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迷梦一场》法驾道引

7、丁巳复辟

　　出乎胤禛预料的是，民国的建立，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他依旧住在紫禁城内，由一群太监宫女环绕着，照样锦衣玉食。授课的师傅们，照旧称他为皇上、万岁，继续按照既定的计划为他讲课，不疾不徐。
　　不时有前清的大臣求见，入宫表达忠心。而这些人，通常都会得到皇太后的赏赐。
　　那位新继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袁世凯及他的手下，都遵守了《清帝逊位后优待条件》，并没有打扰紫禁城的安宁。
　　于是，紫禁城成了一方独立的天空，皇太后是这里的绝对主人，而胤禛，则是享受特权的主子之一。

　　最初的惶恐忧愤过去之后，胤禛接受现实，开始暗中蓄力。不过因为年纪的原因，效果平平。
　　他安静的跟着师傅读书，看着皇太后一天天的衰老，生病，死亡。皇太后临终之前，曾对小皇帝表达了怜惜，不舍，不放心等情绪，这个时候，她才比较像一位母亲。只是之前三年的冷待，太后又亲自下了退位诏书，皇帝身体内是成年人灵魂等原因，胤禛对皇太后的感情十分的浅淡，并不伤心。
　　太后亡故，同治帝尚存的瑜珣瑨三妃和仅剩的光绪瑾妃开始为了紫禁城的主导大权争夺起来，双方各出手段，看的胤禛直皱眉头。更让他郁闷的是，明明他才是紫禁城未来的主人，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来问过他的意见，小皇帝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紫禁城的内部撕逼的最后赢家是光绪瑾妃，她得到袁世凯的支持，成功抢到最大权利，被尊为端康皇贵太妃，俨然隆裕皇太后第二。同治帝的三妃也被尊为皇贵太妃，待遇提高了好几级。
　　从此，胤禛的请安对象从一个变成了四个，他有四个皇额娘，可没一个皇额娘是真心关心他的，都忙着争权夺利。
　　胤禛烦躁，都已经亡国了，你们还这么斗来斗去，当真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一群不长眼的东西！
　　眼瞅着四妃和宗室大臣们拉帮结派，为了一点点利益眼红脖子粗，不断的内斗，他心中焦急，却毫无办法，只能暗自吐槽：就是有了你们这帮废物，大清朝才会完的。你们这帮子蛀虫，不将最后一滴血吸干是不会放手的。朕要是能够掌权，一定把你们都灭了。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常常回想以前，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那些逝去的人。或许是因为还魂后受到的打击太多，过去那些恨之欲死，遗忘心底的人，他想起时都已平静，不再有强烈的情绪波动。
　　他甚至想过，自己能附身，那附身前见到的老八，是不是也存在这个世界？若是相见，能不能握手言和。毕竟，他们曾经最在意，争夺了一辈子的东西，已经失去。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溥仪也渐渐的长大。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附身在溥仪身上的胤禛一直冷眼看着，从不发表意见，只默默的关注身边人的言行。
　　只是越看越觉得伤心愤怒，一心恢复清朝的人不少，可不是纸上谈兵的书生，就是另有所图的政客，能够完全让他放心的，根本找不出来。
　　不管是宗社党上蹿下跳，还是保皇派的响亮口号，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这个时候，能够决定时局的，还是手中军队的数量。这点，恰恰是这些人最欠缺的一个地方。
　　也正是这个原因，一直号称忠于清皇室的军阀张勋，被很多人寄予了厚望。于是乎，教授皇帝的几位老师，经常在胤禛面前提起他，称其为国家栋梁。
　　可惜的是，随着胤禛年纪的增加，他在紫禁城的话语权也逐渐的提高，他获得消息的渠道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少了，师傅们的话在他面前已经不具备权威性。在他的心底，张勋的忠心或许有，但凭他手中那点人马，根本就不足以影响全国的局势。说是国家栋梁，还远远不够，不过若是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有兴趣见一见这个人的。

　　宣统帝退位之后，经常被安排着去见各类大臣。出于自己的私心，胤禛也不曾拒绝过。因此，张勋的第一次觐见他并没有怀疑，只是按照常规的套路和对方聊了一回，对于太妃们给出的超乎规格的赏赐，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报纸上的“府院之争”，才是他关注的重点。张勋，不过是总统黎元洪和总理段祺瑞斗争的一颗棋子而已，入宫或许是顺带的。
　　于是，七月一日，陈宝琛梁鼎芬朱益藩三位老师联袂而来，说复辟已经万事具备，只欠皇上的时候，他石化了。
　　之后被强制送到养心殿，与张勋见面的过程，他一直处于恍惚之中。等他清醒过来，四位太妃和几位皇叔都已经到了养心殿。随后的事情已然不受他的控制，一封封的诏书下发，一批批的人接见，似乎都和他没有了关系。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呆坐在高高的皇位上，看着一群人表演群魔乱舞。
　　胤禛在心中自嘲，当真是太久没有接触到政治，忘记了当日的步步惊心。那时老八一个普通的笑容，自己都要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如今这明晃晃的行动，居然还能被忽视，自己真的是老了么？收到如此的报应，当真是活该。两立两废的皇帝，历史也找不出几个来。当初还在笑太子二哥两立两废，如今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应该会被二哥他们笑死吧。进了阴曹地府，哪还有脸去见兄弟们啊！
　　好容易所有无关人员离开紫禁城，胤禛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到四位太妃脸上由衷的喜悦，他摇了摇头，将欲出口的话咽下。回头见到醇亲王脸上的尴尬神色，他心中一动，将醇亲王留下。
　　四位太妃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端康和敬懿更是用恶狠狠的眼神看了醇亲王几眼，这才离开养心殿。
　　胤禛挥手让太监们都下去，走到醇亲王面前，低声道：“醇王救我。”
　　醇亲王后退两步，急忙跪下：“皇上何出此言，臣惶恐。”
　　胤禛露出哀色：“如今天下大乱，张勋不足成事，若他事败，朕无立锥之地，还请醇王救我。”
　　载沣本来就对复辟不怎么热衷，胤禛的话也触到了他心中的隐忧，忍不住抬头打量起了皇帝，嘴里却说道：“张王（复辟第一天，张勋就被封为忠勇王）既然敢如此做，定然有十足的把握，皇上不必忧心。”
　　胤禛上前一步：“我虽然在禁宫之中，却也知道府院之争，如今段祺瑞南下，南方必然不安，若是引起战火，张勋那点兵力，完全不足以保证京城安全。更何况黎元洪态度未定，京城也不是铁板一块，若是加上报刊舆论，此事的成功率……，你说有几分？”
　　“皇上的消息从何而来？”载沣颤声道。
　　“如今北京城报纸遍地，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胤禛回答。
　　“你想我怎么做？”载沣问道。
　　“找个机会，带我出宫。”胤禛说出自己的要求。
　　载沣立即摇头：“这不可能，皇上您万金之体，身边又那么多人跟着，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离开？”
　　“这事一闹，恐怕民国就不愿意答应优待条件了，那个时候……，你不会眼睁睁的见我死吧？”胤禛用一双水润的眼睛看着醇亲王，低声哀求道。
　　载沣摇头：“民国还是要讲道理的，臣可以去跟他们说，皇上您绝无复辟之意，这都是张勋他们闹出来的事情。”
　　“若是他们要拿这事做筏子呢，醇王你能保证我的安全?”胤禛冷声问道。
　　载沣立即朝胤禛磕了一个头：“皇上放心，臣保证，若是他们要想动手，必然先越过臣的尸体。”
　　话说到这里已然无法进行下去，胤禛对醇亲王的顽固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得松口。在载沣离开的时候，怀中揣着胤禛亲笔的信，信中大致含义是：他支持民国，复辟一事一直瞒着他，罪魁祸首就是张勋，他是迫于张勋的压力才发了那些不合规矩的诏书的。

　　反对的声浪来得比预料中快许多，载沣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机会将胤禛亲笔信公开，张勋手下兵马一败，他就连忙逃进了荷兰公使馆。
　　载沣乘机入宫找到胤禛，立即下达退位诏书，将一切罪责都推给了张勋。与此同时，胤禛之前的信也在《京报》上刊发出来，到底是挽回了一点声誉。
　　这一场闹剧落幕，时间仅仅持续不到十二天。因为这一年是蛇年，史称丁巳复辟。
　　府院之争的胜利者段祺瑞忙着争权，也没有功夫管到紫禁城，紫禁城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唯一不同的事，醇亲王进宫见皇帝的次数，比以前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