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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章 花魁大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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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烟这才总算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只是,芷姗并未说出另一个事实:那鹭毛簪是羲和的。当尚烟跟外祖母同住的那段时间,雁晴氏母女偷拿了不少羲和的东西。见芷姗把鹭毛簪戴在头上,尚烟一下便认出了那是娘亲生前的鬓边物,拽下簪花,呵斥她“你不配戴我娘的东西”。至于什么上吊自刎,原句其实是“谁再动我娘的东西,我便和谁同归于尽”。
对于芷姗歪曲事实的本事,尚烟又好笑,又好气。她也不想在人前提及过世的娘亲,只不耐烦道:“叶芷姗,事实真相是怎样的,你心知肚明。我只想说,论抢东西,还真没人有你和娘更擅长了。”
共工韶宇眉头皱了一皱:“芷姗不过聊聊姐妹儿时一点趣事,怎么还波及了母亲?作为姐姐,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他心想,尚烟未来是要嫁入他家,这脾气若不收敛,怎能行得通?因此,言语中多了几分训斥之意。
芷姗心中窃喜,却故作温婉道:“别怪姐姐。妹妹我不过是关心她,毕竟咱们是一家人,她娘又早早没了,可怜见的……”
尚烟冷笑一声,道:“你有娘,你娘最喜欢有老婆的男人,你最不可怜。”
芷姗大惊失色,眼眶登时红了:“爹爹不过和全天下的男子一样,姐姐怎能如、如此羞辱我娘……”
听到此处,共工韶宇方才对尚烟的好感消失了大半,一言不发,径自走去后排空位坐下。
尚烟道:“你还好意思哭?你娘名正言顺吗?她肚子里有你的时候,怕还是别人的妻。”
此言一出,包括火火在内,周遭的学生都倒抽一口气。
“那……那是巧合!”芷姗道。
“生了你一个不够,还要再来一个雪年,算巧合吗?”
芷姗十分难堪,接不上话来。想想娘亲拉拔自己和弟弟长大不容易,还要被尚烟如此贬低毁誉,她当真是恨极了,不爽极了。她本想息事宁人,可越想越气,越想越想不开——叶尚烟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她娘亲!
她不露痕迹地咬着牙关,待共工韶宇离她们远了,便含着泪,俯下身子,在尚烟耳边嘲讽道:“那也比你娘好。我娘说了:‘昭华氏羲和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拼死拼活要生个儿子,一个不小心,生死了,还赖你爹头上,你爹真可怜。’”
只有尚烟能看到,她眼角眉梢带着一股狠劲儿,像极了雁晴氏的无数个时刻。
她原只想说一些恶心的悄悄话膈应一下尚烟,哪知话刚出口不过刹那,脸上便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得她后跌一步,险些摔倒在地,整个人都懵了。
“下贱东西,‘昭华氏’三字,也是你们这对母女配提的?”迎上芷姗又惊又怒的眼神,尚烟冷冷道,“告诉你,你娘对我娘那套,在我这里行不通。你再把方才的话说一次,我扇你十个耳光!说两次,扇你一百次,不信你试试!”
因为这一耳光,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而尚烟原本便容姿极美,盛怒之下,竟更如怒放的花朵,美丽又极具震慑力,吓得芷姗也怂了好久。
韶宇连忙上前扶住芷姗,急道:“叶尚烟,你怎么打人?”
“我训我妹,关你何事?走开!”
其实,甩出这一耳光之前,尚烟已做好准备要与芷姗干架。然而,等了半晌,芷姗却没一点动静。她只是捂着脸,双唇颤抖,眼中滚落大颗大颗泪珠:“姐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敬重你,顺从你,只因同情你的遭遇,有时,属于我和弟弟的东西,我们都让了给你,可是,你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呵呵。”尚烟看她表演,笑得花枝乱颤。
虽然这一耳光打得很疼,但眼下情景,更是遂了芷姗的心意。她平时便极擅向男子示弱,此刻梨花带雨,因显得卧蚕很大,更是楚楚可怜,令人心生怜惜:“韶宇哥哥,谢谢韶宇哥哥……姐姐只是性格强势,她没有恶意的,你可千万别退婚啊……”
尚烟简直快笑出声来了,只喜道:“退婚?世间竟有这等好事。我还没看够这个世界,还想多活几年呢。求你,尽快回神界,跟臭老爹讲,让他赶紧同意退婚,现在立刻马上。我再祝你姗姗妹妹跟你水水哥哥,哥哥妹妹俩人生生世世结同心,世世生生长久情。”
芷姗的脸红了,像被抽傻了一样。
听到尚烟想退婚,韶宇的脸也红了。好似被打耳光的人是他。
更尴尬的是,火火听尚烟说“姗姗”和“水水”,还补了一刀:“姗姗水水,山山水水……山山水水妹妹哥哥秀秀,世世生生长长久久情情。咦,这不是个对联吗?烟烟,你竟是个诗人。”
尚烟道:“……”
星夜降临,华灯初上。
孟子山树林中,有萤火飞舞。
上有万里青天,下有万家灯火。及至夜晚,风生深林,月上竹窗,树上住房中橙光溢出,自有一种黄金散落、星罗棋布的梦幻景象。
说到孟子山的夜生活,便不得不提及二百三十七年前的往事:孟子山中,曾有一个小男孩,刚出生便被卖到了快活楼。四十余年后,他摇身一变,成为横空出世的美少年。短短三年内,他成为了名扬海外的头牌相公。七十余年后,他金盆洗手,用当相公攒下的钱,开了一家新的快活楼,以自己的名字命名。
现在,快活楼群中,这家快活楼依然是最为华美、最为壮观的一栋。只见金漆红字的牌匾上,题着风流潇洒的三个大字“玉风楼”。
今夜的花魁大赛,玉风楼是主办方和大奖供应方。
楼外车水马龙,顾客盈门,尚烟站在门外,看得整个人都傻眼了。
火火却兴致高昂,在一旁当起了解说:“烟烟你看,门外这些相公,哪些是玉风楼的,哪些是来蹭的,一眼便知。”
尚烟道:“‘来蹭的’?何解?”
“既是一些不入流快活楼派来蹭的。喏,你看。”
尚烟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大门附近,有些相公站在街边揽客,个个穿红戴绿,花枝招展,但仔细看去,服饰廉价,妆容浮夸,掩不住脸蛋多多少少的歪瓜裂枣之气;而在玉风楼正门口前,相公则是青春年少,容光焕发,着装都是顶好的舶来绸缎做的,脸上有妆胜无妆,要么星眉剑目,要么清纯可人,都好看得很。
尚烟惊叹:“哇,如此看来,真是高下立现。”
玉风楼的相公是最好的,顾客自然也全是各式各样的富婆。只见豪华车辇上,一个女顾客走下来,由女官搀着手,大摇大摆地进去。
一个兔儿爷彬彬有礼地拱手道:“夫人今儿个真是天仙下凡,光华万丈。请夫人里边儿请。”宛如话本里走出个美郎君,饱读诗书,缓带轻裘。
“天仙下凡?”女官瞪了兔儿爷一眼,“你看不到我们夫人是什么身份吗?”
兔儿爷这才发现,那夫人屁股后,有三条毛茸茸的红色狐狸尾巴。他旋即笑道:“我说呢,夫人这清贵之气甚似仙族,可这眉目间的妩媚之气,又极是诱人的,寻常仙子比不得。只怪夫人太美,小生不敢冒犯,连眼睛都不敢多看,是以看走了眼,小生罪该万死。”
“赏。”狐妖夫人很受用,命女官丢了一锭银子给兔儿爷,便昂头挺胸,扭着屁股,步入楼中。
“啊,夫人,小生斗胆,想留下夫人的芳名……”兔儿爷说着,便追了进去。
尚烟从未见过这等画面,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这、这也太会说话了吧?!”
“玉风楼的兔儿爷嘛,都是训练有素的。”火火得意笑道,“最厉害的是,这狐妖是赤狐,身上骚气甚重,你看看他去嗅那夫人,只跟嗅了花蜜一样,演得可好了。”
“真的呢。”尚烟吸了吸鼻子,迅速以手眼掩鼻,“我还道这是什么味道,原来是狐狸的味道……”
“这门口的你都觉得厉害,待你见了我们桃水相公,怕不得被迷死——不对,咱们可要提前说好,你可不能叛变,去投小紫公子的票啊。”
尚烟道:“是你带我来的,当然是你投谁,我便投谁。”
玉风楼顶层,六彩房檐下,有一个孤立的楼阁。
此处无客,唯有重重守卫看护,在楼阁四周巡逻。
一抹紫色身影闪到房檐上,静待侍卫走来走去。待他们都转过身去,忽然间,紫色身影翻身下窗,跳入华楼雕窗之内。
他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便是一根针落地,也不如他的动静来得小。
这是一个外族少年,头戴白色狐狸面具。随着他落地的动作,面具系带、冰蚕腰带也轻轻飘落。
屋内,九微火光照亮了九华帐。在那九华帐内,有一个宝物的影子,西瓜大小,静置于大理石台之上。
九微火在暗夜中摇晃,在少年面具后的紫色眼眸上,留下两点小小的光圈。
他慢慢走过去,用剑柄挑起九华帐,行踪无声。
看清了眼前的琉璃宝物,他双眼眯起,目光冰冷。
这是一个球状琉璃工艺品,仙鹤浮雕盘旋其上,周身色泽流畅,在群青色与翠绿色之间来回过度,闪动着灯火的光华。
少年刚伸出手,便听见一个懒散的声音响起:“好看么?”
话音刚落,不见少年回头,只见微弱的火光中,死寂的空气里,一道寒光在少年腰间闪了一下。
“眼光不错。这是我还在当相公时,一个魔族女官送给我的。”那懒散的声音继续惬意地说道,“我若不说后面这一句,是不是已经在地上,成了一具死尸?”
少年没有回头,只将腰间的剑插回鞘中,无声无息。
那道森冷彻骨的剑光,亦随即消失。
一个青年倚靠在门前,身材高大,宽肩小脸,一身流云白袍曳地,黑色长发落于其上,如同水墨晕染出来的神仙。
“你为何会上来?”少年停了停,又冷冷道,“我若是你,便不会惊动外人。”
青年莞尔笑道:“你觉得我不该惊动外人,只因你觉得,即便是这整个玉风楼的人都奋起动手,也打不过你,对不对?”
“我只要这天鹤神琉,拿到我便走人。不然,这整个楼的人,都得死。”
“真是可怕的血统。如此年轻,便已练就如此身手。”青年说是如此说,却未露出半点惧意,反而笑得更明显了,“不过,我若是你,却不会去动这天鹤神琉。”
少年静静注视着青年,不语。
“你大可在此间杀了我,反正一百个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但从你来参赛后不久,我便猜到了你的来意。所以,我已写好了一封信,让手下星夜带出了孟子山。即是说,你若杀人夺宝——”青年呵呵笑了两声,“全天下都会知道你是何人了。”
少年回过头,看着青年。白狐面具后,他的眼睛睁大了些:“你是如何知道的?”
“不得不承认,你父母是给了你一副好面孔。即便是我的巅峰时期,也比不上你一分一毫。但是,并不是生了好皮囊便能做相公,这道理,世子殿下可能很难理解。”
少年嗤笑一声,语气中尽是轻蔑之意:“不过是赚女人钱的行当,靠花言巧语、阿谀奉承骗财骗色,你倒还优越起来了。”
他将相公说得如此低贱,青年却没透露出半点怒意,只是浅浅笑着,也不接茬。
少年嘴唇抿成一条缝,而后轻声道:“我要这天鹤神琉,你要什么?”
“交易,哈哈,我喜欢交易。”青年站直了身子,“我只要你规规矩矩完成今晚的花魁比赛,赢得第一,光明正大地把这天鹤神琉带走。你做得到吗?”
少年皱了皱眉。虽这一表情被白狐面具挡住,但青年一双阅人无数的眼,早已察觉到了他的退缩之意,款款道:“世子莫不成是怕了?怕自己都头异姓,龙血凤髓,还比不过一群花言巧语、阿谀奉承的骗财骗色之徒?”
“不可能。我只告诉你,这天鹤神琉,我拿定了。不管用什么方法。”
“好的。”青年微微躬身,缓缓往后退去,“那么,我便先行下楼,静候世子殿下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