……啊成亲了，身边都没个亲人，再不让我梳个家乡新娘头，我要伤心死了。”
　　抒苒望着我，哀哀地叹了口气：“可怜见的孩子。”
　　我趁热打铁：“这大好的日子里，你愿意见我伤心难过么？？”
　　抒苒抚摸我的头，叹道：“今儿可是你的大好日子啊。”
　　我赶紧点头。
　　“就算伤心难过，也得忍忍。奴家可不能让别人看你们的笑话。”
　　抒苒说着，手里已经忙活起来，把我的头发又抓又理。
　　我无奈的看天花板：“抒苒，你饶了我吧T T”
　　“林姑娘，等你们成了亲，这头发你爱怎么梳，便怎么梳。可洞房这日子，定要上髻。不然，女子永远是女子，不算已为人妇。”她手脚极利落，一边跟我唠叨，一边吩咐婢女递这递那，“珠花。”
　　小白立刻呈上一盒子珠花。
　　“宾客若看到新娘子没有上髻，定会嘲笑你夫君家教不严，督妻不利。那么你未进楚家的门，便失掉了身份。重者，连下人婢女也会看你不起。”抒苒继续说着，“男人是喜欢妻子结髻的。结了髻的女子，才会生出女人的婉约之美来。你瞧，结上髻，女人便不会重摇头，只会微微侧脸。不会猛低头，只会轻巧含腰。男人喜欢女人温婉柔情，千湮则更需要。”
　　我低垂了睫毛，想到小楚。
　　“我已听过二公子的事了。”抒苒柔柔地道，“簪子。”
　　顿时，我想到很多曾发生过的事。
　　天池旁，温泉里，池花轩的浴池中，来银环门的路上，我们一同骑马，他轻拥着我的身体，背着我的书包……
　　他发狂的那一夜，染血的虬鹤生，我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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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甩甩头……
　　临死的人才会突然想起往事！
　　莫名其妙追忆个什么劲啊……
　　我骂自己胡思乱想的空，只听门外仆人道：“二夫人，西门堂主求见。”

　　凉花？
　　我有些儿不明白，回头望抒苒，抒苒看看我。
　　我只好让她进来。
　　想到她刚才来找楚千雪时，那神色便不一样。

　　“林姑娘。”
　　凉花依旧禀着官腔，没有一点笑容地跟我问好。
　　“你好。”我努力微笑，吩咐下人：“给西门小姐搬个椅子啊。”
　　下人忙去看座。
　　抒苒可不乐意了，甩甩帕子道：“呦，这位大小姐，该是西门夫人的宝贝女儿罢。如今林姑娘要与二公子成亲了，这称呼是不是要改过来了？想来千雪的弟弟也算得上你的主人，称呼林姑娘可有些不恭敬。”
　　西门凉花看也不看她：“我要与你单独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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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些吃惊。西门凉花，有什么事要和我谈，而且要单独谈？？

　　我回头望抒苒，她可给气着了，我忙拉她的手，道：“凉花就是这个脾气，你别气。”
　　抒苒白了她一眼，跟我说：“我是为了姑娘你挣这口气。”
　　我笑道：“我知道。”又说，“我想她一定有很要紧的事情，你先回房里休息罢，我和她聊聊就好。”
　　抒苒放下手里的梳子，站得直直地，朗声道：“今儿可是姑娘的大好日子，别败了人家成亲的好兴致！”言毕，摔袖子走了。

　　我将屋里所有忙来忙去的婢女和仆人全遣散，关好门，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很多。
　　我舒了口气，问她：“西门小姐，现在你可以跟我说了罢。到底是什么事情？”
　　西门凉花看着我，问：“林姑娘，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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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一惊非小。
　　呆呆地看着她，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冷静极了，望着我，道：“既然非我族类，请你尽快离开罢。”
　　我不自觉的摇头：“不……”我马上就要和小楚结婚了……我的幸福就要来临了，我怎么可以这个时候走？？
　　她继续说：“你的介入，让本不该活下来的人活下来，这本身便是灾祸。除了神，无人可以改变人的生死……我想你不是神，若你改变了，便会有人付出代价！”她站起身来，看我的眼神变得凶狠，“那个付出代价的人，便是门主！”
　　我觉得呼吸急促起来，不由得扶了椅子，拼命摇头：“不……千雪他不是很好么？他现在健健康康，活崩乱跳……”
　　“如果不是你，楚千湮根本不会活着！若他没有活下来，门主便不会承受那么多的愧疚和责任！更加不会爱上别人！……”
　　她激烈的说到这里，突然止住了。
　　我知道，她是不自决说走了嘴，但她的话好像雷霆般击中我的心……我回忆着书里本该有的情节……我回忆着那些没有小楚的文字……我心里万分绞痛，耳鸣渐渐轰响。
　　“可我已经在这里了……”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无法控制，“我曾经想要回去……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差点死掉……是他救了我……”心里好痛，好痛。
　　“你们都不该存在，所以才会相互拯救！”西门凉花的话好像是诅咒般在我脑海里轰响，她走近我，冷冷道：“你比那杀人不眨眼的白普陀还要恶毒，还要厉害，林姑娘。你是魔鬼！无论你如何狡辩，也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可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降了你。我试过狗血，银针，朱砂，雄黄，你已然无事一般……”她凑近我的脸，危险的望着：“林姑娘，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变的？你为何会有那么一样厉害的宝物？竟然可以编写别人的命运？”
　　我怔怔地看着她，听到她最后一句，突然醒悟过来。

　　迎着她的脸，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可以编写别人的命运的？”
　　她冷笑：“你那奇怪的包裹里，有一直奇怪的黑盒子……那就是你的非我族类的证据。那东西不是人可以做出来的……林姑娘，你还想抵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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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她偷看了我的电脑……奇怪她是怎么打开的？……我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来，最后一次开电脑的时候，我突然有事走开，没有把它关上……结果回来时发现已经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西门凉花果然很聪明，她居然知道我和他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毕竟我们接触那么少，她却已经知道了。

　　忽然，一柄冰冷的匕首架在我颈间。
　　“是要我杀死你，还是你怎么回去？”
　　西门凛冽的看着我。
　　看起来她不像在开玩笑，我有些紧张起来：“你上午把千雪叫去，就是说这件事？”
　　大楚会信她么？为什么大楚没有再来找我对质？
　　“哼，你以为门主是那么愚钝的人么？他早已经知晓了。”
　　我惊。
　　“可门主中了你的邪，明知道你是个魔物，却不肯杀了你。”她的匕首紧了紧，我觉得颈子上一丝冷飕飕的寒意，有些疼痛。
　　我开始害怕：“小楚呢，你去找他来，他会知道……”
　　“已经太晚了。”她眯起双目，扬手一划。
　　我突然觉得颈子间一阵冷气，好像有什么喷薄而出，溅得西门凉花身上一片血雾。

　　大门给撞开，大楚和抒苒闯进来，抒苒立刻尖叫出来。
　　大楚看也不看凉花，直奔向我，立刻大声：“去请二公子来！”
　　他抱住我，扶着我的脸，轻声唤着：“黛玉……黛玉？”
　　我努力想笑笑，可以脖子疼的厉害，只好很小声，很小声的对他说：“大楚……不好意思啊，连累你了。”
　　“你说的什么话。”大楚神色紧张，“放心，一点小伤，可以很快医……”他突然说不出话来。
　　我却笑笑：“你早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呆呆的看着我，满脸的不能置信。
　　我知道我快死了……因为呼吸越来越困难。
　　我努力说话……觉得有好多话没有说完。
　　我听到西门凉花大声说：“……我早说过，林黛玉是个魔物！你们看，她的脖子在淌血，身体却发出魔光！她是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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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身体在发光么？
　　我自己根本看不到。
　　我只是坚持着，想要等到小楚来。
　　我只想再见他一面。
　　哪怕最后一面呢……

　　“林姑娘！！”
　　大楚的一声呼喊中，我突然觉得眼前一团白雾，所有的场景人物一下子全部消失……

　　在消失的一瞬间，我看到小楚慌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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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死。

　　睁开眼睛，我看到文文伤心欲绝难过害怕的脸。

　　我没有死，却比死了还要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