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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轨道 ...

  •   一块镜子,一直悬挂在墙上,某一天,钉子突然脱落,然后镜子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砸个粉碎;一块石头,一直被日光曝晒,某一天,突然裂开;一块怀表,转动了许多年,某一天,突然停了下来……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事,当它突然发生的时候,是不是有人会去思考,那真的是巧合?如果不是,哪怕仅仅是一分、一秒的偏差,所造成的结果,是否会有所不同?可它为什么就偏偏选择在那个时候发生?

      一个巧合总是将你推向下一个巧合,数不清的巧合铺成了你脚下的路。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定数’,仿佛所有的一切,在暝暝之中,早有安排。可是,并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你的每一个选择决定了未来的方向。

      自从得知自己成了教练重点培养的对象,还要备战来年的世青赛。沙夏考虑了整夜,仿佛突然找到了自己要走的方向。虽然他看上去一点也没变,每天依然是一脸阳光灿烂的出现,一样的会与朋友们玩耍打闹,但沙夏自己明白,他正在改变着自己。他试着沉下气,让心情平静下来,不去为任何事烦躁不安。

      那天,母子二人从训练场回家后,沙夏主动向妈妈坦白。那时候沙夏觉得他真的非常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而安妮娜是这世界与他最亲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人。

      他是这么告诉安妮娜的:“老实说,最近我的心情很糟糕,因为某些事情,导致我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疯了一样的与人比跳跃,这让我感觉很不好,我觉得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件很小的事情也会让我烦躁不安。滑冰是让我愉快的事,我不想以任何方式破坏这份爱好,而且我想要滑得更好,像教练说的那样,我必须更投入和花时间去做。”

      “也就是说,你想按弗拉基米尔说的那样,以后,你的生活以花样滑冰为中心?”安妮娜挑眉问儿子,“沙夏,你年纪还小,我觉得以后你还有更多、可能是更好的选择,就像以前你也犹豫过,冰球和花样滑冰选择什么比较好。如果你决定要走这条路,我不反对。不过你不能放弃功课,即便你参加什么比赛,拿了什么奖……你得想着,如果你不滑冰,以后能干什么。我说过,将生活压注在单一的层面上不是件好事。”

      沙夏点了点头,目光下沉,他仿佛听到了安妮娜的话,又好象什么也没听进去:“不论是练习还是比赛……我都会努力的让自己平静的去做,但我这么做只是出于我对它的喜爱。很多运动员除滑冰没有时间做其他事,这导致他们除了滑冰不会做其他任何事情,滑冰不仅仅是他们的爱好,也是赚钱生活的唯一途径,但我不愿意这样……妈,也许我不一定能按我说的这样去做到,但我会尽力。我是个凭感情做事的人,您知道的,如果我不能快乐的滑冰、掺入了其他的东西,我很快就会厌倦它,我并不想这样。我希望您在我不对劲的时候提醒我今天所说的话。”

      沙夏的话让安妮娜又惊又喜,她发现她的沙夏真的长大了不少,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均在成长。搂着儿子的肩膀,安妮娜一边亲吻他的脸一边像个老朋友一样告诉他:“沙夏,我没法预测你将来会不会以滑冰为生。你也知道,我们家里只有你舅舅服兵役时爱好体育,其他人没有一个显出超强能力运动神经,所以教练说你很有运动天赋这个问题,我认为,至少从遗传学方面说不通。如果你真的有这方面的潜质可以好好开发看看,不过你要明白,妈妈现在还能负担这个家庭的开销,我当初让你滑冰也仅仅是因为这对你的健康有好处,没有想过要让你靠这个赚钱养家。现在是你安心学习和玩耍的时候,我不希望你有任何负担,你可以按你自己的意思去做你想做的事。

      可我也必须告诉你,继续练习花样滑冰,训练会让你耗费掉很多时间和精神,而且以后越来越频繁的参加比赛必然让你缺席很多课,休息时间无论怎么补都很难赶上,要同时兼顾学业和滑冰这会是个艰巨的任务。如果你不希望你除了滑冰之外什么也不会,你得记住,无论你的运动成绩多么辉煌,没受到好的教育就不是一个成功的人。所以,倘若你只想将滑冰作为乐趣、爱好,你就必须完成你的学业,就算再难,也要坚持下去。只有接受过好的教育,拿到了大学文凭,如果某天你不从事体育运动,还可以拓展一下其它领域,开辟另一天地,而你滑冰时也不需要有负担,懂吗?当其他人希望靠那个来赚钱糊口的时候,你可以昂首挺胸的说,你是为了喜欢的事而努力,除了溜冰,你有更多赚钱的方式,因此你什么也不必担心。”

      安妮娜的话深深刻进了沙夏的脑子里,这些话正是他思考后的答案.俗话说知子莫如母,安妮娜总是这样,在儿子有了答案之后给予肯定,让他放心。

      不为任何事所绊,沙夏希望更投入的享受滑冰带给他的乐趣。沙夏没有特别去告诉任何人自己已经开始接受弗拉基米尔教练的单独指导,因为不论是集体训练、还是教练的单独指导,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不同。

      合上眼,再睁开,沙夏点踏着冰面,目光不再投向别处,如同他常看到的小冰块那样,心里、眼里,只有冰面和冰刀,他能做到。

      与沙夏正好相反,哪天妈妈来过之后,热尼亚显得心事重重。他的目光时常不由自主的跟随着沙夏,他仔细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通过这些动作,只有热尼亚发现了,沙夏变了。

      可大家却都觉得,要说变化嘛,那自然是热尼亚变得更多。一开始他冷漠而傲慢,可逐渐的,大家却发现,他似乎在努力融入这个集体,尽管接受他的人并不多。

      沙萨是热尼亚在冰场里的第一个朋友,起初,仅仅是谈起手枪模型,互相介绍书籍。不过后来沙萨告诉大家,热尼亚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孩子,他小时候学过几年的芭蕾,也喜欢冰球,喜欢听各种音乐,还喜欢踢足球和游泳,一旦谈起这些话题,你很快就会发现,热尼亚也会有口若悬河的时候,还很幽默。

      于是不少人也会在休息的时候与热尼亚聊上两句,他们发现他只是比较腼腆,即便没有共同语言,但对人还是挺友好的,似乎他只让沙夏碰钉子。

      不过一旦休息时间结束,开始练习,热尼亚就会一声不吭回到某个角落,无意识的收起所有表情,有时别人给他做鬼脸或打招呼他都听不见。

      或许这是投入的表现,也可能是他无心、也没有精力让自己的脸上浮现出更多的表情、在意更多的人。

      那双冰蓝的眸子里装着太多的心绪,望着沙夏目光中的那种纯粹,热尼亚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他无法像他那样,虽然他在做,可却背负着不同的理由。

      无论是与人相处还是立于冰面,即使努力改变着什么,他依然无法像沙夏那样。如果沙夏是阳光,那么他就是影子,那人仿佛那天生就是个被上帝眷顾的孩子,而他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奋斗。

      当热尼亚确定,那双原本不时会投向他的眸子不会再转过来,他根本不想去知道这是出于何种原因……他告诉自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超过他,用自己脚下的冰刀……前提是,如果他能继续呆在圣彼得堡。

      没人知道,下午,当他回到家,为自己做好食物,吃掉,他会独自在那间只有一张沙发床、一张桌子的房间里不停的练习跳跃,或者站在墙边,忍着痛楚,将脚从身后抬到头顶上,先是左脚,然后是右脚……

      他站在那里,明显得感觉到时间的变化,一分一秒。流入他耳朵里的是隔壁房间小孩的哭闹以及另一家夫妻不合无止尽的争吵.夜幕落时,窗外酒鬼的大叫大骂,仿佛那些疯子下一秒就会和上次一样,朝他房间的窗户扔来砖头……

      他就这么独自生活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间,恐惧着,害怕着,陪伴着他的只有那只天鹅玻璃瓶做成的蜡灯,可他什么时候才能像丑小鸭那样蜕变成天鹅?

      伊林卡娅的话在热尼亚耳边回响着。

      “热尼亚,回家吧,别练了,妈妈已经支持不下去了。我在圣彼得堡无法找到工作,现在我找了份兼职,给路面铺设泥青,你姐姐也没有继续读大学开始工作了,但是,我们真的不知道还能支持多久……彼得堡的生活开销太大,实在无法负担,而且让你一个人住在那种地方,我们也不放心,要不,你就回家吧热尼亚……”

      闭上眼,揪紧眉头,指甲狠狠陷进掌心。

      回家,回家,回家……天知道,他也无数次这样想,甚至几次跑到火车站的售票窗口前犹豫着。他告诉自己,教练有这有这么多学生,心思也并不在他身上……这么下去,要熬到什么时候才是头?

      其实在他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已经明白,那个棕发圆脸的男孩,个头还没他高,可那个漂亮的FLIP3周跳他根本忘深深植入他的脑子里。那或许就是他将来要面对的对手,想要脱颖而出就必须超过所有人。

      小时候,在他的前一个教练那里,他也是年龄最小的孩子,那时,他妈妈告诉他,虽然他年龄最小,可他会成为那里最优秀的。他做到了。现在,沙夏是除他而外年龄最小的,可他还不是沙夏的对手,而沙夏根本也没将他看做对手,仿佛他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那个傻瓜还笑眯眯的想成为他的朋友……

      如果要他放弃,那之前的努力又算什么?家里人的牺牲和付出又算什么?他不甘心!
      他只能狠下心说,妈妈,我知道这对您来说很难,但求您,让我坚持下去。

      每当他看着沙夏,热尼亚弄不明白,沙夏为什么就能毫无顾虑的滑冰,为什么他身边的人都会觉得快乐、轻松。可自己为什么无法这么做?滑冰是他唯一的出路,有时候热尼亚真觉得自己像一匹赛马,不只是他自己的人生,全家人的赌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除了赢,他仿佛根本没有其他退路.

      可他还能继续呆在这里多久?家里能坚持多久?教练能注意到他吗?无数的理由,让他不安,没一天都是。他知道,除了他自己,没人可以帮他。

      小小的练习场好比一个小小的宇宙,不知不觉间某种轨道开始形成.

      沙夏站在冰场边上,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水壶往喉咙里猛灌着水,双眼盯着自己滑过的冰面,不住点着头。

      弗拉基米尔教练站在他身边,指着冰面,不停的比画和解释着什么,当沙夏没有做到他满意的程度,他会大吼;克尔曼诺夫在距离沙夏不远处的冰面上调整着状态,蹬冰滑行着,反复练习起跳前的准备动作,然后在起跳时故意跳空,随后似乎又思索着,考虑什么地方还有问题;阿巴夫他们也在练自己的,不过看到教练对沙夏解说着什么的时候,也会凑上前来听两句,试图从中得到点启发;热尼亚则仍然在他的角落,他埋着头,心无二志,卖力尝试着各种三周跳,有时候一天他甚至会练上百次,除了教练安排的练习,热尼亚给自己规定了额外的练习——完成教练布置给沙夏的练习的两倍。

      训练结束后,沙夏会跟往常一样,跟亚伯、多尔波夫他们一块打闹玩耍,要是在以前,沙萨也是跟他们一块的,而现在,沙萨似乎更喜欢和热尼亚呆在一块,两人有说有笑,相处融洽,有时候,与萨沙同一教练的库拉克和拉维佳夫也会加入他们,据说他们打算约上自己学校的一些朋友周末下午一块去沙萨的学校踢足球。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沙萨有了热尼亚就疏远了大家,因为沙夏对足球没兴趣,他与亚伯、多尔波夫打算周末一块去钓鱼,可沙萨没耐心钓鱼……

      这就像很多的小圈子和大圈子交错在一起,但那些小圈子彼此之间可能没有交集。搂着朋友的肩膀,谈笑着各自的话题,成群结队离开训练场。

      沙夏偶尔还是会望向热尼亚,在冰上,他不允许自己望过去,因为那会将练习拖入一种奇怪的气氛。但训练结束后,沙夏往往会忍不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小冰块,而看到他与沙萨他们相处融洽时,沙夏会觉得很可笑,他说不清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因为他永远都搞不清楚热尼亚究竟是怎么想的。热尼亚也会将目光投向他,那仿佛是一种没有原由的默契。当他看到那双浅蓝的眸子愈发平静,他自己也开始平静下来。合眸移开时,他们会立刻为身边朋友的一句笑谈做出反应,并这样的反应连接得越来越自然,似乎自己的目光只是无心扫过一个陌生人。

      大约是从那时候开始,沙夏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或许热尼亚对他而言是特别的,那双蕴藏着许多情绪却不轻易外露的眸子吸引着他的注意、他在冰上表现出的接受、理解能力和性格中的韧性总是莫名的让沙夏感觉到压力,同时也让沙夏想更了解他,并想将他拉入自己的圈子,成为自己的同伴。

      每件事情的发生总有着原因,但沙夏只是下意识的去这么做,希望热尼亚与他是同伴,他现在依然这么希望着。可事实告诉他,那只是自己一相情愿的行为。热尼亚有自己选择朋友的权利,他们的性格或许并不适合成为彼此的朋友,而现在他们拥有各自的圈子,就好比地球围绕太阳转、月球却只绕地球转那样,一种状态和规律正在漫漫形成着,你根本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但沙夏隐约有种感觉,如果继续下去,他们的距离会越来越远,可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既然热尼亚并不喜欢他,而且热尼亚在冰场里甚至冰场外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不再是独自呆在角落里冷冰冰的小冰块,那么他也不需要去记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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