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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红色的雾-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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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下晚自习的时间。邹清荷肚子忽然有点不舒服,好像是着凉了。匆匆地往厕所跑去,厕所的灯泡一闪一闪,阴暗昏黄。“怎么就没人去换?”怎么看都快完成它的历史使命了嘛。
“哟!”灯突然熄了。怎么就迟不熄早不熄的,轮到他上厕所就熄了呢?“活见鬼!”脱口而出一句粗话。
幸好厕所里还有显示其他人存在的呼吸声。
“啪”有人划燃了火柴。
借光借光。
一张惨白阴森的面孔……有点怕怕。“谢了。”拍了拍同学的肩头,这张面孔有点熟悉,应该不是同班,记不起是谁了。这么大一个人,居然有办法做到无声无息,服了他。“火柴能不能借我?”
那位同学倒也想不到他如此厚脸皮。
“我是二班的邹清荷,你叫什么名字?用完了还你。”邹清荷露出最诚恳的笑容,虽然在黑暗中对方看不到。
“刘兴旺,四班的。”对方的声音里有着讶异,是想不到对方不认识自己吧?
这名字熟悉!去年期末考试全年级成绩排名公布榜的名单上排在自己前一名的四班的同学。在团支部办公室入团申请时有见过一面。他好像找自己借过一支笔,后来那笔被他弄丢了。那段时间清荷很不走运,在入团宣誓那一天刚好有事请了假,结果没当成共青团员。以后就懒得申请入团了。
刘兴旺也没走,把口袋里小截的蜡烛点燃递给他。“这灯,常熄。”
“谢谢!你真是好人。”邹清荷也不再废话,上厕所要紧。
“嘻嘻。”刘兴旺轻轻地笑了。“你不是走读生么,这么晚还在学校?”
“噫,还不是河堤那边发生了命案,心里有点发毛。”邹清荷佩服他,在臭烘烘的厕所还呆得下去。
“哦?我听人说了。听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刘兴旺的声音有些沙哑,并不难听。
“传开了啊?并没有同学过来问我,我还以为没人知道呢。嗯,有点恐怖。好好的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心里很不舒服。”
“你的胆子一向不是很大么?”
“这,跟胆子大小无关。有点,伤感。”感觉不大好……蹬在坑上,面前的这个人笔直地站着,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虽说,得多谢对方提供的照明工具,但真希望他快点出去。
“哦。”对方也接不下这话题,停了一下又问道,“你今天睡哪里?”
“跟小七挤一铺。”
“小七?”
“江子齐。”
“学校是八个人一个房,还上下铺,床也小,你不如住我家吧。”
“噫?那怎么好意思,你家在哪里?”应该是学校附近吧,不然不会这么晚了还在学校。
“就在镇上,家里只有我和我爸,我有自己的房间。”
都不熟耶,在学习上他们是竞争对手哦……虽然对方是大好人一个。
“可以一起复习功课。”在学习上跟成绩不错的人一起复习,当然会促进成绩提高。邹清荷有些心动。
“那,就打扰了。”邹清荷从来就不认生。啊,同校有这么好的人在,自己居然没早跟他交朋友。小七的成绩比他差,跟小七在一起总是小七在不断地打扰他学习,找他要答案。
蹬厕所时间过长,身上染了股臭味。学校食堂外平时洗碗的水龙头这个时候早已把水给停了,洗手要跑到学校后面的小河畔。刘兴旺居然不去洗手,要先回教室拿书包。邹清荷耸肩,不相信有这么不爱卫生的人,可怎么看他也是一清爽少年嘛。
“就要下自习了,先得把书包拿出来,不然教室给锁上了书包拿不出来,再一起去洗手。”刘兴旺自动解释了。
说的也是,其实,这么晚了未必需要拿出书包,今晚已经不想再看课本了。
下自习的铃声响起,不少同学从教室里走出来。
“喂,掉进茅坑了!”小七拿着他的书包在楼下等他。
“Sorry!”双掌合十,“今晚,我住到刘兴旺家去。”
“刘兴旺?得,那阴沉内向的家伙,会跟你说话?真怪!”
“怎么这样说人呢,他人挺好的。”
“切,他只跟女生说话。对男生啊,那个鼻孔朝天!随便你!”小七不高兴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邹清荷一抬头,却发现刘兴旺站在不远处。只见他一脚踢上雪白的墙,一甩头走了。
“不去了不去了。”邹清荷苦笑。好客的主人都走了,他怎么去?这刘兴旺个性还真与众不同啊,吃不消的怪脾气。“你怎么对他有成见?”
“他抢了我一哥们的女朋友。”小七很义气道。
“废话,属于你哥们的怎么会被抢走?被抢走就不是属于他的。”
“得,这是同仇敌忾懂不。”小七怪声道。“他是男性公敌。”
“……还男性公敌呢,鬼扯蛋。只不过是胸襟狭窄而已。”无话可说了。
汪集成坐在电视旁迷糊地打盹。
身边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猛睁开眼睛,抓起了话筒。
“汪队!找到了,找到了林祥强平时落脚的地方!”电话里小丁兴奋的情绪直接染上了他的耳朵。
“在哪儿呢?”幸好整个县范围不大,十多名干警与各乡派出所的民警一齐出动,要翻出一个人存在的痕迹也不难。
“在四条尾乡。这儿有林祥强的女人,他就住在那女人家里。”
“等我,我马上过来。”汪集成全身的干劲都来了。“小季,我们走!”立即套上外套,回头看着隔壁屋的小季在他家看电视舍不得离窝的样子。“是汪队!”小季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跟电视“拜拜”。他是队长专用的摩托车司机。
他们到省城已经是深夜,火车是早上七点多的班次。他们只好随意在车站旁边写了一间标准房。李果第一次如此严肃的一本正经的坐在他对面:“今天你救了我,我还没有说谢谢,现在正式说一声‘谢谢你,柳哥’。有件事,我们得说清楚:我喜欢邹秋菊,柳哥你别跟我争,这件事兄弟谢谢大哥你了。”
柳下溪好笑地看他,只觉得这个人真好玩。这是谈判么?哪里看得出自己对那位女孩子有意思了?“我答应你。”(只是李果好像忘了,感情不是单方面的,对方没有意思的话,苦的只是他自己。)
李果高兴地蹦起来:“晚上请柳哥吃香的喝辣的。”
“别,包子或者汤面就可以了,不要辣。”
李果“嘿嘿嘿嘿”笑了起来。(他那样让柳下溪联想到了正在学步的小鸭子,不由得莞尔一笑。)“知道了,柳哥。”
李果大方,海碗的汤面,材料有极足香肉,切得厚厚的大块堆着,味道鲜美。这一餐柳下溪胃口大开。“有家百年老店的包子那才叫一个香啊。明早,你吃吃看,保准你合不上嘴。”李果不爱吃面食,他要的是饭菜。
这边的消费比起北京来,便宜多了。
今天事多人累,柳下溪一粘床就睡了。
“四条尾乡下尾村名字真怪。”小季嘀咕。
汪集成拍他的后脑:“怪在那里,我听挺好的。”
“老大,我在开车呢,你再打我,小心翻车。”小季大着嗓门道。他又没犯着谁,怎么挨打的总是他?
“我们像不像鬼子进村?”深夜了村子里到处都有人伸长脖子,好像在等露天放电影似的。
“就你话多。”汪集成笑道。事情进行的顺利,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身为老大的他心情也是很好的。
小丁迎了上来:“来得真快。”他眉开眼笑的,旁边还有四条尾乡派出所的两位同志。
黑瓦红砖开间不小,有着亮堂堂的灯。房子应该是新修的吧,屋外有一个用水泥砌成的水塘,电筒照下去,里面许多条黄鳝在翻腾,看来这就是林祥强的基地了。
屋子里,有一位女子伏在桌上哭。
“她就是死者的那位。”小丁介绍道。“张英,这是我们大队长,来了解情况的。我们不会冤枉任何没有罪的人,也不会放过伤害别人的罪人。”
说得正义堂堂,连汪集成也忍不住想喝彩,小丁果然是能说会道的全才。
“估计就是她哥□□跟他二流子表弟李卫前干的。死者前年遇到了来县城玩的张英,没多久就好上了。同时,认识了□□,一合计让□□替他收购货物。去年年底的时候,□□听了表弟李卫前的话,为了增加重量,在甲鱼、乌龟、黄鳝肚子塞石子。致使这些货在路上死亡。得知真相的死者很生气,警告了□□不少次,□□收敛了两次,上回又是这样。这次死者来,大发雷霆不肯收他的货,还要求他赔损失,死者自己另外找货源。李卫前有辆汽船,事发的那天载了死者回县城。见钱起意,杀了死者抢了货款,两人逃走了。李卫前做过扒手,在外地犯过事,心狠手毒,估计人是他杀的。”
张英一直不肯抬头,汪集成也不好勉强她。
“真可怜,年纪轻轻不学好。”“那姓林的广佬那么大一把年纪了,就只比别人多了那么点钱。”“说不定家里是有老婆孩子的,做狐狸精的有什么好下场?”“贪慕虚荣啊,这不,报应来了是不是?”屋外各色杂音堵都堵不住。
汪集成叹气,弄不懂这些孩子们在想些什么。
“□□、李卫前的下落找到了没有?”
“没。从凌晨载着死者离开后就下落不明了。”小丁翻了一下记录口供的警察手册。
“几点离开这里的?”汪集成坐在张英的面前,她把脸伏在手臂上,抽泣着哑哑的声音,闷声道:“…昨…昨晚,他们又……又吵了一架。后来……老林答应过半个月再过来收货。……老林,要去…赶早班的轮船,我哥叫表哥开船送他去县城的,后来,他们一直没有回来……”
“你哥他们没有回来过?”汪集成摸了摸脸上冒出来的胡碴。
“没见到。”
汪集成回头问小丁:“李卫前家在附近么?”
“嗯,他是一个人住的,屋子锁着没有人在,汽船也不在。”
“小丁通知所有的同事全力追查他们的下落……”打了一个呵欠,“今天先收兵吧。找相片发通缉令。”
“相片已经准备好了。”小丁一直是他手上的干将,很能干的成员。汪集成满意,心里盘算着这案子很快就可以结案了,汇报上去表扬是少不了的。有机会好好栽培小丁,迟早有一天县公安局的天下是他们的。
“张英是证人,小心护着她。”
“柳哥,有空教我防身术吧,瞧得出哥的身手极好。”李果殷勤捧着热乎乎的包子。白面、皮薄、极香、馅多,轻咬一口,热热的香汤,沿着嘴角往下流。真好吃!肉馅做得好,怕是在北京也是吃不到这味儿。
“防身术得有基础,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上了火车,这时节南下的人不多,车厢是半空的。“你若是能坚持不管下雪落雨连续三个月跑上五公里,我就可以教你招式。”
说到跑步,来到这里后就没有晨跑过了。昨天那河堤极适合每天晨跑。
李果吐出的长舌吞不回去了:“跑五公里,人还能活么?”
柳下溪只是笑,看得出李果不是有恒心的那种人。“真是想让邹姑娘对你另眼相看,你就得坚持下来。”
李果垂头丧气“唉,唉,唉。”
“叹气也没用,我又不能代替你跑步。身体根基没有打好是没有用的,又不是武侠剧里的内功,可以意外得到。”柳下溪耸耸肩,拳脚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能速成的。没有强健的身体为基础,拳头就不会硬。
李果没有吱声。忽然,抬起头:“对了,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柳哥,你可千万别当着未出嫁的女孩儿叫什么姑娘。这里跟北方不一样,我们县城只有结过婚的女人才叫姑娘。比如说你对外面的人介绍你老婆应该说‘我家那姑娘’或者‘爱人’。”
有这种风俗?真是奇怪:“那怎样称呼自己的女儿?”
“‘我家的女崽’或者叫小名。或是‘我家的妹子’”
“那哥哥怎么称呼自己的妹妹?”
“老妹。音不同,父亲叫女儿的‘妹子’的‘妹’是三声;哥哥称呼的‘老妹’的‘妹’是四声。”
“一般怎么称呼男孩子?”
“倒没有多种叫法,喜欢在后面叫上一个‘崽’字,老人家爱叫‘伢崽’,同辈人喜欢在前面加上一个‘老’字。比如说弟弟叫哥哥为‘老哥’。”
“……”奇怪的风俗,奇怪的坚持。柳下溪摇头。
到了广州市,他们叫了辆出租,直接去了市公安局。来之前早在电话里打过招呼,得到热情地招待:“你们那边的人让你们到了之后,打个电话回去。”值班的警察笑容可掬。
这电话由柳下溪来打。
一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大队长豪爽的笑声:“案子破了。”一开头就是这句话,柳下溪吓了一跳。真意外,这可是高效率啊,这么快就破案了,还真小瞧了汪大队长呢。
“他妈的,那两个兔崽仔逃跑了,申请发全国通缉令。”
“凶手是谁呢?”只听得劈里啪啦耳朵震响,关键词却没有传达到。
“死者林祥强小情妇的哥哥,是四条尾乡下尾村的□□跟他二流子表弟李卫前干的。死者在前年遇到了来县城玩的张英,用钱把人家妹崽给勾了。认识了□□,一合计让□□替他收购货物。今年以来,□□听了表弟李卫前的话,为了增加重量,在甲鱼、乌龟、黄鳝肚子塞石子,致使这些货在路上死亡,得知真相的死者很生气。这次来就不肯收他的货,还要求他赔损失。死者自己另外找货源。李卫前有辆汽船,事发的那天载了死者回县城,见钱起意,杀了死者抢了货款,两人逃走了。李卫前做过扒手,在外地犯过事,心狠手毒,估计人是他杀的。
“死者不是一个人来收货的,他的儿子与内侄在其他地方收货,大概是怕他们发现他包了小情妇就没让他们来我们这儿。还有啊,死者的老婆坐飞机来收尸了。尸体火化带走了,真是伤心啊。你们留在那里也没有什么事了,好好休息一天,后天就回来吧。”
劈啪一阵,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
听到这消息李果最高兴。他来广州,受人之托要带不少东西回去啦。
两人先写好招待所,就各自行动了。
柳下溪去了死者所在的区派出所,那边的民警带他到了死者的家。大门是锁着的,漂亮的新盖成的三层楼房在附近特别显目。
“这里本是乡下,市里扩建到这边成了市区,这一村的人成了菜农,靠种菜卖菜为生。有了钱,人心就生变啊。”民警感慨。
“您认识林祥强么?”
“听说过他。听旁人讲的,还是四年前吧,他只是把自家种的蒜苗、土豆弄到市场卖。他的菜摊在卖鱼的旁边。想问我怎么这么清楚的?嗯,死亡通知是我送到他们家的,我就留了点心查了一下他的事。他赚了大钱,这附近的人都熟悉他啊。起因是有一个来买菜的上班族跟同事一起来买黄鳝,被当时的鱼价吓住。直嚷嚷说这东西在他的家乡如何贱卖不值钱,并说家乡这东西多着啦,春耕秋耕季节,乡下人都是用大澡盆装的,比大拇指小的都给丢了。当时,林祥强就随口问了一句他的家乡在哪里,那个人说了。后来,听说林祥强不卖青菜,在市里倒卖鱼类。大约过了这么一年多,他就到外地去了。钱越集越多吧,弄得附近的鱼贩子们跟风似地往内地跑。林祥强在这一带算是出了名,他在外面收购,他老婆在家卖,多的就批发掉了。”
一句话,一个小小的偶然相遇,却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啊。在市场经济的把握上死者是敏锐聪慧的,却在异地他乡丢了自己的生命,是幸或不幸?
柳下溪谢过民警。
问明了去菜市场的路,到了,却没有进去。从门口往里望去可以看见人来人往,跟那小小县城的自由菜市场不在一个档次上。
当晚,柳下溪独自去了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
回到招待所,被满屋的东西吓着了,这个人当真是纯粹来采购的么?
李果得意洋洋:“难得来一趟,路费全报,要知道广州的电器,衣服可比内地好啊。幸好听你的,没带多少行李,不然,这些东西真不知道如何弄回去。”
他这小个子当然没有办法带上这么多行李,也不知道怎么弄回房间的。
“当然是一趟又一趟的来回呗。”
柳下溪结舌,不得不佩服他蚂蚁搬家的精神。
“明天一定要在广州好好玩一玩。”李果发出了得意的笑声。这美差也不是时常都有的,不能随便浪费。“柳哥,你知道广州哪里最好玩吗?”
“我只知道吃在广州。玩?不清楚。买张市区地图就知道了。”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去逛公园或者游乐场?去酒吧街只怕消费不起。看风景?李果也不像那么文雅的人。还不如随便逛逛。
“柳大哥你明天怎么过?”李果好奇地问。
“去广州美术馆。”
“那我也去好了。”
柳下溪耸肩:“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