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女尊）》郁**裳

42、十一张机（3）

　　玉袖扇和穆云深的主动到来，对于景王府而言，是件奇事，而这两个人，不仅是稀客，还是贵客。

　　玉袖扇悠然的下了马车，他甚至都不用特地的去报上名号，他的脸就是上好的名帖。他只需要微微地点了点头，带着倨傲地神色，跟门房说道：“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三殿下。”

　　门房几乎是没有犹疑，立刻将他请了进去。

　　穆云深依旧停在马车里，他坐在车沿，用着莫名的神色静静地注视着他。她知道自己的任何言语都已经无法劝阻玉袖扇，但是她还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挽留他放弃这个决定。

　　然而玉袖扇的每一步都走的无比的坚定，他甚至没有回头多看穆云深一眼。门房的神色殷勤无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玉袖扇迎了进去。

　　穆云深说道，“你不打算听听我怎么说的吗？也许我会说出令你后悔的话呢呢。”

　　穆云深还在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玉袖扇停下了脚步，他立在那里，像是做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他的语气淡淡的，自从两人交心过后，玉袖扇再也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穆云深说过话了，“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这种美事……你还是不要说了，我怕听你说了以后，做出的决定会让我日后后悔。”

　　穆云深往前迈了一小步。

　　“不，你就停在那儿。”玉袖扇说道，“让我为你做点什么，不然，我会恨你的。”

　　穆云深突然觉得自己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玉袖扇的背影远远地消失在景王府中。

　　玉袖扇让穆云深停在那儿，穆云深果真守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风声喧闹声都无法影响她，她掐着时间，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从景王府中出来了一个下人。这个人身上的衣料很是不错，像是韶光身边体己的人，这人先不与众人打招呼，只是谨慎地在府外打量了一番，确定了外面无人监视之后才悄悄地走进穆云深，将嘴唇贴近穆云深耳边，小声地说：“穆大人，殿下请您进去。”

　　说完，她连忙站到前方为穆云深引路。穆云深抬了抬腿，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脚步是如此沉重。

　　景王府并不是她第一次来了，可是这次她竟觉得景王府里的美分景色都如此陌生，还充斥着彻骨的寒意。

　　那人将穆云深带到了韶光的书房中，下人朝她弓了弓身子，“殿下就在里面等您。”

　　推开门，房间里十分灰暗，两旁书架上堆积的密密麻麻的书压印着整个屋子都闷得好像让人喘不过来气。正中有一张大的黄木桌，韶光就坐在桌子后，整个书房除了书就只剩书，连个多余的装饰也没有。书房只有韶光的背后才开一扇小窗，光束透过小窗打到了韶光的身上。

　　穆云深环顾了书房便觉得心里有些失望：这里只有韶光一个人，玉袖扇不在里面。

　　“他在哪？”穆云深忘记了礼数，直截了当的问。

　　这大概是韶光第一次看到穆云深事态，她的表情显得十分吃惊，待她回味过来，只能意味深长的暗示，“他是不属于你的鹰，你又何必多问。”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穆云深坐下，“今天发生的全部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实话说，我也不敢保证就能帮助到你们。”

　　她对着穆云深苦笑，不慌不忙地说道：“如果皇姐真的来找我要人，我不可能不给，毕竟名义上，他还是皇姐的人。”

　　穆云深看着韶光，她的眉毛紧紧蹙起，她突然意识到，原来玉袖扇说的是对的，她自己从来都没有认识过韶光。她盯着韶光，一阵见血地问道：“可是你还是帮了他，你为什么要帮她？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穆云深的气势太过咄咄逼人，韶光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纵使我们关系不错，你也逾越了。”

　　关系不错？如今这话里恐怕有不少水分吧。穆云深没有反驳她，只是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韶光不以为意，只是继续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他，那我就一定会做到。说来也巧，今日我正巧有一个宴会邀请了母皇参加，母皇会在晚上到王府，那个时候，我会把他献出去。”她看着穆云深，像是不忍一般叹了一口气，“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所有的安排都是他自己提议的。当然，计划是如此，能不能成功的取悦母皇，就看他的本事了。”

　　她用手敲桌子，面色凝重的分析道，“当然，在这件事情成功之前，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变数。你和玉袖扇今日来我府前，虽然行事隐蔽，但是不可能完全掩人耳目。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皇姐的耳中，就意味着这我完全与她站在了对立面，而我收留玉袖扇的举措，也无异于皇姐宣战。你现在除了站在我这边，别无选择。难道你真打算和他一起去送死？别忘了还有一个江濉溪在等着你。”

　　穆云深瞪着她，一言不发。

　　韶光笑的像个狐狸，她知道穆云深被她说服了。

　　穆云深深深懊悔，为何以前没有看穿韶光的真面目。穆云深想起她们初次相见的景象，果然当初的天真的富家小姐模样都是她装出来的。恐怕一开始的接近，也是有目的的试探吧。

　　韶光为了拉拢她，继续摆出了诚意：“当然，你要是归从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穆天佑的事情，我也是有耳闻，你若是归从我，我也是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穆云深淡淡地说道：“这倒不必，只是有几件事情我一直很是费解，想问问殿下。”

　　韶光弯了弯嘴角，“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穆云深长舒一口气，一点一点地理清自己思绪，“既然殿下有意拉拢我，当初为何这么殷勤的把我推荐到太女殿下的麾下。”

　　韶光笑了笑，她拿起手边的茶，惬意地品了品，“我当初一看到你，便知道你是个人才，可以为我所用。越接近你，便了解你空有满腔抱负却无法舒展。我有心助你，故意接近你，谁知道你识人不清，竟一心想为大皇姐效力。我便如你所愿，将你送到太女身边，让你识清她的面目而已。”

　　穆云深点了点头，嘲讽地说道，“真是多亏了你的一片苦心。”

　　她抬眼继续提问，“那次我和玉袖扇遇刺的这件事也是你安排的吧。太女君虽然嫉恨玉袖扇，但他是大家公子，自然不屑于使用这种手段的，而且他心思缜密，就算是他出手，也务必不会留下活口。我那日遇刺后便在想，既然是派遣杀手，为何不多派几个更有保障，单单只派了一个杀手，很是蹊跷。而那日那个杀手出手狠厉，但是我和玉袖扇最后还会侥幸保命，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现在我终于明白，这恐怕是你故意安排的，让我和太女心生芥蒂，还有太女君为你背锅。”

　　韶光听了，也只是微笑的点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你的推测完全正确。”她抬头看了穆云深一眼，问道：“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穆云深：“最后一个。”

　　这些日子遇到的疑惑她都得到了解答，她忍不住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几日她心中一直模模糊糊有个念头，却不是很肯定，“二皇女逼宫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是吧？”

　　“不错，太女在二皇姐那边安插人手，故意怂恿她逼宫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阻止？”

　　韶光微笑，倒用一种赞叹的眼光看着穆云深：“你以为皇家还有什么姐妹亲情可言吗？我没有落井下石，已是最大的仁慈了。而且不是我口出狂言，只怕我们三个姐妹中，要数治国本领，她们通通不如我。大姐多疑愚蠢，二姐自负偏激，我们姐妹三人之中，我才是太女的最佳人选。只因为是幼女，所以母皇只把我当孩子宠溺，从来没有想过把皇位传给我。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忽视，既然这个位子我更适合，那么我自然要争一争。你也已经看到了，甚至都不需要我多做些什么，我的两位姐姐就已经自己给自己挖好了坟墓。”

　　韶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说了，你跟着我，绝对是对你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告辞。”穆云深只冰冷地吐出这两个字，她没有给韶光回复。

　　韶光依旧无所谓的一笑，“你确定要离开？留在我的府中，你说不定还安全一点，要知道，万一太女发现了她的秘密被你们撞破，今晚派人去杀你们，留在我的府中还有侍卫保护，要是在你的家里，那你可就危险了。”

　　“不用。”穆云深冷冷地拒绝道，她拔腿要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

　　她审视着韶光，嘱咐道，“你照顾好他。”

　　“当然。”韶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他可是我扳倒太女的一把利器，自然是我的上宾，我怎么会让他受到伤害？”韶光像是想到什么，嘴角弯出可疑的弧度，“不过，我只能照顾他一晚上，等到明日，他就是后宫里君卿的一个，是我母皇的男人，保护他的活，自然也轮不到我身上了。”

　　听到韶光这样的回答，穆云深的面皮竟然没有丝毫的波澜。

　　见她真打算离开，韶光在她身后叹了一口气，“男人嘛，多得是，何况他是玉袖扇。你还是不要太过认真。”

　　穆云深只觉得荒谬，她淡淡地回答：“你已经拿到了好处，就不要来卖乖了。管他是玉袖扇金袖扇银袖扇，人心都是肉做的，用刀刺用针扎都会疼。”

　　她回到了家中，看到怀素依旧忙前忙后，他的表情有些责怪，“小姐你怎么才回来，江公子等了你很久了。”

　　穆云深恍惚的觉得，自己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江濉溪了。

　　江濉溪果然在大厅里等着他，见到她，他首先便关怀起她的伤势来了。穆云深只是笨拙的岔开话题，问道：“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感觉许久都没见到你了。”

　　江濉溪道：“这几日我在陪干爹呢。”

　　穆云深这才想起，江濉溪在皇觉寺旁边，还有一个干爹。她连忙说道，“马上咱们就要成婚了，你邀请了他了没？”

　　江濉溪嗔道，“你怎么了？傻了不是？咱们请柬早就发过了。”他看了看穆云深的脸色，”你脸色不大好，怎么了？没休息好？不然我改日再来看你。

　　“好。”穆云深飞快的答应道，这个时候，她的确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江濉溪。

　　江濉溪疑惑的看了她两眼，打算离开，突然，穆云深拉住她，喃喃地道歉，“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江濉溪惊讶道：“怎么平白无故的说这些话，你是吃错了药了不成？”

　　他心里有些不安，“还是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成。”

　　“没有……”穆云深微弱的辩解道。

　　江濉溪哪里肯相信，他的眼神充满探究的意味，穆云深招架不住，只能撒谎:“今日我得到消息，穆天佑顶替了我……”她将穆天佑冒充她的事情跟江濉溪说了。而关于后面有关于玉袖扇的，她选择了回避。

　　“什么？”江濉溪听到这消息，脸上果然出现了失望而又气愤的神色，可是看着穆云深心事重重的模样，他马上温柔地安抚她，“别着急，咱们以后的时间还长，想做什么官不行？咱们会有机会的。”

　　穆云深软软地嗯了一声，十分心不在焉。

　　怀素在一旁看了全程，他的表情十分的担心。

　　送走江濉溪，穆云深便觉得疲惫不堪，她躲回了自己的房中。

　　怀素连忙去找白君竹，白君竹正在抄写经文，听了怀素的汇报，白君竹放下笔，叹口气，“我去看看。”

　　他走到穆云深房中，见穆云深就躺在地上，望着房顶出神。见女儿一副无精打采的怔忪模样，他走到穆云深旁边坐下笑道：“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耍起脾气来还跟小孩子一样。

　　白君竹的到来，给穆云深带来了莫大的安慰，她眨眨眼认清来人后，连忙坐起身扑倒白君竹怀中，她生硬哽咽，小声喃喃道：“爹，我现在心里有些难受。”

　　白君竹第一次看到自己从小就稳重的女儿跟自己撒娇，他难免有些惊讶，连忙搂住了女儿，等女儿的情绪缓和下来，才小声地问：“云儿，怎么了？”

　　穆云深闷了好久，才说道：“我……我对不起一个男人。”

　　白君竹摸着她的头发，叹气，“你是爱他吗？”

　　穆云深的声音十分迷茫，她摇了摇头，又不敢肯定，只能逃避问题：“我不知道。”

　　白君竹听了这回答，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道，“不，你知道，因为你的心骗不了你。你是不是现在还放不下他？如果你不喜欢他，为何又放不下？当你怎么也放不下一个人时，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便不一般了。”

　　穆云深仍在固执，“不……不，只是我亲手把他推入了一个火坑，我十分愧疚罢了。”

　　“不要跟男人说愧疚。”白君竹轻轻拍了一下穆云深的脑袋，教育女儿道，“不要再说愧疚这两个字，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便是愧疚。”

　　白君竹的话像世界上最锋利而又最毫不留情的剑，戳进了穆云深最软弱的地方，她无力的呻吟，“爹，我该怎么做，我究竟该怎么做。”

　　白君竹扶起穆云深的脸，仔细的审视着女儿的面庞，“你该怎么做？过你的日子，好好的跟濉溪成婚，难道你打算辜负另外一个男人？”

　　“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不喝濉溪成婚。只是他是一个措手不及的意外，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白君竹叹了一口气，这种问题他又哪里说得清楚，他只能给孩子一个不太明智的办法，“去补偿，尽你能力在不伤害的他人的情况下去尽你最大的努力。我的傻云儿，亏欠什么都不要亏欠男人的感情，要知道真的愧疚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穆云深低垂着头，良久，她才说道：“我知道了。”

　　穆云深的这个晚上，过的无比的煎熬。

　　第二日一早，便听到皇宫里穿来一个令百官的震惊的消息：皇帝在景王殿下府中得到了一个美人，甚为宠爱，第二日便把他带回宫中，封为玉君。然而，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位玉君的身份，他曾是太女的爱宠，漪春阁的主人，玉家的鳏居的公子——玉袖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