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摇光湖 ...
-
影子没头苍蝇般大跑，终于在转了半柱香后看到一位须发皆白、束发黄衫的老者。
影子追到老者面前，先作了个揖。
“老先生您好。”
那老者拄着虎头黄木杖，白眉长得能垂到下巴，环目却很亮很有精神，看起来像个威严的老神仙。他眯着眼看清影子后，呵呵笑道：“你好，有事吗？”
“横公鱼回不了家，能请您去帮个忙吗？”
“横公此事常有，倒不必特地惊动你跑一趟。”老者一摸胸前胡髯，老神在在道。
影子没听出他话中意思，老实答道：“我见他辛苦，只是自己无能，爱莫能助，只好劳烦先生了。”
老者哈哈大笑。
“他在何处，你带路吧。”
影子大喜，忙给老先生指路。
那老者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走路四平八稳，悠闲从容。
影子不好意思催促他，心想那横公鱼都已经跳了这么久了，怕也不急再等这一时半会儿。只是这老爷爷看起来年事颇高，路虽还走得稳，也不知能不能抬得动横公。
两人走了一段，影子突然想起自己还没自我介绍。
“老先生，方才忘了说，在下名叫影子，是嗯……是，新来的。”
“哦，新来的。”不知为何，老者重复这三个字时有一种揶揄的意味，影子移开同对方对视的视线，偷偷出了口气，觉得这老先生看起来很慈祥，但是有一种气势不言而喻。
“老夫是陆吾，你称一声陆老便是，不用太拘束。”陆吾和蔼地笑道。
“是，陆老。”
“你来也有几日了吧，可还住得惯呀？”
“住得惯。摇疏山很好。”
影子还是有些没来由的紧张，感觉到陆吾在看自己，他望过去，对陆吾轻笑了一下。
陆吾抚着胡须，哈哈哈哈地笑个没完。
影子心中有些古怪。
“看你这样，以前就是个凡人吧？”
“是。”
“成鬼多久啦？”
“有一千年了。”
“呦，时候也不短了。怎么也没练点法力？”
“啊，我……我没想过。”影子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
鬼魂也是有修炼之法的，只是影子生无可恋，纯粹是一天天地混日子，从来没想过要有些作为。现在被人家问起来，简直不忍直视那段没出息的混沌时光。
“不练也没什么，哈哈哈~”
看陆吾打着哈哈，影子的眸光微闪，突然决定把心里话说出来：“其实以前觉得身无牵挂，一无所长也没什么，不过以后要认真生活了。”
陆吾眯起眼，望着前面的道路，含笑点了点头。
影子说完，突然觉得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嘴角微微勾起。
前方可见茂密的草丛摇摇晃晃，那是横公鱼还在努力往前跳。
横公鱼的声音传来：“陆吾？”
“听出来啦？”
“废话！除了你这痴呆的老头，谁还笑得这么可怕！”
陆吾笑骂道：“好你个横公，一点不知尊老，若非孩儿们老说我看起来太凶，我何苦整日在人前扮笑脸？”
“算了算了哈，自己长得丑，笑不笑都一样怕人！”
原来这陆吾曾看守昆仑神圃，气势披靡，一身正气，与人相对时难免给人压力，来了这摇疏山后，幼兽们不了解他，看他的样子也不敢跟他说话。陆吾于是逼着自己逢人就笑，现在年纪大了，倒真落了个爱笑的习惯，气质也祥和了不少。
说话间，陆吾与影子来到了横公身旁。
影子对比了一下横公鱼的庞大身躯与陆吾苍老的模样，说道：“陆老，麻烦您抬横公的尾巴吧，我来抬他的头。”
两个人努力一下，应该可以办到吧。影子没底气地琢磨着。
不想那两人都大笑起来，横公边吐泡泡边说：“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陆吾长笑中弯下身，白光一闪，在上肢落地时整个人骤然放大。
影子瞪大眼，看着面前九条尾巴的巨虎威风凛凛地抖了抖身上棕褐色夹白发的柔顺毛发。
然后就在影子以为陆吾要施展法术托起横公的时候，陆吾沉稳地迈步上前，虎口一张，叼住了横公的鱼尾，调转身子开始拖鱼。
横公尾巴被叼着，头倒朝影子道谢：“这样方便多了，谢谢你的帮忙。”
影子看着被拖得在地上刷出印记的鱼身，摆摆手：“不，我也没帮到什么。”
陆吾的帮忙虽然简单粗暴，但是效果还是很明显的，横公鱼的回家进程一下子被加速了，四条结实高大的虎腿迈起来赫赫生风，很快就接近了摇光湖。
风中传来些微人声，影子循声望向摇光湖的方向。
陆吾腾不出嘴来，横公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对影子说道：“大概是应龙那几个小子。”
“他们在摇光湖？”
“主子的处罚还没结束，这个点的确应该在摇光湖。”
影子这才想到还有这么个茬，忍不住好奇问道：“公子罚了他们什么？”
“挖泥呀，摇光湖千万年的湖泥，不定期处理一下，会影响湖水水质的。”
此时三人到了摇光湖边，摇光湖很大，湖的形状迂回，一眼看不全整体。
湖水是奇异的墨绿色，在光线暗淡时看起来犹如一池浓墨，在阳光下就显出清澈的透明质感，好似在光下看一整块墨绿的美玉，更神奇的是湖面上泛着的点点金光，那金光像是从湖水中自己冒出来的，莹莹点点，像萤火虫一样，升起在沉碧湖面上，很快就消失在阳光中。
袅袅墨色沉淀的湖水中央有一个小岛，径长四五米，岛中央只长了一棵桃树，在这不合时节的季候里开满了白色与粉色的桃花，有微风拂过湖面，带起轻盈的花瓣散落在碧玉湖面上，宛若一纸宣墨上几缕飘零，动人而凄美。
陆吾走到湖水边上，使劲一甩头，将横公扔了进去。
赤红的大鲤在水中一个翻滚，就灵活地沉了下去。
这“噗通”一声动静不小，对岸湖形曲折的地方，树丛后绕出了赤/裸上身的应龙与祸斗，看到陆吾与影子，摇着胳膊打招呼：“嘿！陆老爷子！”
他们面前的水中倏忽钻出一个脑袋，是角端。
想来正是他们在挖湖泥。
陆吾招了招手，影子站在他身后，有些无所适从，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挥手。
角端抬头对岸上两人道：“娘娘怎么跟陆老在一块儿？”
祸斗耸了个肩，“谁知道。”
“你俩接着干活，我过去看看。”
应龙一个鱼跃，漂亮地入了水。
接着影子看到平静的湖面上泛开一线涟漪，快速的朝自己这方逼近。靠的近了可以看到，一头英伟的龙破开湖水，顷刻间就游过了整个湖。
龙头露出湖面，又在离水的瞬间换回人形，应龙姿态潇洒地跳到他二人面前，率性地朝影子一抬手：“影子，你也在。”
影子微笑颔首。
陆吾和蔼地对后辈笑着解释：“横公那臭小子又撂在路边了，亏了影子热心，找到我帮忙把他送回来。”
湖中突然钻出巨大的鱼头，“是啊，今天多谢影子了，不然恐怕天黑了也回不来。”
影子连忙道：“我只是举手之劳，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原来是这样，角端昨天还说这几日都没看到横公呢。你不会是自从上次当康来过，就一直在外面没回过湖里吧？！”应龙想起扶宵回来那日，毕方就曾说当康去找横公玩时，横公不见一事。
无言以对的横公利索地一个回身，留给他们一串“咕噜咕噜”的气泡，和尾巴拍打湖面时荡起的浪花。
应龙坏心眼地大声嘲笑。
影子同样忍俊不禁，像横公这样永远都在回家的路上，鱼生也真的是满艰难的。
“好啦好啦，笑了他这么多年还没笑够，再不去干活，当心主子回来看见。”陆吾抚着白髯打圆场。
一提到主子应龙就垮了脸，朝影子装可怜道：“影子，你帮帮忙给主子说两句好话吧，摇光湖快五百年没挖过泥了，就我们这几个人得收拾到什么时候去呀。”
“啊……”这话中蕴含的他的特殊地位再明显不过，影子脸颊发热，胡乱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那个，我尽力……”
陆吾与应龙看着他尴尬的表情，都笑得意味深长。
“行嘞！那我就先谢过啦~”应龙怕笑多了影子同横公一般恼羞成怒，见好就收地一摆手，转身跳回了湖里，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影子盯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湖面发愣，许久后，耳边突然传来陆吾的声音——“其实你大可更自信一些。”
影子惊讶地看着他。
陆吾扶着木杖，慈祥地笑着，和声说道：“不管你的过去怎样，不管你有什么本事，主子把你带回来了，承认了你的地位，这就是你最大的资本，也是最有力的证明。你可能觉得自己没什么本事，可在我们看来，主子选择了你，这就是你顶顶了不起的本事。主子已经活在世上很久很久了，你至少要相信他，他会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影子又是羞，又是感动，呐呐道：“原来你知道啊……”
陆吾大笑：“这山上的都知道你，他们在等着认识你呢，所以你也要更勇敢一些。”
影子点点头，纯黑的瞳仁像这透明而幽深的湖水，迎着陆吾认真地说道：“我会的，谢谢你。”
陆吾从怀中取出一个一颗金丹，递给影子。
“这是什么？”影子双手接过来。
陆吾神秘地笑道：“听说主子最近在忙，等你再见到他时，他会告诉你的。”
影子懵懵懂懂地将金丹郑重放入怀中，同陆吾道了别。
凝望着远去消失在葱郁树木间的黑色身影，陆吾抒怀地叹了口气。
“我现在大概有些明白，主子为什么喜欢他了。”
他身后的湖面上，鲜红的鱼头上碗大的鱼目同样朝着影子离去的方向，咕嘟咕嘟地冒起几个泡泡。
“在世上停留的时间太久，看到干净纯粹的东西，就会忍不住感到眷恋。”
无尽时光中苍老的生命，偶然撞上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恍惚回到了最初开始的地方。
影子一路脚步轻快地往扶宵的寝殿走，心情的愉悦直接反应在脸上。
这种欢快持续到看见宫殿前那白衣广袖的如水身影，直接升级为欣喜。
影子脚下一顿，不禁屏住了呼吸，那人俊美无涛的如玉容颜淡抹了这四周的山光水色，像是自动发着光一般。
扶宵也看到了他，谪仙般的脸上泛开温柔而深情的笑容，朝着影子，遥遥伸出手……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摇光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