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十七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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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_事发】
恬易楠一向严谨。
清晨五点，准时洗漱。慢跑一小时后，享用早餐。这是她四十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当初搬到这栋楼盘，对面还没有LED灯牌。而现如今，这个巨大的LED屏上，常年滚动播放着威鸿投放的广告。
“夫人，是殷律师。”佣人替她换了杯牛奶，温度刚好。恬易楠看了眼Ipad，殷秋正恭谨地等在门口。她拿过餐巾，擦了擦嘴。对佣人说：“请她进来，再添一杯巴西咖啡。”
前后脚到了会客厅。
咖啡豆浓郁，弥漫在彼此之间。
殷秋体型偏瘦，黑色齐耳短发，符合律师给人的印象。她是荃姑案的辩护律师，深得恬易楠信任。殷秋坐着，头腰臀三点一线，素养极好。手指相扣：“恬先生，您的意思我已经传达了。荃姑方面，答应保持沉默。钱已经转到她的海外账户，手续没有问题。”
“公关？”恬易楠问。
“有关荃姑的消息，除去放风给媒体的，都被危机公关压制下来了。现在网络上对荃姑案的搜索率大幅下降，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被公众遗忘。”
恬易楠转着戒指，看模样像是很满意她的述职。抬手，示意她喝咖啡：“她手底下的烂摊子，怎么处理？”话音未落，一纸报表就呈到眼前。上面是西斯概况，包括成员数目、组成等等。
殷秋说：“荃姑表示，手下鲜有人知道上层的事。即使知道，也不会将‘恬先生’与威鸿院长联系起来。所以，这不足以成为您的顾虑。”
……
八点钟，当恬易楠刚到院长办公室，就接到一封E-mail。照片四连拍，人物她都熟悉——宁泽正，以及那张几十年没在见过的面孔，程亚！
宁家曾经的私人医生。
***
宁泽正被叫去院长室，心生不安。恬易楠直来直去，直接调出照片给他看。母子二人，对峙在屋子里。脖颈上挂着听诊器，他能听清自己的心跳。恬易楠手旁的茶盅，叶片翻滚，不断腾起热气。
“小正，我希望听到你的解释。”
宁泽正冷着脸，双手撑着桌板：“难道不该先您吗？”
恬易楠嗤笑，显然不屑于解释任何事情。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业，她始终秉着胜利者姿态。如今面对的是自己的儿子，她又怎会退缩半步？靠在椅背，缓缓阖上眼睑，不急不缓道：“程亚到底给了你什么？”
“我最后再问您一次，”宁泽正刻意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喉咙的颤抖。他能骗过所有人，唯独自己，从始至终，他都是畏惧的。畏惧听到答案，从母亲口中“爸爸是怎么去世的？”
她微皱眉头：“心肌梗。”
她始终还是不肯承认，宁泽正只要一闭眼就能回忆起，视频中父亲录给自己的那些影像，越是对父亲怀念，就越是无法容忍母亲的欺瞒和作为。
既然如此，便再无情分可言。
攥拳、转身、向前，一切动作都做得从善如流。他在门前停下脚步，心底却还是有个声音叫嚣着，希望能听到母亲的坦白。而然，她的话却异常刺耳：“宁泽正，我不是在跟你做生意。我要你程亚的东西，你该了解妈妈，我向来……”
“言出必行？”宁泽正背对她，嘲讽地斜瞥她“又如何？”
门被反手甩上，响声振聋发聩。恬易楠心火难遏，随手抓过青花瓷盅，恶狠狠地拽向墙角树立的巨大瓷瓶上，瓷瓶应声粉碎。碎片迸溅得满地都是，嵌进棕绒毯里。茶汤滚烫，她的左手因而撩红一大片，针扎似的疼。
她冷哼着，拨着号码。
——总有个人，会叫你乖乖听话
***
6:30 PM
屈臣氏。
一连好几天，总是眼皮跳。小时候，老家有句俗话“左眼跳福，右眼跳灾”，这这么左右来回换着跳的，还真没领教过。拎着小筐子，认真挑着男士洁面乳。一瓶拿起又放下，终于选中瓶薄荷味很浓的。
收银台人有些多，如意索性凑到卖小挂饰的镜子前。右眼皮还在跳，凑近镜子，还能清晰看到它不停抽搐的频率。四下无人，她舔了舔手指，抹在眼皮上。可惜没用，它还是在指肚的覆盖下，不断哆嗦。
有个导购小姐见她对着镜子不停地照，便很善解人意地过来。笑容满满地问她：“小姐，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如意冲她笑笑，本想说没事。
导购却像挖到宝一样，盯着它不安分的右眼皮看。伸出一根手指头，示意她稍等。然后她沿对角线跑个来回，奉上眼霜时，总共不超过三十秒。嘴巴咧得像个大瓢，努力推荐道：“小姐，我推荐你试试这款U眼霜，效果真的没得说。它主要缓解用眼疲劳，修复皱纹……当然，我不是说您有皱纹，因为你看起来，十分年轻。”
导购显然是新来的。
话一大串，却没几句是顾客爱听的。
如意看着那瓶紫色矮瓶，略显为难：“我用惯了W家的牌子，而且缓解眼部疲劳似乎和眼霜款式，没、没根本性关系吧。”
“姐，”称呼又拉近一步，导购可怜兮兮地捧着那瓶眼霜“不买另一种试试看，怎么知道那种更适合你呢？就像只吃过馒头的人，又怎么知道披萨不好吃？所以我还是衷心推荐您试试这款，今天购买打折哦，而且附送U同款试用装，包括护理液、精华液、BB霜和洁面乳哦。机不再失，失不再来！”
……
最后如意还是拗不过极品导购，狠心买了瓶眼霜回去。唉，希望这瓶价格不菲的小紫瓶，物超所值吧。
E城又下了大雾。
车堵得水泄不通，与其跟空气混浊的车厢斗争，还不如走着回家。如意拉开窗子，探头窗外，在摩托车“滴滴”按喇叭，吓得她忙缩回了脑袋。一路说着“抱歉，让一下”，终于挤下了车。
戴上口罩，待高跟鞋崴到小区，脚腕都要疼断了。她不得已蹲下身，将手上拎的水果先放到地上。后脚跟疼得发涩，肯定又被磨破了。幸好，背包常备着创可贴。刚把包转到前身，身后就有细碎的脚步，很轻。
她还不及反应，就感到眼前一黑。
再也没了意识。
***
6:30 PM
早上有些低烧，忍到快下班，才去挂了瓶水。输液室有不少小孩子，坐在蓝色塑料椅上，边输液边看2PG国漫。康澄鼻酸，左眼不停流泪。等到输完液，手旁已是满满一袋杆菌纸了。药中含扑尔敏成分，待她回休息室，脚底像踩了棉花。
休息室。
暖风烘得人昏昏欲睡，康澄披了件衣服，索性趴在桌上睡了。几出几进，鼻子被过堂风弄得又酸又痒，眼泪浸湿了袖腕。惺忪间，隐约听到宁医生三个字。又听宁泽正被叫去院长室，结果被恬院长盛怒下，给轰了出来。
“听说宁医生还甩脸子给院长看呢。”实习生搅着咖啡，眼镜片蒙上白雾“我特意看了眼值班表，今天本该他值夜。可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八成是找地方‘酒入愁肠’去了。”
那人正给仙人球浇水，听诊器揣在兜里。听她这般诋毁，挥起小粉拳：“你甭瞎掰，我家宁医生滴酒不沾，你见他哪次聚会喝酒了！”
“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宁医生那啥那啥？”
她俩还没拌完嘴，就被砸了头。
康澄鼻塞，声音略发闷。
这次感冒大军席卷迅速，从着凉到低烧，绝不超24小时。趴了会，脸颊微微发烫，从眉骨往下，每寸皮肤碰着都是疼的。丢了两只海绵宝宝，俩人总是歇了嘴。
“宁医生……”她本想问他去了哪儿。转念一想，实习生以讹传讹，又怎可能知道。手悬空点了点，“把排班表给我。”
事后。
她拨了他的号码，关机。
几费周折，终于联系到他的朋友。得知，宁泽正居然去了靶场。靶场建在远郊，从市区开车至少一个半小时，好在朋友说来接她过去。车子停下，康澄在他的陪同下，走进B2室内练靶场。隔着门，终于看到宁泽正端抢瞄靶的侧影。
8:00 PM
场地被砖墙分为五个区域。
宁泽正在A区，冲锋眼睛和防噪声耳罩，佩戴齐全。康澄回忆起，第一次见他持枪的样子，是十五岁那年。他不及美国孩子强壮，持枪时手臂会抖，却在那次友谊赛中，拔得亚裔学生头筹。
她喜欢那座熠熠生辉的奖杯，他二话不说就送予了她。还拿小刀在自己名字旁边，刻上了Katherine，康澄的英文名字。
看着他的侧影，不禁苦笑。
他因生性不爱冰冷的东西，那次过后，便发誓日后不再碰枪。可今日……宁泽正每枪正中靶心，连美籍教练都赞叹连连。两人又低语几句，教练拍着他肩膀。康澄辨认口型，似乎是说，他天资不错常来练枪。
当他重新戴上耳罩。
教练示意宁泽正，门外有人在等他。
……
“走，去吃饭。”
康澄的确肚子饿了，发着低烧跑来市郊，就为了确定他的情况。方才站在场外等，想必又受了风，脑袋正疼得起劲。会馆是朋友的朋友开的，还处于前期注资阶段。说简单些，就是除了圈出这片地外，一切设施都没有。
放着家不回，偏就窝在尚且算得上“不冷”的样板间里吃泡面。冲了热水，杯盖被小塑料叉插住。康澄抠出两片药，放在手机旁，之后就这么看着他。宁泽正坐在纸箱上，身子微向前探，手肘撑在膝盖，指尖相叠。
“我妈派的使者？”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宁泽正却开了口。
“我听说你和伯母吵架了，还是在医院。就不放心来看看，”康澄顿了顿，伸手摸着那桶泡面，掌心暖融融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又感冒了？”宁泽正问得她一愣。
想了想，将自己那碗没放辣包的面，换给她。
康澄嗯了声。
“是不是太上皇又下旨逼婚？过几天，我爸直飞中国。到时候，我就跟他提解除婚约的事。”她的两颊在动，却看不出笑“都什么年代了，连小学生都随便牵手了，老辈的观念未免也太封闭了。婚约是我爷爷和太上皇约定下来的，冷不丁反悔，他老人家肯定一时难以接受。到时候，无论他说什么，你就保持沉默。我是康家嫡孙，唯一的孙女，他肯定看不得我哭……”
泡面差不多得了。
掀开盖子，泡椒味道很浓郁。
宁泽正示意她可以吃了：“你不是向来‘干打雷不下雨’吗？”
“那是小时候，”康澄吸着鼻子，有些犯困“我现在知道了。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最管用！”
***
8:45 PM
回程路上。
天降大雾，高速一通死堵。车里放着黑人歌手的《See My Side》，歌词“Love me back，And I’ll love you better”始终循环在车厢。康澄昏昏欲睡，这会儿早就晕了后座。他有意放低音量，查看手机两小时来，错过的电话和信息。
两条短信。
一条是10086的，一条是陈冲的。
回拨电话。
三两秒后被接通，陈冲边嚼东西便接起电话。宁泽正微微皱眉，殊不知这已然触了他的忌讳。良好的家教修养，食不言寝不语，是起码的规矩。
“医生姐夫，我姐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呀？”陈冲吃急了，呛得直咳嗽。
宁泽正望着糟糕的车况：“没有。”
“这就怪了。我去迟姐夫家找过，也不在家。这钟点，干啥的都该下班了吧。她能去哪儿呢？”陈冲没心没肺，说了长串“手机也关机。”
“可能是和朋友出去了，你再等等。”他尽量和颜悦色。
“刚才楼下邻居还说，见她进小区了。难不成又出去了……我说医生姐夫，我姐都失踪了，你怎么不见着急呀？感情这种事可说不定，你能确保他俩真能结婚？只要领结婚证前，任何竞争都是合理、合法的。我始终挺你作我准姐夫。”
宁泽正抿嘴笑，声音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他反问道：“就因为我很有钱？”
“庸俗庸俗，气质气质！”陈冲想着辩白，这边却挂断了电话。
……
路况不济，隔离带站着不少人。交警出动，在一片浓雾中，看不清模样。就像美剧《童话镇》演的迷雾森林，只剩下亮黄色制服，在灯河闪闪发亮。
手臂架在车窗，指尖一下下点着太阳穴。
车好不容易隔出空当，却有辆车横冲直撞地插空进来。他猛地踩下刹车，盯着前面那辆宝马，使劲摁了几下喇叭。后座，康澄被一脚刹车，险些冲到前排。扶着车枕，犹有惊恐：“Alston——WTF！”
宁泽正忽略粗口，有些发怔。
她在后视镜看清他皱紧的眉头，伸手，拍着肩膀问：“ Alston？”
他有些迟疑地拿起手机，指尖都凉透了。
“我想、如意或许……”
时间仿佛一瞬静止，冷空气在浓雾的遮掩下，切割着时间。车厢中的沉默，衬托两颗心脏剧烈地跳动，似乎要跳出胸膛。宁泽正感到冷，温度又被升高很多度。暖风呜呜涌出，康澄别过头，刚要去调整扇叶。
却听他说：“或许有危险。”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十七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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