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故事》田可心

22、22

　　眼见下属们群情激愤，Johnny没好气地敲敲桌子：“听听听听，你们都有理了是吧？你们程序上一点差错没有？如果当时让他们来补了合同，会有后来这些幺蛾子吗？至少offer给他们之前，该补的程序全部都得补上，哪怕只缺一分钱、签名下的一个日期，都不能把offer给他！你们忙是吧？忙就可以忘？忙就可以省略程序？我跟你们说，这案子要真闹到退款的地步，扣你们的提成也该！”
　　他缓了缓：“再说处理方式的问题。老实说，对付不同客户确实要用不同的方法，我相信你们不会对所有客户都这样，客观上千含对这家人用这个方法也没问题，事实证明他们就是欺软怕硬，在那之后就老老实实结案了。可问题是不是所有客户都这样！也就是说……”会议室其实隔音效果很好，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你们万不得已用这种非正常手段的时候，就给我做好保密工作，让外人知道了，后果自己承担！”

　　大家面面相觑，静待下文。

　　Johnny叹了口气：“移民部的Jerry最近也遇上一个难缠的客户，然后他给人家打电话说：‘反正我已经引咎辞职了，我保证你们全家一飞到加拿大，不出机场就被遣返回国。’”

　　大家倒抽一口凉气，大多数人想笑又不敢笑。

　　Johnny蹙眉盯着没忍住的Jenny：“还笑！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客户直接闹到公司高层，现在上面正在调查这件事情，Jerry说是跟千含学的。现在公司准备严格整顿，千含自然难辞其咎，扣她一个月奖金已经是宽大处理了，Jerry现在都停职了，能不能继续留在公司都不一定！”
　　他再看了看叶千含：“这件事我相信不是你自己透露出去的，但你胆敢给客户打电话说这种话，公司电话可是有录音的！”
　　Cindy小声道：“千含哪有那么笨？她是拿自己手机打的！”
　　Johnny狠狠瞪了Cindy一眼：“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是用公司电话打的就牢靠了？她是不是在公司打的？也不避着人，谁也不是聋子啊，还说不笨！最近吃错什么药了？而且她自己做得不合适在先，罪有应得！”

　　Johnny向来仰仗叶千含，虽然作为助理，她见过他关起门发飙的时候最多，可他向来给她留足面子，尤其是当着别人的时候，更从没骂她骂得这么难听过，大家顿时被镇住，都不敢再吭声了。
　　Johnny缓了缓，终于又收了收脾气：“你们到底是谁把这件事当牛皮吹出去的，愿意站出来把奖金补给千含那是你们的事，跟公司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散会！”

　　接下来一连几天，美商一组氛围诡异，除了叶千含，大家都在赌气，有时候聊天正欢，就会有人语调尖酸地提醒：“好了好了，群里打字聊吧，别到时候又被哪个智商情商都低的二货听去了什么弦外之音，得罪了客户赖在我们头上！”
　　最终还是叶千含管着他们：“行了行了，都过去了，咱们确实有错在先，而且人家都停职了，还要怎么样？”
　　大家还在愤愤不平：“反正你就是很冤！”
　　叶千含说：“我一点没损失啊。检查嘛，写一个对我来说太容易，奖金嘛，你们这个月不是把我的午餐都包了吗，够划算了。”

　　这几天Johnny比较忙，不太参与组里的各种聚餐活动，大家也心照不宣地不去邀请他。当领导就是这样，平常怎么都好，一旦开始惩戒下属，立刻就会跟大家拉开距离。Cindy他们一直怨他没护着叶千含，倒是叶千含自己想得开：“他肯定是护了我才能从轻处罚的，你们别对他要求太高了，公司又不是他的，如果是，他恐怕更得严惩我。”
　　大家啧啧称叹：“Johnny真是魅力四射啊，找了个这么能干又对他这么忠心耿耿的助理！”

　　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一周之后的周二。这天早上，人力资源部发了封群邮，说下午有合作银行的同事过来联欢，让没事的员工都去参加，联络感情，争取拿到更多推荐客户，公司准备了茶点和小游戏的工具，给大家助兴。
　　半小时后，Johnny跟了封邮件来给美商一组，叮嘱大家“务必全员出席，留到最后，不得早退，咱们好好放松放松”。
　　仍然义愤填膺的Cindy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搭公司的顺风车给我们免费团建呐，小算盘打得真好。”
　　叶千含刚好从她身后经过，闻言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还真挑！”
　　诸葛坏笑：“她这叫爱之深，责之切啊！”

　　下午的联谊派对，和往常一样，许多同事来露了个面，吃了点东西，就回去忙工作了，只有美商一组遵照Johnny的吩咐全体留了下来，使得高贵冷艳的睿领显得比平常要热情好客了不少。
　　当然，Johnny自己以身作则，也一直留在那里活跃气氛。

　　茶点过后，大家开始玩游戏，玩的是“谁是卧底”。一副牌分到每个人手上，其中有两个是卧底。普通群众拿到的是同一个词，两个卧底拿到的是与之相关的另一个词，每人每轮说一句话描述自己拿到的词语，但不能直接说出那个词语，描述的内容既要让同胞知道自己不是卧底，也不能让卧底推测出那个词是什么。每轮描述完毕，所有人举手投票选出怀疑是卧底的那个人，得票数最多的人出局，若有卧底撑到剩下最后三人，则卧底获胜，反之则大部队获胜。胜者可以出真心话大冒险的题，败者必须照做。

　　叶千含第一盘就抽到卧底的牌，一看主持人规定的数字所对应的词，是“安全套”。
　　她脑子里空白了一下。
　　不巧的是，她是第二个描述的，就是那短短数秒的走神，让她没听见第一个人的描述，因而无法判断该进行一个什么样的描述才足够安全，可以掩盖自己的卧底身份。
　　她就这么卡住了壳。
　　大家一齐笑起来：“不用说了，千含就是卧底！”

　　叶千含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已被识破，她也懒得再去想怎么掩饰弥补，干脆利落地举手投降：“好吧，我认栽。”

　　其实这一局并不难，后面不过听了两三个人的描述，叶千含已明白原来群众的词是“降落伞”。假如晚一点轮到她，假如她没有走神，完全可以蒙混过去。
　　三轮之后，另一个卧底终于也支撑不住，被大家揪了出来，卧底失败。

　　失败就要受罚。叶千含的战友选真心话，她自己选大冒险，抽到的题卡是向你旁边的第一位异性表白。
　　叶千含身边分别是张逸然和Jenny，她们俩身边各有一个异性——诸葛和Johnny。
　　诸葛跃跃欲试：“来来来，向我表白向我表白！”
　　大家纷纷起哄：“你是gay，不算异性！”
　　诸葛刚要辩驳，又有人说：“你居然敢抢顶头上司的被表白？不想干了是吧？”
　　诸葛立刻醒神：“哦哦哦，向老大表白，向老大表白！”
　　叶千含一如既往地爽快：“没问题，你们想词，我照念。”

　　大家更high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出主意：“就说：Johnny哥哥，我已经暗恋你很久了！”
　　有胆儿大的说：“老大，我想做你的小四！”
　　“Johnny，我每天晚上想你想得睡不着！”
　　“说领导，我一直单身就是为了等你！”

　　叶千含耐心地等，见大家声音渐低，问道：“到底说哪句？你们确定一下啊。”
　　此时Johnny自己开了口：“既然是对我表白，那还是听我的吧，就说‘Johnny，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这天的联谊活动结束时，已经快要下班，每个人都尽兴离去，收获最大的是美商一组。
　　大家又恢复了松弛而欢乐的气氛，一路童言无忌地议论：“千含千含，原来这几天老大才是最难受的那个呀，时时刻刻担心你一怒之下弃他而去了呢！”
　　“哈哈，头儿这次姿态够低，当众求千含别离开他，哼！不能光嘴上说说，千含的奖金应该他来补，咱们这个月的午餐□□都找他报销去！”
　　“这个‘永远不会离开你’太给力了，看来领导还真打算就算自己退休了也要千含去他们家当管家呀！”
　　“要我说很正常，千含这么能干，当然离不开啦。他离不开我们也离不开，所以他不能把千含拐跑！”
　　“得了吧Cindy，你的言下之意其实是你的Johnny哥哥不能离开我们对吧？”
　　“嗯嗯嗯，得到他人老珠黄我没兴趣了才可以爱干嘛干嘛去！”
　　……

　　当事人叶千含笑而不语，只给水杯续满了水，然后坐下来，开始整理这个月的全组考勤。
　　时近月底，她还必须在规定的时间点之前做好全组的提成报表，报给Johnny审核签字，再上交给人力资源部。
　　他利用这次公司活动，这个小小的游戏，想要收买得力下属，却没想到她可能要因此而加班，假如她真的要走，他这点伎俩难道不会弄巧成拙？

　　其实，如果真的可以做到永不离开，这样的承诺确实是比同事们建议的那些都更珍贵的表白，然而谁能保证永远不离开呢？如果可以，当年的她一定不会离开韩若非，但即便是那样，她又怎能保证后来他们就不会分手、也没有任何一方在某一天因为意外而离去？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真实存在的事情，是以如果为前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