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找上门》林薇月

5、05久别重逢

　　有些人，无论你多想忘记，还是会想起。
　　有些事，无论你怎么躲避，终究要来临。

　　股东大会苏青末不是没参加过，每次夏子菁有事，就会让她代。夏志普，也就是夏子菁的爸爸，夏氏的最大股东，一开始还反感夏子菁这种行为，到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
　　不过苏青末也算安守本分，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开口的，毕竟这些公司大高层的想法和决定不是她这个小公司小高层能影响的。

　　可今天的大会关乎到股权的问题，夏子菁在电话里再三嘱咐，一定要好好地运用她那百分之十的股权。

　　会议室里静得很，几个小股东已经入座，苏青末莫名地觉得有些不自在，直到感受到周围的人都齐刷刷抬起了头，她才朝门口望了一眼，夏志普春风满面地踱步进来，后面跟着几个人——
　　眼睛一瞥就看到后面衣着齐整的尹洛凡，他也正巧往她这边看过来，苏青末匆忙地低下头。脑袋里却不似之前那般清明，连夏子菁的交代也忘得七七八八。

　　之后苏青末就听到几个字：天盛集团尹国强的二公子尹洛凡。

　　她一直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直到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甚至是以优胜者的姿态，由高而低俯瞰她时，她才发现这七年来，她完美的的伪装，原来不堪一击。

　　心莫名的慌乱，世界突然安静得出奇，她只听得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害怕什么，可明明、做错事的是他……

　　良久，才感觉有人在唤她，猛地抬头，恰巧对上一双笑眯眯的仿似不怀好意的眼睛，尹洛凡几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像是在钢琴上跳动的音符，问：“苏小姐，你的头很重吗？”

　　“啊？”

　　“苏小姐，不知你对我们这次合作有何建议？”

　　呵，苏小姐苏小姐，叫的真顺口，苏青末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升到头顶，低头尴尬一笑，随意说了一点自己的看法，之后便以不舒服为名，去了趟洗手间。

　　苏青末自问没在洗手间待多久，可再次回到会议室时，会议竟然已经结束了，只留下夏志普的秘书在会议室里整理手头的文件，看到苏青末，忙拿着文件走过来，“苏小姐，董事会已经决定和天盛集团合作了，这是初步的会议记录，稍后我会做一份详细的报告发送到你们的电子邮箱。”

　　苏青末只能感慨要不要这么效率，和天盛合作，那不是说以后尹洛凡也算她的老板了？正纠结着这事，那秘书又接着说：“这是豪门地产的一些资料，董事会决定把这个项目的宣传交给你们‘颜羽’广告公司。”

　　苏青末接过那些资料，脑海里却浮现出尹洛凡刚才居高临下的脸，那个模样，竟然和七年前他在酒会上穿着燕尾服帮柳榆的样子如此相像……
　　难得不理智，鬼使神差地想要撕烂然后扔到地上。可这夏氏董事会的决定，如果她敢违抗，连夏子菁都救不了她。

　　她发过誓，要与他恩断情绝，再无瓜葛。
　　可为什么他还要来？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想找她那什么好处？
　　为什么他不肯给她一条活路？她只是个领薪水的员工，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她不是一个人，她有责任和义务要给落落最好的生活和教育！
　　落落？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苏青末在心底一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可握着资料的手却不听话的颤抖，正如她此刻的心。

　　***

　　刚跨进“颜羽”的大门，一群人就围了过来，“企问，结果怎么样？”“企问，夏氏真的要和天盛集团合作吗？”“企问，上面战况如何？”……
　　自从在“颜羽”做了企业策略顾问，青末就一直与同事好好相处，所谓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同事都很喜欢，很敬重她。

　　苏青末收起刚才的满腹心思，温婉地笑了笑，“你们可以关注公司的最新通告。”

　　“企问，虽然合不合作跟我们这些蚁民没多大利益关系，但你能不能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啊？”一向最八卦的顾少继续刨根问底。

　　苏青末没理他，对着刚从办公室走出来的创作部总监一笑道：“一笑，董事会决定把豪门地产的项目宣传交给我们……”

　　还没等青末说完，旁边的人又开始七嘴八舌，“豪门地产？难道天盛入股我们夏氏了？”“那也说不准啊，说不定只是做个广告而已……”

　　苏青末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身对自己的助理吩咐道：“Lily，这是豪门地产的一些资料，你拿去影印几份，发给创作部的同事……再送一份去给Julia。”

　　苏青末主要负责创作部，而Julia则是“颜羽”的CEO，主要管行政部，据说这个Julia是夏氏集团其中一个大股东李先生的情妇，不过没有人求证过，虽说那些员工各个拿着办公室的八卦新闻当日常娱乐，但这可是关系公司高层的底线问题，毕竟没有谁想被炒鱿鱼……

　　大伙正议论得热火朝天，便听到一个让他们毛骨悚然的声音：“都挤在这干嘛？不用做事么？”

　　一秒钟时间，全部回到各自岗位，苏青末也不再说什么往自己办公室走，却听Julia尖细地道：“呵，没想到，平时稳重的企问，会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失态，真是意想不到啊……”

　　稳重，对，自从来了香港，做了“颜羽”的企业策略顾问，对人对事，苏青末都是理性对待，但、遇到感情的事，她承认她的情商不够高，难以收放自如。

　　岂会听不出Julia话里讽刺，无奈地抿了抿嘴，继续迈步回自己office，Julia自觉没趣，轻哼了一声，“以为有千金罩着，就了不起了么，参加股东大会，哼，可笑。”说着，便往行政部去了。

　　苏青末自然是听到了那些话，自从第一次帮夏子菁起，她已经料到过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虽说心中有少少不快，却也不会太在意。倒是外面的那群同事，纷纷在Julia背后做鬼脸，替她出气。

　　看着盛气凌人的Julia，苏青末不禁想起曾经的自己。赢了道理输了人心，最后还是输，在被指责她偷了苏青宇的方案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平反，正说明她在同事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甚至有很多人希望她离位，所以才会落到如斯境地。所以七年后的现在她选择做一个亲民的钦差大臣。

　　可她之所以可以一改曾经面貌，重新开始，是因为她要彻底切断与过往种种，不再回忆，不再记起。
　　然而、当初第一个让她改观世界的人，尹洛凡，他、又出现了！

　　忘记一个人，也许需要一辈子，但重遇一个人，有时只需一瞬间。

　　曾经，时间做了刀客，宰割她的爱情。
　　如今，时光做了良药，治愈她的旧伤。

　　爱情是建立在信念之上的，信念一旦消失，爱情便随之灭亡。苏青末自认为对尹洛凡的信念早在七年前的那场舞会上消失殆尽，而她害怕的，是那段七年未被提起的，伤口愈合，伤疤仍在的回忆——尹洛凡的背叛，还有过去的、自己。

　　可回过头来说，紧张害怕就是还在意，既然在意，那是不是表示还未死心？

　　“企问，天盛集团的尹先生打来找你。”Lily握住电话的话筒冲刚从一笑办公室出来的青末道。
　　尹洛凡，他来找自己做什么？苏青末隐约觉得尹洛凡又在打她的如意算盘，猛地想起昨天在警察局他见过落落了，他想怎样？她又能怎样？
　　苏青末愣了一秒，旋即又像没事发生，一边走回自己办公室一边平静地说：“帮我接进来。”

　　“有空出来聊聊吗？”尹洛凡开门见山，声音却像是因为压抑而显得低沉。
　　“尹先生，我在上班。”她能做的，就只有从此相逢是路人，不去靠近他，也不让他靠近，“有什么在电话里说吧。”
　　安静了几秒，苏青末只觉得心里慎得慌，刚想挂电话却听他道：“你变了很多。”
　　只有几个字，却让她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正好有电话插拨进来，像找到理由般大松了一口气，顺口说：“尹先生，我有电话插拨进来，如果没有公事的话，我想我没时间陪你聊天了。”
　　“我在夏氏楼下的茶餐厅等你。”不似之前的压抑，反倒像是一口气说出一句准备已久的话。

　　插拨进来的是个法国的长途电话，法国的客户是个年过五旬的男人，他希望借这次广告，唤醒他因车祸而导致失忆的妻子的记忆，他提供了一些素材，是他从前追求自己妻子时的故事，他说得很专注，深情处甚至会哽咽。
　　青末口上不停地应承，还对他的故事表示很感动，心下却想着：人就是犯贱，尤其是男人，他们最在乎的，是那些没得到，或者已失去的东西。不过即使如此，青末还是希望这个广告可以帮到他，帮到他的妻子。

　　接完电话，苏青末抬头望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为什么那么在意时间？苏青末在心底自己问自己，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从桌案上随意抽了一个文件夹，看了半天，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才十分钟的时间，眼睛已经不争气地瞥了挂钟三次，放下文件，终于做了决定。

　　有些事情，必须面对。
　　没有拿起，何谈放下。

　　***

　　尹洛凡坐在茶餐厅靠北的窗边，勺子不断地搅动那杯蓝山咖啡，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茶餐厅的入口处。
　　这个点茶餐厅没什么人，寥寥两三人正用着下午茶，苏青末一眼就看到正往她这边望过来的尹洛凡。

　　“等了很久？”明知故问，却还是问了，久别重逢的他们需要一个开场白。
　　只要你肯来，等多久都可以。他把饮料牌子递给她，问：“喝些什么？”
　　青末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冲服务员道：“一杯橙汁。”

　　接过服务员端上来的橙汁，礼貌地点点头，用吸管搅了搅，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面上一片淡然，“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他低头轻咳了一声，最后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只是这样？”她有些不耐烦地把目光瞥向窗外，他说她变了很多，他自己不也变了，说话吞吞吐吐。

　　尹洛凡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虚咳了一声，“其实一点也不久，我们好像才见过。”他把目光瞥向窗外奔流不息的人群，刻意说得很轻松。
　　才见不久的是尹先生和苏小姐，不是尹洛凡和苏青末。苏青末在心底腹诽，面上却没有反驳，拿着吸管放到嘴边，轻轻吸了一口。“对，尹先生，您的广告交给我们，您可以放心。”

　　心下有些愤怒，她怎么可以这么淡然，完全把他当个陌生人，也许对客户，她还会热情一点。
　　“我是说昨天。”他的声音蓦地变得很冷，努力让自己不要发作。
　　哦，原来他是指警局的事。
　　“哦，那天谢谢你。”青末低下头，有意无意地玩弄自己的指甲。

　　看着她僵硬的笑容，实在有些忍不可忍，“你说要谢谢，怎么没见你拿出诚意来？”尹洛凡有些阴挚地说。
　　“我会尽力帮你把广告做得让你满意的。”

　　“你和客户说话都是这个表情吗？嘴巴连个弧度都没有，难道没有人投诉你吗？”
　　天知道，她在他面前保持现在这副状态已经是极限，他竟然还要她露出真诚的笑，简直痴人做梦。
　　“尹先生，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卖笑的。”

　　苏青末抬眸，正巧看到尹洛凡盯着她，四目相对，尴尬的气氛更甚，她慌忙地别过头去，继续问：“尹先生还有别的事吗？”
　　“那个人是个律师？”虽然被苏青末驳回，尹洛凡心里很不自在，可有些事还是要搞清楚。

　　苏青末算是有些懂他的意思了，淡淡地笑了笑，既然这样，不如就让他误会吧，或许对大家都好，“他是香港有名的律师，你有什么法律上的事，可以找他。”

　　“我可不希望自己有机会光顾他。”他尴尬地以幽默带过，让他找她现在的男人，笑话，他尹洛凡还不至于这么没骨气。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
　　尹洛凡抬手抚过鼻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女孩子的模样，一直低垂眼帘蓦地抬起，划过一丝小小的期许，“你女儿很漂亮。”
　　青末心下惊骇，眼中闪过一抹难解的情绪，旋即又恢复平静，“谢谢。”声音过分轻柔，显得刻意的温润。
　　尹洛凡一直盯着她，让她觉得心底发怵，很不自在，像是被一只被饿虎盯上的小绵羊。
　　他清了清喉咙继续说：“很像你。除了，眼睛和眉毛……”眉目间的英气让青末心再一次发颤。

　　苏落落长得像青末，唯独眼睛和眉毛。
　　尹洛凡一刻不离的目光让青末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有意地避过他的直视，讪讪地说：“是吗？我倒没觉得……可能像她爸爸。”她巧妙地利用了之前他的误会，可她忘了，尹洛凡也见过林亦枫，又岂会没见过林亦枫的眉眼，这样谎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还好，在情感面前的傻子，又岂止她一个。

　　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再继续这个话题，将会是一个非常大的错误。
　　“对了，你对你们豪门地产这个广告有什么要求？”
　　尹洛凡讪讪地笑了笑，手指在杯壁上看似悠哉的轻轻弹动，“我相信你的能力。”

　　“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了。”苏青末向服务员招了招手，“买单。”
　　“久别重逢，怎么说，都该我请你。”尹洛凡拦住她要付款的手，眉眼弯了弯。
　　“那，谢谢了。”
　　青末本想拒绝，可此时此刻，她觉得多待一会，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一份危险，敷衍地笑了笑，拎起包离开。

　　这是他们多年后重遇，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若无其事地聊天，尹洛凡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这么近，又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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