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层*琉璃病》小周123

9、第 9 章

　　转过天来还不到天亮，窗外面雾蒙蒙的一层水光，黑龙躺在地上，就被容慕之踢醒过来。这几天功夫他已经瘦脱了形，也实在是怕了面前这个人，无论从心狠手毒灵力心计，他都不是他的对手，只好像昙夜所说的那样，做一个识时力的俊杰。
　　指尖一放在琴弦上，似乎有了自己的主义，要往东去，还是西走，拨挑按捺，都中规中距十分入箍。连容慕之这种对琴艺一窍不通的人都听出了几分意思：“有进步。”
　　昙夜笑道：“师傅这话夸的轻了，何止是有进步，如今往外去，已经完全是个能上道的熟手了。”
　　黑龙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看看琴，这本事不是他的，总有一种偷窃而来的心虚。
　　“七弦陵鱼总不算白吃。”
　　容慕之略一思忖，按说起来黑龙的技艺还浅，应该再等一等，但容浅终日以泪洗面，几次想寻短见，假病倒变成了真情，而且皇上那边已经蠢蠢欲动，，瞒得了一时，时日久了难免会露出马脚。
　　听着琴音入耳，三日绕梁，想那街头卖艺的也不过就是这样的水准，他暗自下了决心。
　　这天夜里正好是月圆，偌大的一片月亮挂在头顶上，四周围彩云如飞，仿佛有仙人飘然降世，昙夜按着容慕之的吩咐，带黑龙往前面的花园里去。
　　黑龙是头一次从屋里走出来，东张西望，发现这园子原来大的很，花开茂盛，很有点他原本住的潭水边的迹象，他心里微微一动，容慕之不在，这个昙夜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话，如果他逃走的话……
　　脚往外踏了一步，忽然听见昙夜漫不经心的说：“那潭水其实浅的很，师傅要是高兴，带了人去把它淘空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他目光转向黑龙，笑了笑说，“师傅这个人你跟他呆的时间短，他就是这样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劝你死了心吧。”
　　黑龙深吸了胸口的一股气，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其实昙夜的话未尝没有道理，不替容慕之办完这件事，以这位少爷的脾气，就算黑龙跑到了天涯海角，他也有本事把他抓回来碾成碎末。
　　两个人按容慕之的交代，来到了一口荒井前，那井已经被石头填满，昙夜指挥黑龙把石头都掏出来。黑龙苦哈哈地干了大半夜，见昙夜站在一旁跟没事儿人似的，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只叫我一个人做？”
　　昙夜耸肩：“我是花，做不了这种粗活的。”
　　黑龙一甩手：“我是龙，根本不该做这种低贱的活！”
　　“你这龙，又跟我争，你想想看，我是为什么大半夜守在这里，还不是为了让你早日回家。”
　　黑龙一想，倒也是，哼一声继续搬石头。
　　于是一直等到了午夜，那月亮渐渐的隐入了云中去，黑龙总算搬完了所有的石头，累的一头扎在了地上，昙夜也等的困倦不堪，和他背靠背呆着，几乎睡过去。忽然听到树丛中哗哗然叶木做响，分花拂柳，闪出了一个人来，他将手一伸，扶住了凝脂似的一段晧腕，黑龙一见那女子露出脸庞，心里竟砰然一动，真是美丽，哪里来的这样绝代的佳人？
　　然而半隐半露的月光之下，却见这女子生的与容慕之极为像相，不禁微抽了一口凉气，暗骂自己没眼光，再往下看，身形庞大，似有十几月的身孕，处处透着一种妖异。
　　容浅被他们看的心灰欲死，羞愤地掩住了脸。
　　容慕之往水井里张望了一眼，里黑漆漆望不到个尽头，他用手抬黑龙，他凑过来，也往下看。
　　“有什么东西么？”容慕之问他。
　　“没有啊。”黑龙目不比常人，可以直视千里之外，只看见一汪深水。忽然身后力大，捉住了他的衣领，一掀身将他丢进了水井。
　　黑龙气的大叫：“你干什么？”双手挥动，奋力想从井底爬上来。稍一露头，就被容慕之一脚踢了下去，“让我上去，这里面黑的很。”
　　容慕之掌心中幻化出金色的剑刃，在暗夜里闪烁着令人心寒的冷光：“好，你上来吧。”
　　黑龙再不敢妄动，爬在井底乖乖地呆着，容慕之打开昙夜带来的包裹，丢给他一把七弦琴：“弹。”
　　“为什么要让我在井底下弹琴？”
　　“让你弹你就弹。”
　　黑龙气得冲他直呲牙，却还是不敢得罪他，手按在弦上，本没有琴心，指尖却自然而然的顺着长弦一滑而过，琴音如同高山流水，在井中更显得幽静。
　　容浅一听那琴声，就觉得心口一阵乱涌，烦闷欲呕。容慕之扶着她，示意她爬在井边，她身形不便，只把头探到井口。那一曲琴声调高入云中，声声震耳，她捂着心头，肚子里翻浆倒海，似有千军万马在身体里奔腾，她熬不过痛楚，直想跌倒，容慕之却按着她，不容她乱动。她抓紧了容慕之的手，叫他的名字：“小慕……小慕……”
　　他任由她百般挣扎，指尖扣入他掌心中，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容浅泪流的如同泉涌：“你放过我吧……救我……救救我啊……”
　　容慕之声音冷的不可轻触：“忍一忍。”
　　“我受不了了，好痛，好痛……”
　　琴声哗然作响，似有海淘迎面扑过来，容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涌到了喉头，哇的一声，竟呕出一只身长九寸的蜈蚣，它一头扎入井里，琴声顿时断绝，黑龙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弄昏了头，那蜈蚣狠狠咬住他，他被那痛楚惊动，化出了原形，一龙一虫斗在一起，井水熬成了沸水，溅出一人多高的水浪。
　　昙夜吓得一直往后躲，那水还是不断的溅到脸上。轰然如山崩石裂，半空中被血色光芒映的通红，他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一切，见容慕之将精疲力竭的容浅抱下来，给她擦净了脸容。
　　本是他惹来的祸事，那一夜在永林王府里踩死的虫妖，本应该用火烧土掩才能灭它的神魂，但那时候他猛然听见容浅定婚的事，就乱了心神。没想到被这妖孽钻了空子，趁机报复，黑龙正是这虫妖的克星，但它藏在容浅的身体里，只能用琴音《八荒》诱它出箍。这些天来容浅饱受折磨，容色已经大不如前，她晕倒在地上，清瘦单薄，如同一张吹弹可破的纸。
　　容慕之手隔着一层纱布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昙夜从没见过这样温柔的容慕之，一时间竟看呆了。
　　容慕之安置妥当容浅，站起身来，往井中看了一眼，战况正烈，一时半会儿是分不出个胜负来。
　　夜已经深了，昙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忽然见容慕之扶起那被丢弃在旁边的巨石，他心头一惊，刚想喊出声，容慕之已经把石头往井里砸去，随后落石纷纷如雨，那井里开始还听得到挣扎翻滚，渐渐一点声息也没有，石头哪里来还归哪里去，塞满了井中，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切的一切，都显的那么的平静。
　　昙夜惊恐地看着容慕之，他曾答应过黑龙的，他答应过他的，细想过去，他的确是过说……事成之后，留着你也没有用处……
　　“师傅……”他的心凉的如同这夜色，深深深深地沉了下去。
　　为什么要这样做，放黑龙走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为什么，为什么？
　　容慕之抱着容浅从他面前走过，连一眼都没有看他，好像他不过就是那用来填塞井底的石头，好像他的伤心和惊恐从来都不值一提。
　　“那烦劳你，能不能把门上的那道符咒揭下来，我就不会坐在这里烦你了。”
　　“今天我气晕头了，实在是没有摸过琴，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收拾那个东西，对了，你怎么会弹的那么好？”
　　“我是一条龙，怎么能干这么低贱的活。”
　　眼泪从昙夜脸上滑落下来，容慕之却越行越远，始终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