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hen(灰白)》杳寒

4、是观众还是演员

　　在生活中，我们到底是观众，还是演员？
　　虽然被父母教育过，自己是见证别人生命的观众，却是自己人生的演员。但是，叶枫总还感觉自己是一位观众。
　　从很小的时候，枫就喜欢一种距离感。在人群面前说话举止，让他惶恐不安。独处的静谧，反倒给枫舒服的感觉。为此，他不惜用手打破幼儿园的玻璃，被遣送回家。然后，嘴角洋溢着微笑，看着父母把自己锁在家里去上班。
　　枫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观众，是在６岁那年。
　　那是个明媚的午后，小小的男孩站在阳台上，正迎着温暖的阳光畅想。
　　小区的花园里，突然涌入几个才搬过来的小邻居。
　　他们都与枫的年龄差不多大小。在花园里，捉迷藏、丢沙包，玩得好不热闹。
　　叶枫就静静地站在一张椅子上面，打开阳台的窗户，看着那些孩子们的脸。
　　他们笑，枫也在心里随着他们笑；他们闹，枫也在心里也随着他们闹。
　　安静与喧闹之间，用距离搭建一座桥梁。不想太安静的时候，可以去品位眼前的喧闹。觉得太吵时，可以转身离开，遁入安静，不被喧闹所扰。
　　小小的枫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这种后来被他称为“观众”的感觉。
　　从那以后，那些孩子们经常出来玩。枫也就经常站在阳台上看。
　　那些孩子中，有一个女孩总是文文静静的，爱穿一件紫色的连衣裙，像个安静而又高贵的小公主一般。那女孩出来玩时，手里总捧着一小盆紫罗兰。她会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般，先把紫罗兰放在光影班驳的树阴下，并在其叶子上洒几点水滴。安顿好后，才会与其他孩子一起玩。
　　枫喜欢看女孩细心照料紫罗兰的神情。
　　长大一些后回想起来，那时阳光洒在女孩恬静的侧脸，纤细的手指轻抚紫罗兰的紫叶，暖人心扉的笑容挂在嘴边。叶枫曾经玩笑的说，自己从女孩头上看到了伟大母性的光环。
　　孩子们中，还有一个女孩黑黑的，瘦瘦的。她总喜欢站在紫衣女孩的身边，活蹦乱跳的样子与紫衣女孩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紫衣女孩是那群孩子中，最先发现自己的。她微红着脸，对着那个喜欢活蹦乱跳的女孩悄悄地说了什么。那个活力女孩把目光投向了站在阳台上“偷窥”的叶枫。
　　叶枫呆呆地与那个女孩四目相对，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喂，下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活力女孩的话把枫吓得缩回头去。等了片刻，再伸出头来，发现活力女孩和紫衣女孩却不见了踪影。
　　心中有了点失落。
　　此时门铃响了起来。
　　“喂，出来和我们一起玩吧？”门外传来了活力女孩的声音。
　　叶枫通过防盗门的镂空窗，看到了活力女孩拉着紫衣女孩，两张笑靥如花的脸。
　　枫不会想到，自己的生命中，就这样偶然地走入了让自己铭记终生的两个女孩。
　　那个紫衣女孩叫婧。而那个活力女孩呢，叫做□□。
　　枫后来曾经问过□□，当时为什么要拉着婧冲上楼来。
　　“当观众多没意思啊，我非要把你拉上舞台。”
　　□□顽皮的话，让叶枫大笑了起来。
　　枫就这样上了台。不觉恐慌地当起了婧和□□眼中的“演员”。

　　可是，在别人面前，枫仍旧认为自己是一位观众。
　　真是个固执的家伙，枫也有时会自嘲。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把当观众坚持得这样根深蒂固。
　　可是，就这样做了。
　　并习惯地做着。
　　在开学的两个多星期里，枫每日都观看别人在“舞台”上穿梭、表演。
　　民权三剑客在这个“舞台”上最为抢眼。
　　夏进逐渐展露出他性格张扬的一面。无论课堂上的搞怪，还是课下的调侃，他总是努力让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焦点。
　　宋翔大哥的架势依旧。与同学们称兄道弟，有点拉帮结派的感觉。
　　许俊算是三人之中最低调的了。不过，他也在班里和一个叫橙橙的女孩暧昧不清。
　　看看另一边。
　　古瘗似乎和汀月关系不错。枫总是见两人课间在一起谈笑。
　　秦敖的笑声是班里最有穿透力的。他总喜欢用辩论的形式和别人讨论话题。
　　此刻，秦敖正和一个女生争论地不可开交。那女生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倒是给枫有些印象。她叫萦儿，笑的时候，两只眼睛总喜欢眯成月牙状，显得很喜相。
　　当放学的铃声响起，枫安静地收拾行囊。
　　退场。

　　回到家中，令枫惊讶的是一向忙于工作的父母今天竟然回家都很早，而且在准备晚饭。
　　“儿子，回来了啊？”母亲从厨房端出刚做好的菜，“快去洗手，马上可以开饭了。”
　　“哦，好的。”枫愣愣地回答，险些以为眼前的是梦境。
　　阵阵菜香飘荡，以往空洞的屋子似乎有了灵魂。
　　与父母同坐，看着满桌自己爱吃的菜，枫努力回想着上次三个人一起吃饭是多么久远的画面。
　　“儿子，愣什么呢？吃啊。”母亲往枫的碗里夹菜。
　　滑嫩的蟹黄蒸蛋，清甜的糖醋里脊，淡香的蒜蓉青菜，汤浓味鲜的番茄牛腩。
　　一一入口，几分暖意在体内荡漾开来。
　　“你们两个也吃啊。”枫把父母的碗也用菜肴盖满，“别光看着我一个人吃。”
　　“好好好～都快掉出来了。”父亲赶忙挥动筷子，把想从碗中“越狱”的菜送入口中。
　　母亲也微笑着吃了起来。
　　原来，只要父母有一些时间，自己还是挺幸福地在他们面前当一个演员。学校里的观众惊讶自己刚才的想法。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三个人的晚餐比一个人的，要舒服许多。
　　“儿子，爸爸妈妈有件事情想与你商量。”饭至中途，父亲突然发话。
　　“什么事情啊？”
　　“过两天，爸爸要被调到外地的分公司当经理。而你妈妈所在的医院也在外地开了分院，她要被派往那里担任院长。这样一来，我和你妈妈就被分割到两地。我们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是愿意和我一起去外地呢，还是和你妈妈？”
　　枫停下了筷子。
　　刚才暖意荡漾的心间，顿时有了冰冻的感觉。一种失落感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淹没了枫的思绪。
　　“儿子？”
　　“恩？”
　　“你爸爸在问你话呢。”
　　“哦，我想留在这里。”
　　“为什么？外地的好学校也很多，而且有父亲或者母亲在身边，会照顾你的。”
　　照顾我吗？
　　枫忽然笑了。
　　平常安静的家，跟你们离开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是个观众吧。即使有时想要表演，四壁环绕的家，也不过只是我一个人的舞台。倒不如安心地守住角落，最起码内心能减少波澜。
　　父母奇怪地看到，一种怪异的微笑点缀在眼前这个１６岁少年的嘴角。
　　“说不上来，但我想留下。”枫吞下最后一口饭，“况且，爷爷奶奶和外婆他们都在这里。我可以帮你们定期去看望他们。我想留下。”
　　“这样的话，那你可以搬去你爷爷奶奶家或者你外婆那里。”
　　“不用了，我平常不也是一个人在家嘛。你们好好工作去吧。我可以照顾自己。吃饱了，回房看书了。”
　　起身，离去。
　　关上房门，枫感觉这个世界越来越安静。
　　然而，这份安静却使他有些无法适应。
　　也许，父母在平常的生活规律下，去告诉枫这件事情，枫可以更为平静的接受。可是，他们偏偏刚才要营造出那种温暖的感觉。
　　落差感。
　　好累。
　　枫闭上眼睛，看到自己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人们在相互谈笑，可是枫却什么都听不到；人们在舞蹈，可是枫却没有被人碰触到。
　　人们无视枫的存在。
　　枫是一个透明的个体。
　　突然，一个巨浪拍来，枫被卷入其中。一种无形的力在把他拉向海底。
　　人们的笑脸在渐渐模糊……

　　惊醒，已是清晨。
　　也许是昨晚噩梦的缘故，枫显得没什么精神。
　　讲台上，老师激情四射地在给学生们灌输知识。
　　枫托着下巴，努力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板。
　　也许，当个老师是件幸福的事情。可以有一个自己的舞台，可以有人花钱来看自己的表演。
　　人发呆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一天的课程就在枫的神游中，转眼画上了句点。

　　秋季的落日，伴着红红的枫叶，把一切都沉浸在暖暖的色调中。
　　□□踱步在叶枫的班门口徘徊。夕阳的余晖从教学楼的玻璃斜了进来，把□□的肤色照得红润了许多。
　　说实话，□□并不算很漂亮的女孩。但是，她开朗的笑声能让人品出丝丝甘甜，她乐天的性格像春风轻抚你的心尖。所以，和□□是朋友的人，没有一个是不快乐的。
　　□□是刚放学就冲了过来的。而叶枫所在的那班被老师弄得拖了堂。所以□□便有了等待的时间。

　　看看殷红的落日，回想起两个多月前，初中毕业典礼过后的那个黄昏。
　　枫与□□一同从学校步行回家。
　　毕业的感伤，让两人不禁回味起三年的初中时光。从入学一直说到毕业，把三年来自己所记得的，几乎都倾吐给对方。
　　当然，两人也避免不了地，要谈到初二刚开学就突然不辞而别，去了美国的婧。
　　□□还记得，刚发现婧走的时候，枫的眼睛红肿了三天。只是，当时枫一直不承认他有哭过，而是一直打着眼睛发炎的借口，还去被他妈妈抓到医院去做了检查。
　　后来初二快结束时，□□把婧的第一封来信拿给枫看。枫拿着信看了快一个小时，然后拉着□□去学校操场的草坪上，背靠背看着星空。那个夜晚，枫承认了自己为了婧哭了三个晚上。
　　不过从那以后，□□就再没看到枫哭过。
　　而叶枫总玩笑地说，自己的泪腺已经干涸了。
　　“枫，我要去外地读高中，你会想我吗？”快到家的时候，□□突然认真地看着枫的眼。
　　“当然了。拜托，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又不是生离死别。”枫像啄木鸟般点头，样子有些可爱。
　　“那你喜欢过我吗？”
　　这句话让枫的脸上突然有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时间沉默了两秒钟。
　　□□嫣然一笑，岔开了话题……

　　“喂？在想哪位白马王子啊？嘴角扬着如此甜蜜的微笑。”不知何时，枫已经站在□□的身边。
　　“额～在想你喽～”□□一副顽皮的笑脸。
　　“这样啊～那不胜荣幸。”
　　“客气客气～堂堂君子，淑女好逑而已。”
　　枫被□□闹得展出了笑脸。
　　走出校园，枫并不怎么想太早回家。于是，便拉着□□捡安静的街道走，散起步来。
　　走在僻静的小道上，片片落叶轻拂过脸颊。走在朱红的黄昏下，只有背影喧哗。这样的画面让人想几几分音律：黄昏近晚霞，独行无牵挂。浪天涯，伴随枯叶片片风吹沙。
　　“又想什么呢？”□□看出枫又是一副走神的表情。
　　“昨晚，我做了一个噩梦。”枫笑笑，把昨晚的梦境告诉给□□。
　　“主啊，这孩子的老毛病又犯了。该怎么样才能治愈他呢？阿门。”□□做了个祷告的手势，然后做一个侧耳聆听的动作，扭过头来露出一种不怀好意的笑脸，“上帝他老人家说，让你追我当女朋友，用我开朗的性格来救赎你的阴暗。”
　　“拜托，你能不能正经点？”枫在□□面前总有很多无奈。
　　“好啦～其实很简单。你在现在的班里多交些朋友，参加些班级活动，不要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模样就不会做那样的梦了。”
　　“哪有那么简单～”
　　“我妈说，不与环境相融的人，会被环境所遗弃的。人活着，总不能让自己一直像座孤岛，是吧？”
　　“哦～真是高深的理论～”
　　枫逃开□□的目光，举目四望，偶然捕捉到了这样的一个场景：
　　远处的街角，夏进与汀月舔甜蜜蜜地肩并肩走着。许俊和宋翔像两个保镖一般跟在他们后面。
　　四个人绽放着笑脸。
　　落日把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好了，别胡思乱想啦。走了那么久了，我好渴啊～走啦，我请你去喝红豆汤。”
　　枫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就被□□拉进一家快餐店……

作者有话说

　　填坑继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