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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十九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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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_他的秘密】
蝉鸣聒噪。
韩念梓送她出公安局。这是都如意第一次见她穿警服,笔挺、合身,意气风发。顾安,她的本名。接机时她微怔,却也随着叫:顾警官。
她说:“我没变,还是那个阿梓。”
然后两人都笑了。
彼此默契。
……
大门外,隔着院落便有专车等候。三四点钟,恰逢过了最热的日头。阳光透过院角的大树,稀洒下大片的碎银子般的光。风吹叶颤,沙沙作响。
“阿梓,你有办法帮我找个人吗?”
对于警察来讲,找个人并不难。
她略顿半秒,“宁泽正?”
都如意“嗯”了声。
“你非要入了恬易楠的局?”又起了阵风,光斑落在韩念梓额前,她微眯眼“她在操控你的意识,清醒!”
“她的局面已经失控,接下来等待她的是量刑。无论她的‘礼物’是什么,我都没兴趣。可他不一样,他亲手……”
她一时说不下去。
“他再没有能相信的人,”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相互看着,“他的世界塌了。”
“好,我想办法。”
只要,这是你坚持的对的事情。
我知道塌方是什么感觉——自从安生把氧气罩留下,把生的机会推给我,我的世界就塌了。眼睁睁看他融于灰烬,巨大的火光将他撕碎,我如坠地狱。
“我结过婚,”韩念梓右手,无意识抚过无名指“他叫安生。那是我们唯一一次同出任务,他本想完成这次就转文员,结婚。可惜,任务还没结束,我们就天各一方。”她说的超乎理性,末了苦涩一笑,“所以,我懂你。”
……
都如意终于返航前,得知了宁泽正动向。
恬易楠被抓,威鸿集团股票连续暴跌,子产业也将面临彻底调查。宁泽正配合警方调查,之后辞去医院工作,订了张机票。夜航,旧金山。孑然一身,似乎无需再向谁道别的必要了。那晚,他早早到了候机厅。排排座椅,停留着为数不多的旅客。
他注意到她。
卡其短发,略长了些。团坐在长椅,望向窗外。落地窗映出她整个影子,安静的像一尊白色的瓷器。她比先前要瘦,蜷起的膝盖,骨骼凸出。她呆看飞机加速升空,不知所想。或许,是他注视的目光太过专注,她竟也有察觉,四目相对。
康澄拍拍座位,示意过来。
“我们算不算有缘?”
她的声音很柔。
宁泽正不答。拉行李到身边,手放在膝上。
“孽缘。”她笑。
康澄垂眸,眼神很自然就落到了他的手上。身为主刀医生,宁泽正的手很美。骨骼匀称、十指清瘦颀长。但如果仔细瞧,却不难发现,他手指上布满伤痕。痕迹很细、很浅,像是被新纸划破,但也密集到咋舌。
“又开始了?”
宁泽正知道她所指,蜷起了手指:“我控制的住。”
她扭头窗外,“我回芝加哥,看看叔父那边能不能帮上忙。你真打算卷行李走了?小学妹……也不通知?”
“没必要。”
宁泽正答的干脆。手几乎是下意识的,又在抠旧疤,冒出极细的血珠。康澄心头一揪,找出创口贴给他:“这就是你所谓的‘能控制住’?”
他笑的无奈。
此刻,问询柜传出寻找他的广播。宁泽正看腕表,给了她个礼貌的拥抱,黑眸清亮:“你我不同航班。妮妮,照料好自己。一路顺风。”
“混蛋!一路顺风,飞机就掉下来了。”
康澄鼻酸。
宁泽正浅笑,温柔得一塌糊涂。
她佯装帅气:“你也是,一路平安。回到旧金山,重新开始。”
“好。”
他是在真的答应她,就让这一切重新来过吧。
***
问询柜。
宁泽正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她。都如意穿了件藕荷色雪纺上衣、深色长裤。更衬得她肤若凝脂,恬静的像从画中走出的女子。他站定没动,是她跑过来。脸色潮红,身上还带着外界蒸腾的热气。
“你——”她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蹦出个‘你’字来,就刹住闸“走的太干脆了。我……还有话没说,你怎么能走?”
宁泽正要比她高许多,俯下头,看着她水汪汪倔强的眼睛。她的睫毛不住地颤,睫根湿润。宁泽正想抬手替她揩泪,可却没立场支撑他去完成这个动作。他克制着,去握紧行李杆。
他本想安慰,话一脱口却变成——“在我身上费神,没必要的。”是的,人都是谎言做的。把自己填在崇高的套子里,内里的真实,却也见不得光。
“那件事,我知道了。”
都如意打开了恬易楠的GIFT(彩蛋),恰能佐证一切。一封匿名邮件,无正文。只在附件的位置,挂上几张照片。光线很暗,但能辨清。附件1:白板上,满是对非语言行为的诊断。附件2:是被研究对象的细致信息。附件3:是被研究对象,在不同生活场景的抓拍。附件4:是按照时间线索,针对被研究对象行为诊断的详细报告。
一幅幅、一张张,矛头直指她!
照片中的都如意,带着学生的青涩。时间倒回六年前,她大二。还未从父亲遭枪杀的阴霾中解脱,她固执的独来独往,拒绝社交、拒绝献血,固执的厌弃赤色、厌弃巨响。那时,他主动走近她的生命,把她逐步带出彻夜彻夜的梦魇。
她还并不知情。
——她是他的研究对象,毕业课题
……
事过境迁,纠结这些没用的还做什么?你并未伤害过我,这是结局,难道不是嘛?人活在责怪与自责的轮回,作什么用?
——没用的
所以我不怪。
原谅你。
“我原谅你,”可真傻啊,还是没忍住掉眼泪。都如意随意抹了把,伸手握住了他的“现在,宁泽正——也请你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重新开始。
宁泽正沉默几秒,突然上前单臂勾住了她。呼吸就在她脖颈游曳,他气息不稳。被长期压抑的自谴,突然释放。都如意慢慢抬起臂,也轻抱住了他。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然后,听他低哑开口:“我欠你的,如意。”
她浅笑着,否定:“是互不相欠。”
……
另一侧。
康澄远远地看着他俩。
突然有种从未拥有的释然。虽然眼泪还是难受控地溢出来,只是心里不会再难过了。真的,她没骗自己。转身,帅气的离开。她殷红着眼眶笑了。对吗,这才是她!
宁泽正,Alston。
我走了。
***
两年后。
都争胜的忌日,迟海陪如意回溪镇扫了墓。他的墓显然常受人祭拜,杂草无生。墓前的花束虽有些蔫败,花瓣却尚存水分。至于受谁人祭拜,自是心知肚明。回到城区,中意奶茶店提前打烊,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粹粹挺着大肚子,试图去捡吸管。
“姐,医生也建议我多动。”粹粹照着肚皮就是一巴掌,那脆响听得迟海一激灵“这小毛头,跟陈冲那个老兔崽子一样不安生。”
小毛头……老兔崽子……
都如意扯了扯嘴,“孩子现在七个月,能感知外界声音。不怕他长大,像他爸那样?”
“像我咋啦?”孩儿爸登场,“噗,老婆你可别被代跑了!我姐可是记者,全靠嘴巴上下两张皮。”陈冲摸了摸她肚皮,温柔道“宝贝,老天保佑,千万要遗传了你姑妈的嘴皮子,以后咱也出人头地去!”
“对!别学你爸混蛋!”
都如意、迟海、陈冲:“……”
粹粹囧:“口刹口刹。”
自从两年前陈母犯病,没过多久,陈冲也随之回了老家。溪镇生活压力相对小,他和粹粹凑钱,开了这家奶茶店。中意——中,取“冲”字一半;意,取“如意”名字一半。寓意姐弟关系修好。作为老板娘,粹粹还兼顾一家服装店,做童装。收心敛性,日子也愈发红火。
隔天晚上。
夫妻俩留他们吃饭。
吃到一半,却突然停电了。几秒的骚乱,之后陷入死寂。如意去摸手机,咦?分明放手旁的……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去嘱咐粹粹,叫她别乱走。然而,粹粹人呢?不仅粹粹,连同迟海、陈冲都没了踪影。
小方桌。
貌似只有一股呼吸啊?!
打烊后的奶茶店,被厚重的棉帘子挡住,月光只从门下的细缝淌进来,纹丝不动。她心知不对,便托着脑袋,对空气说:“有啥花活,麻利的。”
然后,隐约有烛光从调配室的方向晃过。啪啦啦,珠帘碰撞。随即便看见一盘马卡龙,晃悠悠地“飘”了出来。当然,后面跟着迟海故作严肃的娃娃脸。马卡龙插蜡烛……也就他想的出来吧?
“祝你生……”屋子某个角落响起跑掉的生日歌,然后便听陈冲哀嚎“对不起,老婆!我一看蜡烛就习惯了嘛……”
屋里另个角落,“你是不是傻!”
此时,迟海早就端着盘子来到如意面前。烛光摇曳,被他的呼吸弄得东倒西歪。如意想笑,但憋住了。不合时宜嘛,她懂的。迟海是真的紧张,眼睛一秒眨了好几次,连托盘子的手都在抖。
“哎。”
如意拿脚尖戳了他下,示意他说。
“额……那个,我是来找你兑现承诺的。上次我抓单杠,数秒数打赌你输了……你答应会实现我一个愿望。”声带都在抖,迟海更囧了。分明腹稿不是这样的!算了,“我想娶你!”
都如意颦眉。
——这也算求婚?
短暂的静寂。
率先急的是粹粹:“跪啊跪下啊!”
“我说姐夫,哄女人这方面,你就是不如我。跪下啊,看不出我姐早等你这句了吗?”陈冲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亲身上阵。
如意囧。
迟海扑通跪下了,跪的可真狠!她都替他疼。迟海跪下才想起,要单膝……所以刚才,如意收下了他诚意满满的双膝……这下子,一屋子人都囧了。
“如意,嫁给我。”迟海突然从盘子底下抽出个紫红色的长方形小本,托给她“户口簿我都带来了,我想本子里有你,永远!”
多别开生面的求婚……
不过她喜欢!
烛光映她眸光晶亮,她凑近吹灭了蜡烛。马卡龙甜腻的味道,顷刻钻进心窝。迟海的心,紧张怦跳。她的脸近在咫尺,却对自己的求婚,不置可否。隔了几秒,便听她温柔的说:“老跪着不累啊。”
迟海“啊”了声。
她又说:“可以开灯了吧?”
灯光骤亮。
都如意出自本能,抬手挡光。却被个更快的速度俘虏。迟海揽过她,伸手轻轻替她遮住眼。灯光柔和,漏过他的指缝,便又柔和几分。如意伸手,抱住了他。“先别睁开,伤眼。”迟海的话,像温柔的沙,一点点滤过她的心。
此般如他,如何不爱?
……
回了E城,两人到民政局领了证,迟海抱着小红本新鲜了好几天。婚礼当天,如意穿了件大红色旗袍,身材曼妙。迟海不放心她穿高跟,敬酒时时刻扶着,不知羡煞多少单身汪。婚宴,宾客纷沓,唯独缺了欧阳霖。
宁泽正替她带了话,祝福新人百年好合。半年前,她选择留学。绯闻男友钱宁也正式转正,打算“妇唱夫随”去美国陪读。那天宁泽正以他温雅又绅士的气质,又吸引一大票女子,纷纷求手机号。
他倒是始终保持耐心,得当婉拒。
“差不多得了,”康澄也从芝加哥赶来,锦上添花。她挤入包围圈,在众小姑娘惊艳的目光中,自信地拨了播卷发,“温柔过分那叫滥情,Mr.Chen.”
“哦?”宁泽正浅笑,脱下西服外套,不由分说地罩在了她身上“那不知是否有人告诉你,礼服过露叫做勾引,Mrs.Kang.”康澄低头,礼服是有点过了……用如意的话说:前胸都开到肚脐眼了。她讪讪一笑,反问:“请问宁先生介意吗?”
“自然。”
宁泽正轻揽她腰,离开人群。
——这个答案,康澄很满意
似乎一切都在变好,每个人都寻到那个最合适的人。生活在向对的轨道靠拢,未到的不必怕、不必慌。只要有人相信、肯等。
它终将降临。
你我身边。
——END(网络版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