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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艺伎(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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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高杉不能认同上杉清处理叛徒道川的方式,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坚决做法的有效性。至少在这件事之后,他目前所在的这支队伍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就像一锅沸水原本在剧烈地翻腾冒泡,被人陡然加了一大块冰进去迅速恢复尚未烧开时的样子。不光如此,似乎清和那个藤崎还根据道川交待的信息顺藤摸瓜地找出另外几个叛徒,接连后的几日,纵然没有和天人幕府军短兵相接,营地里的肃杀气氛也不见消散,专门用来处理叛徒的那块土地也□□透的血液凝结成褐色的板块。有一次高杉路过的时候,还看见上杉清蹲在那里抽烟。
高杉不知道清到底是怎么才能在这样乱的局势下还能每天大把大把的抽着纸烟,就好像他曾经领着部队占领了一座纸烟仓库般。没事的时候抽,有事的时候抽,说话的时候,沉默的时候,没吃饭前,吃过饭后。他抽的如此之凶,让高杉不得不怀疑这家伙每一口呼出的气体都满含焦烟味。就像现在,他脚下已经散了有三四只烟头,也不知道上杉清在这块僻静的角落里蹲了多久。
本来是路过的高杉站定,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结果最后还是上杉清抬头看见他,向他打了声招呼,示意高杉过去。
高杉走过去之后,就见男人依旧蹲着,仰着头,眼睛因朝上被光线刺到眯起,喉咙里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有鬼兵队的消息了。”
高杉心头猛地一跳,复杂的感情从他的心底翻涌着卷上咽喉,嘴里有些发干。这是意味着自己要离开了吗?
很难说高杉现在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不过至少遗憾是真的存在的。他总觉得……他跟上杉清的相处不应该这样就结束。
在他养伤的这段日子里,算是和上杉清熟了起来。毕竟和其他人鲜少聊天,而熟悉的野泽让也因为职务原因很少出现,高杉除了上杉清竟也没什么人可以来往……不,还有一个人。银色长发,一丝不苟的装扮,还有那双闪着金属光泽的浅色瞳孔。藤崎冈崎,身为队伍里的军师也可能还兼任外交人员的他时不时也会来询问高杉伤口的情况。
不过,高杉却对藤崎冈崎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藤崎对他有某种敌意,虽然这种敌意从未真正表现出来,只是静静地潜伏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后。总而言之,对于藤崎冈崎礼貌式的关心,高杉也仅仅表现出礼节性的感谢,两人从未深交,反倒是上杉清,常常和高杉碰到之后会抓着他跟他聊着些有的没的东西。就好比他说什么马上要到冬天了,队伍物资不够又要难捱了。还有幕府高官提高警惕防备,他们的“生意”越发难做了,以及,你们老师有没有提过他以前在战场的事。
高杉对于上杉清这种像是突然小姑娘附体,抛弃他冷心冷情人设的转变有些不能适应。这个男人还是比较适合冷笑狞笑或者冷着脸抽刀的样子,这样突如其来的温和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无法抗拒。
都说冷酷的人偶尔的温柔会让人着迷,那上杉清大概也算在其中。
至少高杉面对那张谈及他和老师攘夷过去就显得伤感的脸怎么也说不出重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人都死了你现在跟他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高杉心里憋着气,想指责又说不出话来,想安慰又觉得不适合。向来处事圆滑的鬼兵队总督难得手足无措地坐着沉默。
“喂喂,高杉同学,有在听吗?”上杉清起身,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灭,“还是说你呆在这里不想走了?”
“没有。”回过神来,一听到这个高杉立即否认。只有这条他毫不犹豫,其对答速度之快让两人都寂静一瞬。
上杉清很快反应过来,他若无其事地将刚才对话的短暂停顿忽略过去,伸手拍了拍高杉的肩:“啊,说起来,践行宴也是时候摆出来了。这次一分别,就不知道何时再见啦。”说完他一边嘀咕着找藤崎要宴会经费,一边喃喃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别到时候让我看到你小子墓碑。”
身后的人哀叹着“人老了心就软了,竟然还有点舍不得”走远,高杉静默无声地站在原地。他低头盯着那块褐色的土地,泥土上散落的烟头,想起来似乎那儿叛徒道川最后还是上杉清给他收的尸。晚上把他叫出去帮忙挖个坑,把人埋了也没建什么土堆立木板。高杉本来想做来着,被上杉清拦住了。男人杵着铁锹说:“人都死了,要那些东西干啥。带都带不走。作为一个叛徒,我能不让他曝尸荒野就是最大的良心。”话虽如此,别以为他没看见你偷偷摸摸私下叮嘱了野泽让给道川老家送钱。
践行宴很快就摆出来了。是在一处城镇的酒馆里,让高杉没想到的是上杉清队大部分人都到了,结果因为一个包间不够还另外临时又加了一个。一群人在酒馆里大吵大闹,不停灌酒倒是把席间气氛吵得很热。高杉坐在其中被旁边陌生的武士揽着肩膀甚至都有种,我们关系很好的错觉。这群人明明只是为了找机会喝酒放纵吧,高杉在心里默默地想。手里的酒杯尚未放下又被倒满。
倒酒的野泽让大力地拍着桌子吼道:“高杉,是男人就喝!”
高杉看着他因为酒精涨红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一口饮尽。要知道他现在还只有十四岁啊!这群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呵护年少后辈的想法,虽然高杉也不需要就是了。
热辣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从未尝试过如此高度数老酒的高杉微微皱眉咂嘴,周围五大三粗的爷儿们见此又是一番大笑,相互间继续互相劝酒:“喝!”“喝!”“倒满!”“敬你!”
其中上杉清被劝的最多。作为首领的他就紧挨着高杉坐在上首,从开宴到现在流水一样的酒杯在他面前就没断过。就连隔壁房间的人也来凑热闹,每人不喝上几盅绝不走。
高杉由此看见上杉清堪称恐怖的酒量。那么多酒灌下去,他除了期间上过一次厕所外根本看不出有要醉的迹象,反倒是被劝上几次的高杉很快就不行了。他歪坐在座位上,眯眼看着眼前群魔乱舞的景象,单薄的纸门压根起不了什么隔音作用,除了他们两间,另一边似乎也在开着同样热闹的酒席,三间房屋的哄闹声交叉在一起几乎快要把屋顶掀了去。满眼都是热烈,满耳都是大笑。高杉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要不怎么就身不由主的靠到旁边人身上去了。
那人今日难得穿起了休闲的和衣,因为屋子里没开窗很快热的不行就把所有的外衣都脱了,此时只穿了里面一件衣服。薄薄的衣物下年轻的身体温暖而坚韧,高杉清楚地闻见对方身上的酒味和烟气,貌似是上杉清又开始抽烟了。变抽变低头问高杉:“不行了?”顺便还好心地调整一下坐姿以便他靠的更舒服一点。
高杉清明的大脑被酒精搅得一塌糊涂,露在绷带外的那只眼睛没了以往的尖锐柔和了下来。
绿莹莹的颜色还挺好看的,上杉清忍不住这样想。靠在他身上的少年半阖着眼,密密的睫毛在光线下投射出小小的阴影,尚未张开的线条能看出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一直习惯扣到顶的衣扣此时也松开了三颗,从敞开的衣领能看见藏在衣服阴影里的锁骨,像刀削一样的。
真是瘦得跟竹竿似的。
上杉清一个眼神让还想凑上来的手下悄悄退开了,所有人默契地不再打搅这边两人。高杉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上杉清刚才问话的意思,小声地侧脸告诉他:“醉了。”
上杉清为吹到耳垂上的热气弄得一怔。他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夹着烟的手指,露出一份笑容,没想到喝醉了就这么乖了。他估计现在把他卖了都不知道。
心里升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地怜惜情绪,上杉清将其归类到看到后辈难得无助安分样子的长者爱怜,瞥到自己手上的烟后眼神动了动,将其抵到烟灰缸里按灭。空出来的手就摇了摇高杉的身体:“喂喂,别睡了。”
高杉醉着呢,但他的精神却很亢奋。就是那种想做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的状态。听到上杉清这样说马上就反驳道:“我没想睡。”
可惜这被清当做醉话了。他自顾自地认为高杉这小子刚才还难得服软说真话,结果马上就开始给他心口不一起来。转念思极他搞这场践行宴的真实目的不由地就有些愧疚了。给高杉践行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趁着这个机会下手干一笔。要不藤崎冈崎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反而在另外一间屋子,就是为了好下手。隔壁的幕府官员显然没想到他们这么胆大包天,竟然就这么在他们身边办起宴会打着掩护下手,要知道外面还有一排的侍卫呢。
不过没关系,他们越是放松,对上杉清他们来说就越是好。别看这里的人还在哈哈大笑互相吹嘘调侃劝酒,起身出去吹风的身体都是东倒西歪醉不成样,实际上眼里清明的很。只有高杉这小子,没被人这么灌过还太嫩,竟然就真的醉了。
想到这儿上杉清又笑了,他低头在高杉耳边用诱哄的语气轻轻说道:“醒醒,有好东西让你看。保准让你一点都不想睡了。”
高杉忍不住睁开因为觉得舒服就闭上的眼,他真的不想睡!这男人还真是从未变过的自我主义,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想当然地坚持自己的想法。
结果高杉一睁眼就愣了。似乎就在上杉清说有好东西的时候包间的纸门被拉开,几个女人鱼贯而入,顿时房间里口哨声四起。
一个涂得面白唇红打扮华丽的姑娘径直向高杉这边走来,一路上其他人善意地给她让路。小小的房间里艺妓没走几步就来到目的地,她举止优雅地跪坐下来,向高杉俯身行礼。
身边的人的声音带着笑意的响起:“高杉,现在不想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