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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三~四(大修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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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裴以泽这一走,又是大半年。
再回来的时候,高头红马,华仪锦带。已是准侯爷了。
郡主入城那日,所有的老小尽数上街相迎。
十里红妆,铺了一路的繁华。
新娘应该很美吧。
在佛前求了这许年,终于得偿所愿,应该高兴才是啊!
萧令安跪在佛堂上,听着耳畔传来的隐隐喜乐之声,俯身给菩萨又磕了个头。
身后站着两个官差模样的人,端着锦盒,垂首而立。
“三殿下,这是太子御赐的圈金绒绣蟒袍,特别赶制出来,让殿下明日主持安阳郡主和小侯爷大婚之礼。”
“有劳太子费心了。”萧令安伸手接过锦盒,欠身致谢。
能有幸亲眼看着哥哥成亲后再离开,这一世,老天当真对我不薄。
“殿下穿上这衣服,可真是好看。”宫里来的老妈子一边替萧令安整理衣襟,一边赞叹道:“我看哪,倒快把新郎官比下去了!”
“三殿下驾到!!”门子扯着嗓子往里通传,音似薄刀,划的天际红云,破了一道口子。夕阳的余晖落了下来,散散的照在萧令安朱红色的蟒袍之上,泛起一层轻晕。
“微臣恭迎三殿下圣驾。”裴以泽单膝跪地,毕恭毕敬。
半年未见,乍闻此声,如有沉钟打在自己心坎上。迫的萧令安用力抓了一把下人的胳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抬头望去,一团耀目的红色之中,依稀仿佛,裴以泽在笑着。
像极了他九岁那年,第一次在这个地方看见的那个模样。
“侯爷不必多礼。”他俯身抬手,人影看似近在眼前,却只触见一阵虚空。
萧令安勾起唇角笑了一笑。
事到如今,看的见也好,看不见也罢,与己,又有何相干。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萧令安在座,代表天家赐婚,新人又再行一拜,再是夫妻相敬。喜婆唱礼,送入洞房。
礼---成----!
一时间鞭炮齐鸣,喜乐震天。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张大人!”
“微臣在。”
“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这..............”
萧令安轻笑道:“太子还有何吩咐?大人但说无妨。”
“这.............”张大人思虑再三,低声道:“没有了。”
“那走吧。明日我们便要上路回京,今晚,我只想一个人留在别院内,望大人成全。”
“微臣不敢。”
“大人放心,我目盲多年,白天尚无法独行,更妄谈晚上。只因独居在此地多年,院内有些花花草草,虽说草木无情,但于我,终究还是不舍。我在一日,便想照料一日。我走之后如何,也只能各安天命了。”
“三殿下恋爱慈孝之心,草木同仁。微臣钦佩。只是更深露重,还望三殿下早些休息,仔细身体为是。”
“多谢张大人体恤。”萧令安说着,又欠身道谢。
临走之际,后院放起了烟花,孩子们又蹦又跳,嬉笑阵阵。
“小安,小安!你快看哪!太漂亮了!”裴以泽拉着萧令安的手,兴奋的大喊大叫。
萧令安人小,挤在人堆里什么也看不见,手被裴以泽攥的生疼,却也舍不得挣开。只仰头看着裴以泽的侧脸。
“看不见嘛?我抱你!”裴以泽说着,抱起萧令安坐在自己的臂弯内,指着天边大喊:“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烟花绚烂,几乎照亮了半片天空。而在萧令安的眼睛里,却只剩下一团一团的光圈。
“裴哥哥......”萧令安有些沮丧,可话未说完,蓦然间,烟花划过天际,印在裴以泽墨色的眸子里,刹然绽放!
“裴哥哥!我看见了!”萧令安惊喜的大叫:“我看见烟花了!好漂亮!!”
笑容亦如烟花般绽在两个少年的脸上。
裴哥哥,不知今日的烟花,是丝否还一如我们当年所见?
四
月上柳梢,撒了一地银辉。萧令安端坐在院内,独抚瑶琴。乍一阵凉风吹过,有水滴在琴弦之上,弦丝一抖,砰然而裂。萧令安叹了口气,垂下手来。
恍然间,忽有客至。衣袂声疾,似有怒色。
萧令安一怔,不敢去想来者何人。
不管是谁,他都不想见。
撑着琴桌站了起来,心里却是一团慌乱,走了无数次的路,竟然也会没有了方向。
只觉得有人从身后把自己拽了回来,紧接着手被他一把抓住,和小时候那样,很紧很紧,捏的萧令安生疼。
眼泪几乎不曾掉下来。
“你明天要走?”裴以泽压低了声音,厉声问道。
萧令安默然。
“为何不告诉我!”裴以泽越加恼火起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
萧令安不语,垂首立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太子奉父皇之命,宣我回京,必是有所安排。”
“父皇之命?你父皇病重数月,神志不清,哪里还有什么父皇之命?”裴以泽怒道:“太子婢女所生,出身微贱,你的母妃地位始终与他有碍,他让你回京,就是想看着你一辈子,说不定还会借机害死你,给你父皇陪葬,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知道。”萧令安平静地应道。
“小安...............”裴以泽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萧令安。
“只是皇命难为,不去,又能如何?”
“托事,称病,能拖则拖,能挨则挨.....”裴以泽急急说道:“我明日找一个有谱的大夫,给你开一剂药,保管御医来了都看不出破绽,余下的,我们再慢慢从长计议,啊?”
“躲得了一时,又岂能躲得过一世?”萧令安叹了一口气:“多谢将军关心。只是人各有命,我---”萧令安说着顿了一顿,而又抬起头,轻笑道:“认命。”
裴以泽未曾料到萧令安竟然抱着必死之心而去,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凉彻骨骼。呆立在原地,竟无话可说。
“天晚了,如果没什么事,将军请回吧。”萧令安强撑着身子,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语气如常,没有破绽。
“小安,别走..........”裴以泽喃喃道。
他说着,伸手去扳萧令安的肩膀。萧令安本就瘦弱,加之眼盲无备,被他用力一扳,失了重心,整个人往后倒去。裴以泽眼疾手快,一把便将其揽入怀内。继而紧紧地抱着,用尽浑身的力气,几乎恨不能食肉饮血,蚀骨噬心。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将眼前之人完全据为己有,永不分别。
“小安,你等我三年,哦,不,快则一年,至多不过三年。我定........”裴以泽话未说完,只觉得双唇一凉,被人用手轻轻抵住。低头望去,只见萧令安眼中带泪,眉梢含笑:“别说,小安都知道。只是哥哥要记得,小安毕生所求,惟愿哥哥平安而已。”
裴以泽又惊又喜,一时怔住了。
“小安这辈子,受哥哥恩惠,有哥哥一日,必有小安一日。哪日哥哥不在了,小安无以为报,唯有以死相酬。”萧令安说到最后那个“死”字,依然面含微笑,毫无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