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闲随笔》君子连楚

1、小捕快

　　春来时江水绿如蓝

　　风剪了杨柳氲河面

　　竹篙推扁舟入画卷

　　烟雨画江南，桃花映人面

　　青石板小桥十三阶

　　孟河花灯烂映天边

　　愿为君数尽千百盏

　　白云镇坐落在江州府边，不大不小的城镇沾了江南的光四季如春，南风书院在此传承百年，这白云镇也染了书卷气民风愈发淳朴，人人知书明礼，就连那客栈里的小二也能念个几句诗，当然要除了简兰，这名字虽然女气人却是个五大三粗的纯爷们，说起这名字的由来得说说简兰的娘，简夫人一心想要个闺女，连生三胎都是小子，好不容易怀了简兰，王天师掐指一算说是闺女，可把简家一群汉子乐的，简夫人喜冲冲给简兰订了个娃娃亲，一群人盼啊盼啊简兰生了，又是个带把的，简娘子只罢哭天喊地的接受简兰的来到。懵懂的简兰就顶着这名字长成了白云镇的混世魔王，那九乡六里那条狗瘸了腿，那个鸟一个翅膀，不用猜，准是简兰做的。要问起混世魔王的的克星，白云镇的老少都会笑呵呵的说“荣翼啊”荣翼和简兰是竹马竹马，两个人一起糊着泥巴长大，荣翼让简兰桶王大猫窗户，简兰绝对不会桶李二狗窗户。可这最后责则都是简兰担着，荣翼扮着别人家的孩子，简兰每次哭哭啼啼不和荣翼玩了，第二天又被人家一个糕糖混去欺猫斗狗，如今一晃十几年，简兰从小魔王成了大魔王，偷鸡摸狗隔几日还要调戏良家妇女，昔日幕僚荣翼却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捕快。

　　荣翼生的丰神俊朗，拳脚功夫又是极好，待人温和有礼，整个镇上的人都待见他，此时他正在巡逻，一身朱红的捕快公服衬的他身形修长，脚步稳健一看便是练家子，荣翼淡定的微笑接受菜市场妇女目光的洗礼，忽的他瞥见一个黑色的衣角挤在人群中，暗自松一口气，终于来了“小贼，那里跑”一声清喝，荣翼便追着那黑色的身影去，那身影颤抖一下，连滚带爬的跑起来，荣翼一个潇洒的飞跃在一个利落扫堂腿，小贼就捂着腿嗷嗷叫着喊冤，众人围过来一瞧，这简兰可真够倒霉，一干坏事就被荣捕快抓住，荣翼熟练的拽着简兰的衣领把他拖离人群，一走远四周没了人，简兰也不喊冤也不捂腿了一脸期许的望着荣翼“这次表演的怎么样？”荣翼满意的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简兰，“很是不错，给你带了醉仙居的姜盐鸡”简兰手在衣襟上抹几下接过纸包小心翼翼打开抓了只鸡腿大口啃起来，荣翼扬扬唇，简兰用袖子抹抹嘴，把剩下的鸡包好收到怀里，“怎么，又带回去给小唯？”荣翼微皱眉头问道，简兰干笑着挠挠头“小唯闹着要吃鸡好几天了”荣翼听了撇撇嘴“那个混小子，真不知道那点好，你这么疼他”荣翼心里有些不舒服，简兰不知道从那里捡来一个叫小唯的小乞丐整日嘘寒问暖，他看见简兰心疼小唯那模样就不高兴。会非常想揍简兰一顿，把简兰揍的对着他哭爹汉娘的才好“嘿嘿，小唯和你小时候一样”后知后觉的简兰笑道，荣翼的脸色更沉了“哦？时辰不早了，小唯可在家里等着你呢”他有意咬重了语末那句话，不过简兰却一拍脑袋呼道“阿荣，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小子又得哭了”说罢就一遛烟跑了，留荣翼一个人咬牙切齿。

　　一盏油灯，破旧的茅屋摇摇欲坠，一个男孩抹匀掌心的药水仔细的揉在简兰乌青的小腿上“你又被他揍成这样，他下手不能轻点么”简兰咧咧嘴还未开口被男孩揉到了痛处轻嘶一声“他也不是有意的，打的轻了也蒙不过人”男孩扔下药酒用粗布边擦手边道“你就陪着他做戏骗人吧”简兰难得正色“小唯，荣翼是个好人，那时候我娘死了，哥哥们把我赶出来都是荣翼救了我，我陪他做戏我也是情愿的，镇上的人跨他好我听着也开心”油灯噼啪噼啪，唤作小唯的男孩瘪瘪嘴“他是伪君子，最讨厌他了”说完这句话他就甩掉鞋一头钻进简兰对面床铺。简兰挠挠头，吹了油灯缓缓躺下看着透出点点星空的屋顶思考起明日的戏怎么演来。

　　午后安静的河畔披了金衣，几个浣衣的女孩追逐打闹，婉转的笑声溶进这一副江南水墨画，一道浑厚的嗓音打破这未干的画卷“妞几个，陪爷玩玩怎么样”简兰便说便学着话本摸着光秃秃的下巴，几个衣着秀丽的女子在他面前“登徒子，你可知我爹是谁，你好大的狗胆”一位女子叉着腰站出来葱削般的手指指着他，荣翼还没来简兰继续努力拖时间，他满不在乎的掏掏耳朵“是谁？天王老子爷都不……”话还未说完就被一记飞腿踢在面上吐出一口血水摔倒在地，简兰正欲爬起来又被一双脚大力的踩了回去“李小姐勿怕，在下荣翼，这贼子可是惊着了李小姐？”那姑娘见荣翼伸手利落又见他模样极好红了脸蛋绞着手绢“没事，多亏荣公子相救”荣翼瞥一眼简兰吐出的血水，眼底紧了几分“这是在下的本职，小姐既然无碍这贼子可否交与在下处理？”那姑娘瞧了刚才荣翼那股狠劲红着脸点头应了，荣翼便拖着咳嗽不止的简兰离开了。

　　简兰倚在荣翼的床头，软绵绵的床他睡得很不舒服，荣翼仔仔细细都给他涂着药膏，他半边脸乌青高肿说起话来都费力，荣翼低着头乌发披散在两肩，明黄烛火照的他裸露的脖颈成了暖色，微有些冷峻凌厉的五官也一并柔和了，“你她爹是新上任的知府，我不得不如此”荣翼眉头颦紧低声道，当时只想拖着他离开却没想下手没握住轻重。简兰侧着头靠在枕上，这样温柔的荣翼很少见，平时骄傲的像孔雀一样的人此时却像个愧疚大花猫，乌漆的睫毛下的眼眸如同幼时那湾月牙泉清冽怡人，那双平日讥诮的红唇看起来也水润诱人，简兰不由自主吞下口水，荣翼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异色，只是小心翼翼帮他涂着眼角红肿的眼角，一边低声道“你说你自顾都不暇，还捡个小乞丐，傻不傻”说到此荣翼叹一口气，习惯性抿紧了唇，荣翼热乎乎的气息扫过脖颈，简兰却有点像着魔了似的瞧着荣翼，抿唇的动作牵了嘴角荣翼脸上的小酒窝浅浅一现，简兰有些鬼使神差的凑过去轻蹭了一下荣翼抿紧的唇，“咣”荣翼端着药酒的手猛然一抖应声落地，从耳根一直熏红到了脸颊。简兰也错愕的张着嘴，“你你你，你中邪了？”伶牙俐齿的荣翼也结巴了，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了，荣翼吸一口气丢了句“好好休息”就逃一般离开，只留还在震惊方才自己行为的简兰。

　　暖风袭人，陌上杏花吹满头，谁家少年足风流。自从那日尴尬后简兰有半个月没见到荣翼，期间简兰偷偷摸摸去了医馆找了德高望重的高大夫，吞吞吐吐把自己的症状告诉他，盼望他能治好自己的魔怔，未想到高大夫听了他的话却哈哈一笑给自己讲了一个汉哀帝断袖的故事，把简兰听得一愣一愣，未了高大夫还宽慰了简兰几句“鸳鸯比翼，假凤虚凰，若是情到深处有何不可？”、情到深处有何不可有何不可？他这是对荣翼从了那份心思？出门简兰就回脑子一片混沌，一会是荣翼生气的样子，一会是他眉开眼笑的样子，就连夜里做梦也是荣翼。想到这简兰苦恼的抓抓头发看向一旁闲闲磕着瓜子的小唯“小唯，你说喜欢男人是不是病？”“咳咳咳”小唯吐出噎着的瓜子皮，两个眼睛被呛得通红“你你你。。。兰哥你喜欢谁？”简兰看他这样摇摇头揪了揪头发转过去继续趴在桌上思考他和荣翼到底该怎么办，小唯见他不说话思索了一阵便道“我师兄以前喜欢一个戏班子的花旦，非要把那花旦带回师门，师父不允许，师兄就和那花旦在师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师父只好应了，我看师兄和那花旦和普通夫妻没什么不同”简兰听罢揉揉脸，那自己和荣翼可以么，他喜欢自己么？应该是不讨厌的吧花开两半，此时的荣翼却是脊背笔直的跪在衙门，那位新上任的李大人怒意冲冲“好，你个荣翼，我把女儿许给你，是看的起你，你还敢拒绝？”荣翼低着头抿紧唇“谢大人厚爱，荣翼已有心系之人，只怕配不上李小姐”李大人一甩袖,为官多年被个毛头小子拒绝还是第一次、“好好好！你就在这给本官想个清楚”说罢便拂袖离去，荣翼低低叹一口气，有些呆的凝目堂上“正大光明”四字，李小姐虽然有些刁蛮但本性不失善良，模样也是百里挑一，这本是一桩好姻缘，可是一想到此荣翼就觉得心头苦涩，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幼时看着幼小简兰被哥嫂逼着挑水耕地，心里疼的紧却无能为力。“简兰”荣翼默念了一句，他的眼底如同一把火焰肆意燃烧起来一转又被一杯寒冬的冷水浇熄，有违常伦，世人不齿，荣翼有些怕了，他怕失去现在的一切，荣翼甚至不敢想象有一天他也会被人指指点点，可是简兰思绪流转几番末了眼底复杂莫名，一双薄唇抿成了冷冽的弧度，许久，他起身拍了衣袍向内堂走去。

　　又是几日，简兰这几日都围着高大夫听他讲那些断袖分桃的故事，原来男子也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简兰支着下巴傻呵呵的笑了，若和荣翼成亲自己一定好好对他，领养一个孤儿喊自己爹喊荣翼娘，一家人其乐融融赛神仙。忽的街上噼里啪啦的鞭炮扰了简兰的遐想，他爬窗口瞧了瞧是一对浩荡的迎亲的队伍，红妆十里，鞭炮齐天，不知道是那家地主嫁女如此体面，几个着红衣的丫鬟看着聚集的孩童沿路撒起铜钱来，一时间熙熙攘攘，连高大夫也忍不住伸出头看个热闹，一旁的小唯拉拉简兰的衣角道“兰哥，我们捡钱去，我想吃糖葫芦了”简兰便拉着他的小手挤进人群仗着自己身强体壮从几个孩童手中抢了不少铜板，一时间就握满了，简兰兜在衣兜一枚漏掉在地上铜板咕噜噜向前滚去，简兰拨开拥挤的人群忙去捡那枚铜板，今日捡了不少钱，荣翼钟意李铁牛打的那把青锋剑很久了，今日回去就拿出存钱罐凑凑买了那把剑送他当定亲之物。那铜钱儿戏弄一般滚到了路中间简兰忙追去“嘶！”路间那载着红衣青年的马儿长嘶一声双蹄踏空，简兰赶紧捡起铜钱向后退去，那牵着马的家丁恶狠狠的骂道“你个王八羔子，惊了我们姑爷的马你赔得起啊？”简兰连忙赔笑，手中握紧那枚铜钱，“罢了，铁虎走吧”马上青年发了话，简兰一脸傻笑突然僵硬，如同一块木头一般望向马上的人，大红喜服熟悉的容颜依旧俊朗，那人深深的眸似凝视着自己又似乎看着身后的人群，马镫上的铃铛儿一响迎亲队伍浩荡出发那人终究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简兰，万般情意化在这喝彩漫天嘲讽不过，简兰握着那枚被感染自己体温的铜钱，喧闹的人群潮水般退去，高大夫拿着扫帚扫着门前的彩纸，瞧了还愣着的简兰低低叹了一口气，“混小子，老夫年轻时在南风书院读书，有个书生喜欢老夫，老夫对他也是情深，可惜当时老夫没勇气承认，这书生在老夫家的药馆端茶研磨整整三年，本是状元才，却因一个疫病的人而死，老夫悔啊！，他到死都不知道他待老夫与老夫待他并无差别，所以，混小子，把你的想法告诉他，至于他，缘分天注定”简兰的嘴唇颤抖了颤抖，荣翼他知道么？若是在这时候告诉他许久简兰深吸了一口气把铜钱扔给小唯，大步向前跑去，耳旁的风声呼呼本是苦涩的嘴角微笑起来，幼时听过一句诗，只愿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如今是使我思翼朝与暮，平日清净的衙门热闹非凡，简兰冲破人群平息了呼吸向内堂走去，红灯喜绸，人人喜气洋洋，一身红衣的荣翼正站在堂里等着新娘，简兰激动的搓搓手暗地给自己鼓把劲，“阿荣”荣翼的笔直的脊椎僵了一下，转身道“你怎么来了？”简兰看着朝思暮想想脸憋红了脸挤出一句“阿荣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你不要娶亲，和我在一起可好，我们去山上隐居，我种田来我织布”一连串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炸开，荣翼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简兰一脸期许又恐慌的表情荣翼突然一瞬大彻大悟了，今天本来应该是他这一生最开心的日子，可他却比谁都不开心，荣华富贵步步高升固然是好，可是这一生对着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又怎能是好，青菜白粥，茅屋素衣，若有一个心意相连的人也是幸福，荣翼皱了一下眉，若是如此，可是李小姐的名节“不好啦！小姐逃婚啦！小姐逃婚啦！！！！！”荣翼眉眼弯弯笑了出来，慌乱的李府忙着找去新娘没人注意到一对身影大袖蹁跹遮掩之下执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