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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无牵无挂张三水”这个名头,大概已经跟了我快有十三年。
      可能有人会问,这道法都失承,凭什么证明天师传人的身份?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
      比如说上一代张天师,并不属于我们家这一脉。这是哪来的判断?
      没错,血脉。
      一代传一人,这一代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天上掉馅饼一样落到了我头上。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七岁那年,算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照例祭祖的时候,我和家里同辈三个孩子在祠堂牌位前跪成一团,和前两年一样行礼上香。
      结果,其他三个娃倒是自个儿走出去的,我却是横着被抬出去的。
      约莫是睡了整整两天一夜,意识回来的时候眼睛还没能挣来,只听见堂弟一声惊呼“大伯,姥爷!来人啊!三水醒了!”
      据说命里缺水,就取了“淼”字。
      可孩子辈儿们哪里认得这么复杂的汉字,便拆开了叫我“三水”。
      只这一声我被叫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下一瞬脑仁一疼,本来想说什么,全忘了。
      好转过来的时候,只发现床边一圈一圈围得满满当当都是人。
      二姥爷特意穿上了那身和百纳衣一样的道士服,手里一碗飘着黑灰的符水怎么看怎么恶心。
      “三水,张嘴!”
      一声厉喝在耳边炸响,下颚被二姥爷钳子似的手掐着,怎么都阖不上。
      泥浆似的符水里,一股让人食不下咽的香灰味道。半强迫半惊吓地,我硬是给灌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咽下去之后,胃里突然腾起来一股暖洋洋的劲儿。本来以为会吐二姥爷一头一脸,一时间却感觉像是喝了碗芝麻糊似的,没有半分恶心。
      二姥爷急忙端详我,可半天也没找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得出声询问道,“三水,你觉不觉得哪里特别不舒服,或者身上多了点什么?”
      闻言,我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下,摇了摇头。
      见我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全家人面上都不约而同露出些许失望的当口,低下头的我突然看到了手腕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根红色细线。
      我下意识用拇指蹭了蹭,却发现并不是一根真的“丝线”,而是像红墨水画的痕迹一样,贴在皮肤上,擦不掉,也没有感觉。
      “姥爷,这是什么?”我抬起了左手手腕。
      二姥爷疑惑地捏了捏我的爪子,“你这孩子别是傻了吧?手都认不清了?”
      “咦?您看不见这道红墨水吗?和老师打的红勾似的,在这呢这儿。”我照着手腕比划了一下。
      突然,那道红线动了!
      本来刚好环住手腕的长度,猛地和一道疾光一样冲了出去,一端依旧在我的手心,另一端却连在了大我一岁半的亲哥哥身上。
      我的脑袋顿时一疼,像是狠狠地被人打了一记闷棍,嘴里不知道稀里糊涂念叨了一句什么……
      结果哥哥“嘭”地往地上一倒——
      我顿时惊呆了!全家人都手忙脚乱上前,掐人中的掐人中,拍后背的拍后背。
      本想跳下床去,可又觉得鼻子湿漉漉的,伸手一摸摊开一看,竟然流了一手的鼻血!
      等到我的鼻血止住,哥哥总算醒了。
      像只松鼠一样窜上去,想确认他平安无恙,得到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是谁?”。
      大概因为时间久远,已经不记得当时是什么感觉。多半是想哭吧。
      最后我确实也哭了。
      亲哥哥把自己忘了……
      明明在场的所有人都还记得一个不漏,却唯独把我这个弟弟给忘了。
      “修道之人,注定五弊三缺。三水,这是你的第一劫。” 二姥爷帮我擦掉了眼泪。
      我抬起头,本来想挤出一个笑容,只看见原本对我疼爱有加的父母,在对上我视线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五弊不外乎“鳏、寡、孤、独、残”;而三缺说白了就是“钱,命,权”。
      而我第一次被人遗忘,被至亲之人遗忘,是在七岁。
      逐渐地,我摸清了这道“红线”的用处:月老用红线给人牵姻缘,我用红线却是给人解阴缘。
      一朝解阴缘,死后不相欠。
      但凡帮人解一桩人鬼殊途的阴间债,就离“五弊三缺”更近一步。
      可如果这桩阴间债本来就是无常鬼要处理的突发事件,诸如凶鬼作恶,活尸返阳。那我帮忙解决就算为自己攒了一份阴德。放一般人身上,积德的厚薄决定他的六道轮回。
      而修道的,轮不轮回倒是次要,毕竟有有无无,无中生有,多攒德行争取多活两年才是正事。
      之后,“无牵无挂”这个名头就跟我到了现在,从十岁不到就跟二姥爷出去开坛做法,到今天游手好闲自力更生,其中酸甜苦辣,惟有自知。

      “张淼?你醒醒,张淼。”
      窗外半点光都没透进来,闻人靳就开始毫无同情心地对着我耳朵干吼,差点把我脆弱的三魂七魄吓飞了大半。
      我揉着眼睛,不高兴地瘪了瘪嘴,“闻人靳你疯了吗,天还没亮你叫什么劲儿啊!”
      闻人靳冷冷刮了我一眼,把他那个“贵贵哒卖了我肯定买不起”的镶钻机械表往我面前一递。
      表盘依然光可鉴人,美中不足的是秒针一直来回轻轻晃动,再没往前挪动半分。
      “我的生物钟一向不会错。按照我的估计,现在至少已经八点了。早上八点,该出太阳了。”
      我“哦”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把表还给他,“放心放心,这么贵的表哪怕不准,戴着还是可以装装逼的。”
      话还没说完,闻人靳反手就给了我一肘子。麻痹!天师也是会痛的好吗!
      “再不分场合开玩笑,八十万的利息提高十个百分点,给我打工赚的钱通通清零,回去以后做到下辈子的菲佣。”闻人靳一股脑把外套丢在了我身上,口气凶得不得了。
      是是是,你是债主你是老大!就知道坐地起价,万恶的资本主义!不要脸!
      “不过是一个障眼法啦,闻人大爷您息怒!小的马上去破了它。”什么叫大丈夫能屈能伸?看我!
      可情况并不如我想的那么乐观,不管是门还是窗户居然都推不开了。
      “你确定你打不开?我刚刚还开过窗户……”
      闻人靳皱了皱眉,修长的身材靠在门边,却没有轻举妄动。
      一时间我也没搞明白,只能摇了摇头。
      可是——下一刻情况又变了。
      还没想通这个房间被施了什么咒,一缕缕“白烟”却从门缝窗沿边钻了进来。像是有意识一般,凝聚在了我和闻人靳的脚边。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白烟”涌了进来。甚至浓重到我和闻人靳几乎看不到自己的下半|身。
      如果贸然让闻人靳开门出去,恐怕就中了姚黎的伎俩,把我和闻人靳分开,对他百利无一害。
      可是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要知道,这雾状的气哪里是“白烟”,分明是聚而不散的阴气!
      我虽然一时半会不会有事,但是闻人靳这个普通人就不一定了!他哪怕阳气再足,也多耗不起。毕竟柳河镇最不缺的就是墓地,墓地最不缺的就是阴气。
      “闻人靳,那什么……你信我吗?”我咬了咬牙,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次是自己失策。
      闻人靳定定地看了看我,没有马上回答。
      “咳,别看了,我脸上又没长出花来。再犹豫我们俩就能直接在这下葬了,墓地都不用选。”
      我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即使这张脸我已经瞅了好几个月,我也不得不承认,闻人靳这个刻薄又没人性的家伙确实是比我要帅那么一点点。
      “你真是我见过最不靠谱的天师。”闻人靳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说吧,还有什么法子逃出去?我勉强再信你一次。”
      头一次没心情反驳他的话,我咬破手指往他手上蹭了几下,断断续续地画了个歪七扭八的图案。妈的,人着急的时候血都不够用!
      好不容易画了俩鬼画符,我松了一口气,递给他一根点着了的香,“你顺着烟飘的方向去找裴卿!找到之后守住他,哪儿也别去!”
      “你呢?”闻人靳看了看我咬破了好几处的手指,表情不甚满意。
      大概又是被鄙视了。
      我自认为狂霸拽地笑了一下,从行李箱里摸出了一把军用铲,“我,去迁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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