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女尊）》郁**裳

12、三张机（2）

　　关画屏是穆云深的好友，是军中的军医，但她本身并非出自医药世家，相反的，她家反而世代为宫廷作画。

　　作为一个小小的宫廷画师，关家的地位并不高，但到了关画屏这一代，正是单传，关母特别希望女儿能承受关家的画技。然而，关画屏却只对医术草药产生了兴趣。

　　关母自然气的要死，命人拔了关画屏种的草药，盼她还转心意，然而，万事对母亲都百依百顺的关画屏在这件事情上却异常的坚持。

　　——她要学习医术，她喜欢治病救人。

　　关母并没有支持她，相反，关画屏要到哪家医馆，她便命人砸了那家医馆。关画屏被逼得无法，只能逃到了军营中来。

　　起码，关母的手，还不能伸到这。

　　当时，穆云深才十六岁，刚到军营中，时常被打个半死就扔到军医这，小小士兵劳动不了大夫们的大驾，只能丢给小学徒练手了。两人见面次数多了，几次交谈下来，竟觉得分外契合，便相互引以为知己。

　　八年过去了，小士兵变成了校尉兼东营总教头，小学徒也成为了军营中人人称赞的神医。

　　关画屏本来不愿意来的，被赵六软磨硬缠，被硬生生拉到了这里。见穆云深走出来，赵六连忙凑上去，满脸笑意的问道：“怎么样？穆老大，穆帅是升官还是赏银？”

　　穆云深干咳了一声，跳过这个话题，问赵六：“你怎么在这里？”

　　赵六一手拉住穆云深，“走走走，穆老大，咱们一起去喝酒去。”

　　穆老大？这个称呼让穆云深皱了皱眉。

　　她挣开手臂，客气而又疏离的对赵六说道：“不用了，我就不去了。”

　　“那怎么行！”赵六大声叫到，“这个酒席就是专门为您摆的，我们姐妹几个凑得钱，连银子都付过了。”她转到穆云深面前，谗笑道：“穆老大，你要是不去就不给我们姐妹面子，那就是瞧不起我们。”

　　赵六简直就是在耍无赖，穆云深的刚皱起眉，与关画屏对视一眼，发现她也一脸无奈。

　　赵六也不由得两人分说，拉着她们的手臂，就往漪春阁方向走去。她这般胡搅蛮缠，穆关二人又偏偏拿她没辙，何况的确盛情难却，便也半推半就的去了。

　　漪春阁这种地方，装修的别有风情，整件屋子中都透露出一个“雅”字出来，然而，这里也的确是一所高档的欢馆。

　　——当然，要是光在这里吃饭，不是不行的。只是这京城中大大小小有多少家饭馆，若是在漪春阁这种地方只吃饭，岂不是大材小用。

　　漪春阁的头牌，是一千两银子才能见到一面的，赵六她们自然找不起。她们东凑西凑也只能凑出三十两银子，十两点的菜，二十两请的公子。

　　二十两，在别的欢馆里，叫个头牌，或者清倌也都够了。然而赵六却没这样做，因为那些地方，她瞧不上，也掉穆老大的档次。

　　她深信一分价钱一分货，要请穆老大，当然就要请最好的。

　　若是赵六把穆云深和关画屏二人拉进寻常的百花楼、怡红院这种地方，一闻到那些脂粉的香气，她们二人是打死都不会进门的，

　　可偏偏这漪春阁，别有风格，进门便是淡淡的熏香，入眼便是梅兰竹菊四君子，整座楼用浅淡不一的绿色做装饰，二人当真以为是一间风格别致的酒楼，暗暗赞了一声掌柜的有心了，便坦然进去。

　　推开包厢的门，中间摆着一张圆形矮几，矮几旁边摆着几个暗色的蒲团。

　　宋玉、王二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她们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了。但是却也把最好的两个位置留了下来。

　　赵六把穆云深按到上座的位置坐定下来，关画屏紧挨着穆云深，坐的是次等尊贵的座位。赵六坐在穆云深的另一边，这个位置方便陪客。宋玉与穆云深面对面，江思齐夹在关画屏和宋玉中间，她的表情还有些腼腆，王二自然也紧挨着赵六坐了。

　　关画屏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宋玉，她上下打量了宋玉一番，皱着眉：“我从来没见过可以把身体糟蹋成这样的，你最近可是常有咳嗽？”

　　宋玉脸色变了变，赵六连忙道：“没错，玉老……玉老二她最近经常咳嗽呢。”

　　关画屏道：“不意外，她原本就受过重伤伤及肺腑，又不好好的调养自己的身体，如今天气渐渐转凉了，也难怪她身体承受不住了。”

　　宋玉似乎没有听到，只是盯着赵六，勾起嘴角问道：“玉老二？”

　　赵六面色一僵，拍着宋玉的肩膀安慰道：“本来你是老大，可是穆校尉对我们整个东营都有恩，我赵六有意跟穆老大结拜。按照年龄你排老二也合适。”

　　宋玉又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穆云听了，深蹙着眉，深觉此事不妥。

　　众人坐定，赵六连忙喊道：“小二，上菜。”

　　听到这样的喊声，站在包厢外服饰的侍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表情很是嫌弃。他们优雅的走进包厢，人数分为几波，各有各的活计：一人负责给众人摆好碗筷酒杯；两人合理撤走一旁的香炉，换成全新的碗筷酒杯等，以备客人的不时之需；还有两人将一旁的折叠型屏风挪到了饭桌和门的中间——这样一来，就算外面的人推开隔间的门，也不能一眼看到里面的情况。

　　这种做法的确别致，连穆云深都不由自主的分外留心起侍者的动作了，他们清一色的全是男子，脸上施了脂粉，却不夸张，动作起来分外窈窕优雅，更加显得赏心悦目。

　　东西收拾完毕，又有几个侍者端来琉璃小盆，盆中放着洒满花瓣的清水，供人洗手用。

　　赵六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她嘀咕了一句，“奶奶的，这些官老爷真会享受，花样可真多。”她全然忘了自己今日也是过来享受的。

　　待到众人洗净手，用一旁的香帕擦干水滴后，才有侍者端菜上来，并贴心的帮众人斟满美酒。

　　赵六连忙举起酒杯，敬向穆云深道：“穆老大，以前我赵六谁都不服，只服玉老大……呃不，玉老二，如今我服你，以后你就是我赵六的老大，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

　　说完，也不待旁人说话，一骨碌的将杯中的就喝了。我把空酒杯在穆云深面前展示了一眼，“穆老大，今日这碗酒，我不强迫你。你喝了，代表你想与我们做姐妹，叫你声老大，我们以后以你马首是瞻，同你同进同退，咱们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当。你要是不想喝，不想与我们做姐妹，也没什么，你说什么，咱们姐妹也不会违背你的意思，你依旧是我们尊敬的穆校尉。”

　　说完，赵六便盯着她，似乎等待她的回答。

　　包厢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穆云深的回答。关画屏也望着她，脸上有着担忧的神色。

　　“我不喝酒。”良久，穆云深道。

　　赵六王二的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失望，连江思齐的眼睛都暗了暗。

　　穆云深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来茶杯，倒了满满一杯的茶水，敬向赵六，微笑：“我可以以茶代酒么？”

　　关画屏急忙为穆云深解释，“她一直有喉疾，不宜饮酒的。”

　　原来如此！赵六脸上连忙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穆老大！”她喊。

　　穆云深示意了一下，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第二杯酒，赵六敬给了宋玉。

　　宋玉抬起眉毛，无声地问赵六这是何意？

　　见她不伸手接过酒杯，也没有要喝的意思。赵六猛地一口喝完酒水，向众人解释道，“你们都不知道吧，咱们的玉老二，原先是个秀才。”

　　听赵六这样说，众人都诧异的朝宋玉看去，穆云深也留心了一下，见她手指格外白嫩细长，的确是个像拿笔杆子的人。

　　也难怪军中总是央她帮忙写家书。

　　宋玉拉下了脸，“赵六，你胡说些什么？”

　　赵六不理不睬，满口嚷嚷道：“瞒，你把事情捂得这么严实又有什么用。我以为你聪明，没想到你是比大虎还笨的笨蛋。”

　　宋玉抿抿唇。

　　赵六指着宋玉继续道：“你们不知道吧，玉老二除了以前是个秀才外，她还有个夫郎呢？”

　　江思齐诧异的啊了一声，问道：“原来宋姐姐娶过亲了，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赵六嗤笑了一声，“因为她的夫郎跟人跑了。”

　　跑了！

　　江思齐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眼见宋玉的脸色越来越黑，她闭了嘴，神情很是懊悔。

　　“她……”赵六指着宋玉道，“自视清高，自恃才华，从不给主考官送礼。结果呢，连考四次皆不中，最后一次还因为揭发别人作弊而被栽赃陷害，永远失去了再次科举的机会。”

　　宋玉的指尖微微发白。

　　“她在这边黯然神伤，她夫郎可转眼就跟别人勾搭上了。她明明知道，却也舍不得休了那个男人。后来她夫郎索性搬到了情人家里去住，她还傻乎乎的跑去跟人家理论，却被人家打个半死，也不见她夫郎出来说半句话。”

　　赵六面向关画屏，“关大人，她的旧伤就是那次来的。”

　　王二和江思齐都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她俩连忙义愤填膺道，“就算是高官显贵，可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怎可行事如此猖狂？究竟是谁家？”

　　赵六冷哼一声，“你俩不要问了，这个人，说起来大家都很熟呢。”

　　江思齐和王二没懂，但是穆云深却懂了。想起宋玉三番两次与她做对，似乎一切的疑惑都揭开了，她看着宋玉，问道：“因为我姓穆？”

　　宋玉听懂了，她淡淡一笑，又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神色，“没错，因为你姓穆。”

　　赵六突然冲到宋玉面前，一把揪住宋玉的衣领，面色狰狞，言语间更有点怒其不争的意味在里面，“宋玉，你看清楚了，穆老大和那群姓穆的可不一样。”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宋玉，更别提还用了如此粗暴的动作了。

　　“你家男人红杏出墙，可以说天下所有男人都不守夫道么？姓穆的出现了一个混蛋，可以说所有姓穆的都是混蛋么？”

　　宋玉狠狠拍开了赵六的手，“不要这样说他。”她蹙着眉，低低地咳了两声，脸上挂着自嘲的笑容，“原是我对不住他，许他的荣华富贵，竟然一样也没做到。”

　　众人听了，全场哑然，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先安慰她还是先骂她。

　　“不过他会后悔的。”宋玉挑挑眉，神采飞扬，刚才消失的傲气又在一瞬间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这样文弱的书生根本不适合走武官这条路才是，然而，她也别无选择。

　　“穆云深。”宋玉突然连名带姓地叫她，“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东营的总领将军是我的，你最好爬的快一点，再高一点，不要碍我的事。”

　　众人表情皆怔，没想到宋玉的野心如此之大，竟想掌管整个东营。

　　宋玉抬手，将面前的酒水一饮而尽了。放下酒杯，她满脸通红，又是一顿猛咳。

　　赵六面露喜色，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欣慰地喊：“玉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