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人鱼沼6 ...
-
在通过绳梯下到隐藏的房间之前，连湘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她还是觉得有些紧张，不过现在路已经摆在自己的面前，她没有不前进的道理。她再三告诫自己，不管在下面看见什么都要镇定，若是诗绪里姐姐已经遭遇不测的场景，她也不能因此而慌了阵脚。
连湘咬着手电筒，顺着绳梯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在进入隐藏的房间时她蓦地感觉到了一股寒气，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沉于水底的房间，整个屋子内部都充斥着一种阴冷潮湿的气息。连湘不由地颤了颤，她忽然有些庆幸穿着自己的薄外套。
根据在她刚来这个世界时诗绪里姐姐和友雄的交谈，现在的时间约莫三、四月左右，也是春假的时节。虽说是春天，但是在这种荒山野外的林子中，还是会感觉到些许冷意。可惜的是好好一个与家人恋人出来游玩的春假，竟然会遭遇到这样的不幸之事。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感慨，连湘一时忘记了自己也是身处囹圄的其中一员。
她慢慢地，并且是小心翼翼地爬下了绳梯。在脚底切实地踩到地板之后，连湘先是用手电筒在黑黝黝的屋内照了一圈，同时她的手依旧死死地抓着绳梯，以防在遇到什么危险时她能够快速逃离。
然而——
连湘的目光随着电筒的暖黄色光线在房屋中缓缓移过。只是，那些存在于她想象中的可怕场景，却并没有出现。
不管怎么看，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而已，里面摆放着普通的桌椅与橱柜。没有出现什么古怪的仪器，更是没有什么看起来就极其可疑的化学药品。不如说，除了房间本身的存在古怪而隐秘，这间屋子的内部并没有什么可疑。至少连湘一眼望过去后，得到的结论就是这样。
“奇怪，怎么会这样……”连湘喃喃自语着，又用电筒四下照射一番。这个房间虽然从表面看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当连湘与自己的记忆对照时，发现这个房间内的装饰布置与她看过的那些像素图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连湘困惑地将电筒的光芒从墙壁移到地面，在橙黄色的光线中，能够明显地看到她脚下吱嘎作响的木质地板的纹路。和房间中的情况一样，家具上蒙着淡淡的一层灰尘，好像是在向外人叙说着这个地方已经许久鲜有他人进入。
什么都没有找到，这让连湘有些不甘心。她不安地松开了抓着绳梯的手，在尽量不发出太大动静的前提下，她小心地绕着整个房间走了一圈。甚至为了不漏过线索，她甚至没有放过柜子下还有沙发角落这种边边角角的细节。
然而她满头冒汗地在房间里兜兜转转了十几圈，依旧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这让连湘感到了几许烦躁。最后她站在这个房间的中央，感觉自己就像是这个藏在房屋中的狭小空间一般，彻底陷入了死角之中。
而在这时，一个异样的念头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会不会是她弄错了？说不定诗绪里姐姐不见的事情和“人鱼的怨恨”什么的并没有任何关系！是否有这样的可能，一切都只是因为她自以为陷入了某个迷局之中，而实际上事实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复杂。
毕竟，游戏中出现的那些和“人鱼的诅咒”提示和事件她一件都没有遇到。就算是在那个房间中的奥菲利亚的画像，若不是她自己闯入别馆，就根本不会见到，甚至是那个游戏中为了镇压“人鱼”们的怨恨而立在沼泽边的石碑，她更是从未见过……或许她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往臆想中的剧情上靠拢，而实际情况则和游戏剧情没有任何关系。
但如果是这种情况，也不能够解释诗绪里姐姐，莫名其妙失踪的情况。
另外就是，她曾经遇见过两次的，那个穿白衣服的，浑身湿漉漉的女人。
那个女人在梦中告诉过她，让她“快逃”。
当梦中的其余细节开始在脑中逐渐淡化，唯有这句冰冷的句子清晰如初。
不，这个梦“应该”，在这种时候也许用“一定”更为恰当，在预示着什么。
她知道自己是在个什么样的世界中。在见过青鬼这样的生物，又在了解鬼姬等类似的存在之后，连湘知道在这场旅程中她不能忽视一切拥有可能性成为的预兆，或是用“科学”二字愚蠢地否决所有。否则，她定会走向自己都不愿见到的悲剧结局。
但若是她硬要在这条线索上接着走下去的话，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那个女人在警告她，不要再继续调差诗绪里姐姐失踪的原因，而是应该尽快逃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只要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这段像是被什么人特意写好的文字莫名出现在连湘的脑中，她忽然感觉自己浑身冰凉。汗水冷冷地贴在脸颊上，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幽风，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那么，她应该，一个人逃走吗？
最终一无所获，没有任何线索。
连湘放弃了继续固执地在这个地方浪费时间。她果断地离开了隐藏房间，又以自己的最快速度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
手表上的时间显示已经是将近凌晨的三点半了，连湘自己都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在别馆耗费这么长的时间。而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轻手轻脚地回洋馆中，然后幸叔醒来发现东西不见之前把所有“借”的工具都还回去，最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早晨的时候装着一夜好梦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就在她离开别馆沿着小路向着洋馆的方向走去的时候，在氤氲的雾气之中，连湘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什么。
在视线捕捉到什么的一刹那，连湘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选择僵直地呆立。
此刻天光依旧被黑色笼盖，而环绕在四周雾气却从未有过即将褪去的迹象。在浓雾中连湘看得并不是那么真切。只能隐约地看到一个人影的轮廓，就站在洋馆大门前方的沼泽边，面朝着幽深的绿色湖水，和不见边缘的对岸。
那是谁？
连湘本想要试探着地出声询问，可是她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发不出半个音。依旧是感到了寒冷，那股在暗室中就存在的寒意好像在她离开房间后也一直缠绕着她，伴随接踵而来的，还有各种糟糕的想象，它们这一刻疯狂地涌入她的脑海，不断地扩充着填塞在她胸腔中的，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她绕不开那个人影。若是她要回到洋馆中去，就必定会在那个人影面前走过。
连湘干干地吞了口唾沫，像是为了强硬地压制自己的情绪。
在这一刻她无比希望能够就这么站着一直到天亮。虽然时间不能改变什么，但是至少璀璨的光明——连湘更期望的是阳光，而不是手中唯一所持的微弱无力的人造光线——的存在能够为她增加些勇气。
然而她却不能这么呆站着。不说她有没有等到天亮的毅力，若是她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那她之前为了进入别馆而做的那些伪装和掩饰还有什么意义？
身体居然在发抖。连湘咬了咬牙，放轻步子，试探着朝着那个人影的方向走去。
那个人影一动不动，好像就在等着连湘的接近。
慢慢的，在前进的过程中，笼罩在人影周身的雾气逐渐淡去，渐渐地能够看清对方的衣着身形。而连湘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漂亮的、乌黑的、笔直的长发。它柔顺地垂在对方的背后，像一块美丽的缎子。
就连衣服，还是和昨日一般简单却好看的款式。
“……诗绪里姐姐。”在还没有靠近的时候，连湘已经喊出声来，“是诗绪里姐姐吧？”在确认自己的确没有看错后，连湘顿时放下了心，接着她加快脚步向着诗绪里的方向跑去，“诗绪里姐姐，你到底到哪里去了！你不知道你不见了之后我们非常担……”
诗绪里一动不动，好似根本没有听见连湘的呼喊。
然连湘的声音突兀地戛然而止。在不断加快的步伐，又一次慢了下来。
她竟然看到了。在诗绪里姐姐的身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一闪而过，再加上周遭白雾弥漫，连湘几乎以为自己看见的不过只是由于雾气缭绕而产生的幻觉。
“诗绪里……姐姐……”她再一次喊出声。这一回，连湘的声音中，却饱含了诸多的不确定与惶恐。
这一回，站在岸边的女人终于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刺激。她用一种极其僵硬的动作，就如同人偶扭动生锈着的关节似的，一点一点地将头转向连湘的方向。无神的眼睛最终把目光落在了连湘的身上。
在那般渗人的目光的注视下，连湘原本以为消失不见的恐惧又一次侵袭她的全身。可是她却连扭头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像是陷入魔怔般地盯着诗绪里的眼睛。
连湘定定地看着面前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的诗绪里。她在这时突然想起了昨日温柔地关怀着她的诗绪里，原本霸占着心头的恐惧，渐渐地被另一股更加沉重的感情所侵蚀。
拥有这样的目光的人，怎么看，都已经不再像是活人了。
像是为了印证连湘的想法。那个白色的影子再一次出现在诗绪里的身上。这并不是什么幻觉，而是她用自己的眼睛看见的，切切实实的真相。
黑色的长发仍在滴着水，女人僵硬的脸部肌肉已经不允许她再做出什么表情。
她原本只是一个模糊而不真切的影子，但是渐渐地，诗绪里的模样开始逐渐于那个影子趋于同化。黑如缎子的长发变得湿哒哒地披在身后，不断有水珠从上面滴滴落下。尚有血色的面容变为惨白，无神的眼冷冷地定死在连湘身上。
突然，“诗绪里”身子一动。在连湘根本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已经凑到了她的面前。“诗绪里”伸出手，紧紧地箍住了她的双肩，“你为什么不逃！”虽然是用的诗绪里的声音，但是说话的口吻，竟与连湘梦中遇见的白衣女子如出一辙。
“等等！”连湘摇了摇头，在这种时刻她居然诡异地镇定了下来，勇敢地对上了女人的眼睛，“你到底是谁？这里的森林像是迷宫一样，我应该怎么逃走？”
“还是……”连湘顿了顿，自从经历过鬼姬的事情后她便对女人的话有了这样的怀疑，“你让我逃，莫非是意指让我快点逃离‘这个世界’？也就是说，你有让我尽快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什么都别问，快点离开这里！”“诗绪里”依旧对着连湘瞪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她发上水珠滴滴答答，就在她站立着的地方，周围的一圈草地上尽是这般的水渍，“那个恶魔……恶魔，醒过来了。”在说出“恶魔”一词时，“诗绪里”原本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毫未掩饰的惊恐与悲伤神色
“他，竟然会苏醒过来……”“诗绪里”的声音低如呓语。说着，她松开了箍住连湘肩膀的手，改成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清秀面容上满是痛苦的神情。
连湘呆呆地看着她，一时还未从“诗绪里”所说的话中醒来。
“诗绪里”面上的痛苦渐渐淡去，她神情恍惚地侧过头，遥遥望向沼泽那隐藏在苍茫雾气中的对岸。“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找……”她呢喃着，同时迈开脚步，向着沼泽的方向走去。
连湘怔怔地看着她。她仿佛在一瞬间已经意识到了“诗绪里”究竟会做什么，但是她只来得及伸出手去，就见那熟悉的身影，已经沉重地载入了湖中。
“诗绪里姐姐！”连湘惊呼一声。她站在沼泽边，透过深碧色的湖水，隐约可见一个淡色的身影，彻底地被水下的黑暗所吞没。
她救不了的。
连湘瞬间明白了什么，她双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人鱼沼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