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撩月影》画柠檬心

8、第八回 番外 深渊

　　篇一
　　“大师兄！大师兄！”玉兰阁二弟子赵子成听到张元房里发出破碎声，询问却没有回答，撞开门一看，发现张元全身抽搐，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清是什么。便叫其他人来帮忙，此时的张元怒发冲冠，力大无比，几个壮小伙都压不倒他。千缺一，马吹沙他们闻讯赶来，看到张元时，不由得一惊——张元练功走火了，而且那功夫金葵彩莉经。此功练好了便能延年益寿，久保芳华，若走火入魔，便是人兽性大发，神魂颠倒，若完全走火，则断其命。

　　千缺一他们连忙点了张远的穴，他便一头栽倒，他的手背上血管青筋已经凸现出来，如同小小葵花盛开。
　　在众人照料片刻后，张元醒来。一睁眼，便看到百里青的那双大眼睛，在百里青身旁，是与他平日相处的兄弟。
　　“醒了。”吴敬则的声音从人堆后传来，随后人堆让出一条道。张元看到吴敬则坐在案前，在旁还有那些长辈们。张元虚弱的坐起，百里青赶忙扶他，此时的百里青和她身后的那些男孩们还不知道张元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才躺床上的。
　　“醒了就好……”吴敬则起身走出房间，而那些长辈也跟着出去了，最后房间里只剩下张元和百里青。
　　“丫头，你不走么？”
　　“我很担心，我想知道你怎么了。”
　　“只是太累了，丫头，你不用管我了，我想一个静静。”
　　百里青只起身离开，但依旧满眼担忧。
　　看着百里青离开的身影，张元的心中满是纠结，偷练金葵彩莉经的事已经暴露了，而且自己应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那些长辈会怎么处置自己？马吹沙他们还好，可是玉兰阁的长老们却难说话，这倒无所谓，若是传到江湖上，那么玉兰阁必定会遭人蜚语，本不稳定的玉兰阁将会更加动荡。

　　篇二
　　“吱呀——”门开了，赫连紫晴进来了。
　　“紫晴……”
　　“阿元哥，你从哪儿得来的那本秘籍？”
　　“我无意间在后山藏书阁里翻到的。”
　　“你应该知道，那金葵彩莉经是多么邪门，练过那东西的人没有一个可全身而退的，你怎么就大么胆大？”赫连紫晴说着便掉下泪。
　　“我只是想试试，谁知道练了几招就上了瘾……紫晴，对不起，害你担心了。”张元用手拂去赫连紫晴脸上的泪。
　　“阿元哥，你练功时一定在想什么。”
　　张元默不作声。练功时，他的脑子里一直都是百里青，玉兰阁，还有赫连紫晴。他在犹豫自己该如何往后走。

　　“紫晴，我们，我们还是走吧，离开这里。”
　　“可……”
　　“先听我说，丫头的志愿不在安逸的日子，她是想成为向师父一样的人，与其我们那样违背她的意愿去保护她，还不如让吴敬则把她塑造的好好的，去实现她的愿望。我们在这里只会带给她烦恼与优柔。要登上那高高的位子，必须舍弃些东西，这点那丫头会明白的。而且我练了这邪门的功夫，玉兰阁的那些老头们定不会再让我继承玉兰阁了。”
　　“你不怕青儿受不了，她才十一岁啊。”
　　“十一岁又怎得？若我们的离开能使她不在天真开朗，变得如她小时候那般冷漠，那岂不省些功夫，高处不胜寒，若想重振玉兰阁，就必须受得了那上位的寒冷，若想受得了那寒冷，那她自己就得让自己的心变寒冷。丫头天资不差，吴敬则老谋深算，再加上马吹沙，千缺一那些师父的至交相助，五六年之后，冬去春来，玉兰盛开！”
　　“青儿会变得无情，她的双手会沾满献血，你也不在乎吗？”赫连紫晴抓着张元的双手，张元感到一阵冰凉。
　　“……我们的手不是已经沾满献血了吗？”
　　是啊！江湖儿女，那个不是从刀尖上滚过的？自卫，反抗，除暴安良，那个不是血光闪闪？
　　“所以，我们不配带着青儿远离这肮脏的世道？”赫连紫晴低下头，乌黑的秀发从肩膀上滑落，显得失望，伤心。
　　“不配啊，所以我们必须让丫头站在最高的地方看这江湖，甚至是——天下……”张元抱紧赫连紫晴，吻着她的额头。

　　“二师兄，你去哪儿？”玉兰阁的一个小弟子问二弟子赵子成。
　　“我去给大师兄送药，一起吧！”
　　“嗯。”
　　“大师兄，我们给你送药了。我和师弟进来了。”
　　“进来吧……”
　　“大师兄，好些吗？”子成问张元。
　　“好多了，麻烦你们了。”张元说。那次的走火后，张元被关禁闭一月，被封了筋脉，不能运功习武，且房间内所有书籍纸张没收。但对外则是，劳累过度，不能费神，需静养。
　　“师兄，等你好了，我们去后山吧，那儿不是有一个悬崖么，深不见底，我们试试胆，下去玩玩。”
　　“好啊。只不过你们确定在这儿聊天么？”
　　“啊，忘啦忘啦！快走，被长老们发现了，咱们的饭就没了。师兄那你休息哈！我和师弟走了啊！记得喝药啊！快走快走……”
　　一个月后。
　　张元打开房门，看到的是那些兄弟热切的眼神。但他却不能像以前那样与他们相拥，他必须渐渐的与他们疏离，直到他离开，带着赫连紫晴离开。但上天没有答应他……

　　篇三
　　在他接触门外的空气后，他的心跳加快了，这是金葵彩莉经的作用。虽然一个月之中没有接触任何与武有关的东西，但那金葵彩莉经造成的伤害已在张元体内形成顽症，解穴后，那一月被压迫的力量释放开来，张元又发起了疯，在他那群兄弟面前发起了疯。
　　子成上前制止，不料被张元反扑，于是大家一起制止，却被混乱的张元以剑相指，而这一幕被百里青看到……
　　“莫终哥哥……”百里青奔到张元跟前，张元看到百里青清醒了一瞬：“丫……头。”
　　“嗯。”百里青点头。但随之，张元再次狂起，比方才更更恐怖，眼角决眦，双目发红，
　　牙关紧咬，浑身的血管暴起，经络混乱，皮肤凸显如葵花般的血红细纹。当张元看到百里青身后的赫连紫晴，他彻底的疯狂起来。
　　“师兄，醒醒，我是……”子成想镇住张元，忽的感到心口一凉，低头一看，泛着雪白之光的剑刃已插入自己胸膛，然后眼前一黑便倒下。张元用剑刺死了他的二师弟。所有人都愣住了，那如阳光般的师兄怎么会刺死二师兄？
　　最不想承认的，是百里青，她第一次如此之近的看到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持剑的和被杀的都是自己近亲之人！她站在原地，双脚打颤，眼泪不禁的流出，她想发出声音，但喉咙像塞了铅块。
　　“青儿，别相信眼前看到的，睡吧……”赫连紫晴在百里青脖子上来了一记手刀，百里青便滑落在赫连紫晴怀里。

　　翌日，苍央顶。
　　“苍天在上……玉兰阁长弟子张莫终，无视山规，不听教诲，偷习邪功妖术，走火入魔以致二弟子赵子成命丧其剑下，其德行沦丧，不可归正，罪无可恕。现废除长弟子之位，革其代理阁主之职，罚其终身护守后山，以悼逝者之灵，省在世者之心……”玉兰阁的长老在主位上宣读着，台下弟子，仆人站站的整整齐齐，整个苍央顶死气沉沉。谁也不会想到，心目中那快要成为玉兰阁当家的人会沦落到如今这样。
　　张元被枷锁捆绑着，趴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手脚抽搐着，衣衫褴褛，身旁没有一个人，没有百里青，也没有赫连紫晴。在各种礼教结束后，张元被人抬走了，抬到了后山的茅屋里，枷锁被钉在了一块大石上。

　　“张元，你可真可惜。想你英雄少年，却误入歧途……哎……”
　　“以后我们会来看你的，好好改错，兴许长老们还会让你归位的……自从师父走后，玉兰阁一天不如一天了。”两人寒暄着离去。改错？一个疯掉的人能变回原来那样么？只有傻子相信。伴随张远的只有茅屋、石头、树林，还有，乌鸦的叫声。

　　“莫终哥哥呢？紫晴姐，莫终哥哥怎么会……怎么会杀了……子成哥……怎么会？”百里青在榻上哭成一团，但她只能趴在榻上，她被赫连紫晴点了穴，站不起来。而赫连紫晴现在面无表情，她现在心里很冷——她和张元走不了，永远也走不了。她知道张元彻底疯了人，那个阳光的男孩已经死了！她现在恨眼前的这个人，她想哭，但她哭不出来。她现在很想毒死眼前的这个人……如果没有她，她的张元哥就不会操碎心迎合着那些丑恶的人；如果没有她，她的阿元哥就会顺利的成为玉兰阁阁主，实现抱负；如果没有她，她的阿元哥就算练金葵彩莉经，也不会走火入魔；如果没有她——百里青，她的阿元哥就只爱自己一个人！可是……可是自己下不了手，眼前的这个人比自己更爱着她的阿元哥啊！

　　“青儿，是真的，阿元哥真的杀了子成的，青儿，阿元哥以后不能陪我们玩了……”赫连紫晴把哭成一团的百里青紧紧抱住，任由她的鼻涕眼泪蹭在自己的紫色衣衫上，自己在发抖，但依旧没有哭。
　　“紫晴姐，我们现在能不能去看莫终哥哥？”百里青问道。
　　“不能，我们被长老下了禁足令，十日之后才能去看他。”赫连紫晴微笑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因为眼前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青儿，你再睡一会儿吧！”赫连紫晴袖子一挥，袖里的迷药散出，百里青便倒在床上……
　　夜色很浓，没有月亮，也看不清树林里有什么。赫连紫晴抹黑来到那个孤独的茅屋前，屋内有烛火的光亮，这使赫连紫晴很惊讶，是谁会为疯掉的张元点灯？她推开门，便看到张元缩在大石旁，嘴里念念有词，双目浑浊无神，昔日那般俊朗风采浑然不见。

　　“阿元哥……”赫连紫晴慢慢上前，生怕惊扰到眼前的人。
　　“丫头？”张元歪着头，笑了笑。
　　丫头！都成这样了，他的心里还想着百里青！赫连紫晴心中此时如针扎，她知道张元对百里青的感情是兄长对妹妹的那种，可是自己还是不能释怀。
　　“阿元哥，我是紫晴啊。”赫连紫晴哽咽着。
　　“紫晴？紫晴！”张元眼眸一震，眼里有了些许神采，但很快消失了。
　　“是，我是紫晴。”
　　“我对不起紫晴，我对不起那么好的女孩……”张元喃喃自语。
　　不，你没有什么不对，我只希望你能兑现你说的话——带我走。赫连紫晴将头埋在张元的胸膛，眼眶里液体如泉涌出，憋了许久的悲伤与愤恨一下子泻出，湿透了衣裳，浸湿了头发，寒凉了这个女子的心。
　　黎明之时，赫连紫晴才离开。

　　篇四

　　就在这天午后，玉兰阁后山，张元失踪了，连带那块大石头。玉兰山所有的人都在找，过了四天后，最后在后山的悬崖上，看到了那个落魄的身影。张元的手脚缠着铁链，铁链上沾满了铁锈还有血渍，在他的身后有很多脚印，血脚印。脚印后面是那块大石，那石头上也有许多血。除了这些，周围还有些东西，断肢和内脏，还有头颅……终于知道为什么一天都找不到他，之前凡是看到他的人都被他给……杀了。

　　“子成，我们到悬崖边了，要试胆了，谁先下去呀？哈哈哈……”张元的动作已经不能拿走来形容了，那是拖着铁链蹭着脚下不平的石头前进的，他的脸上满是污泥，疯癫笑容让那俊秀的脸上添了几分瘆人之气。

　　“莫终哥——”百里青僵直地站在老远，喊着张元，眼前一切已经漂染了她的记忆，空气里充斥着血腥味儿，令人作呕。赫连紫晴跟在百里青身后，她想不到前天夜里还很安静的张元此时如同禽兽，人们不敢向前，都定在原地，谁都不知道张元下一刻会怎样。

　　“莫终哥哥——”百里青突然伸出脚跑向张元，其他人想阻止，但已来不及了。百里青直接停在张元面前，距离不到一尺。
　　“呦，是丫头。”
　　“哥，怎么回事，这不是你干的，是吗？”百里青看着张元的眼睛，她不相信她想依赖的人会如此的疯狂。
　　“是呀，很好玩啊，你也试试吧！把那些长老都杀光吧！我们就能玩啦。哈哈哈哈！”张元嘴角呲着，脸上的血管暴起，恐怖至极。
　　“哥，我怕，你快回来啊，丫头怕！”百里青喊出了声，她不懂为什么好好的一切转眼间便不见。

　　“额……莫终……哥你……”百里青的脖子突然被张元掐住，举得老高，伴随着那骇人的笑声，脖子上的力道很快加大，百里青的脸已经泛紫了。其他人已顾不得什么了，纷纷举起手中的剑刺向张元，谁知张元运了一下气，脚厚的大石竟飞起砸向奔来的人们，许多人躲不及便被石头砸中，伤了一大片。围在张元和百里青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但受伤的人也越来越多。张元已成了血人，疯掉的他感觉不到疼痛，依旧挥着铁链。百里青的神志已经开始模糊了，挣扎的双手已经垂了下来。

　　“阿元哥！”赫连紫晴冲着张元喊了一声，仅是这一声，让狂暴的张元瞬间愣了几下，他寻思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掐人的手有些松开，这一瞬被其他人看到，轻功好的连忙从张元手中夺回百里青，不料被张元发现，于是一掌拍来，把那人随同百里青拍出老远，百里青脱险了，然后就是围剿。怎奈他们的武功都不及张元，马吹沙他们也只能在远处攻击。张元与众人厮杀在一起，鲜血四溅，百里青跪在一旁，面无血色，赫连紫晴双手扶着百里青，眼里一片绝望。

　　就在这时，三道寒光射向张元，直插他的命门，铁链断了，大石落下，而张元跌在地上抽搐着。三剑出现了，年幼的她们第一次使出了竹里看花，便结束了张元的性命。
　　看到张元倒地，百里青连滚带爬的扑到张元跟前，她不敢触摸张元，因为他全身是伤，浑身浴血。

　　“莫终哥哥……莫终哥哥……”百里青轻声呼着张元，其他人也在听着，百里青希望张元回答他，而其他人希望张元不会再发出任何声音。
　　百里青终于抱起了张元，瘦小的身躯撑不起来张元的重量，但百里青死死抱住张元，呼喊着，嚎叫着，百里青洁白的衣衫也被鲜血染红了。百里青不想相信她的莫终哥哥已经死了，说好的莫终，是莫终莫终啊！元乃始，还未终结。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死了呢？

　　百里青哭得死去活来，忽然感到脸上凉凉的。张元的手在擦着她脸上的泪，此时张元的眼睛里没有暴虐，没有疯狂，只有安逸和温柔。

　　“莫终哥哥，莫终哥哥！”百里青很高兴。

　　“扶我……起来……”

　　百里青赶忙扶着晃悠悠地张元起来，其他人也握紧了剑，准备再次战斗。三剑直接将剑架在张元脖子上。

　　“洁，你！”百里青哭喊道：“别杀他，求你们了！”
　　三人默不作声。

　　“你说什么，大声点？”百里青感觉到张元的嘴巴一开一合，水汽也阵阵冒出，发出微弱的声音。
　　“哥，你大声点啊！”百里青很着急。

　　“别……哭了……”张元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随后眼睛再次变大，再次抽搐，再次变得疯狂。

　　“哥……莫终……哥……哥……”百里青身上的重量减轻了，她看到张元向后倒去，他的身上又多了三个窟窿，百里青想去拉他，但张元整个人已跌入悬崖，那一刻，百里青看到了张元在笑，是多么的阳光，明朗，干净的笑颜……而张元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一个地方——赫连紫晴瘫坐的地方，而赫连紫晴依旧瘫坐在原地……

　　那之后，百里青在悬崖边坐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三剑也陪了一天，不吃不喝，赫连紫晴却不见人影……

　　“青儿，我想搬到藤薇山。”
　　“紫晴姐，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不是，是我开始讨厌这玉兰山了。”赫连紫晴心中那如玉兰般纯洁的地方已变得肮脏，她感觉满山都是令人作呕的味儿。

　　“也好……”百里青破天荒的没有反对，她变了，变得冷漠了。
　　“我明日就走吧……”赫连紫晴对希望百里青能说几句挽留她的话，可是她什么也没说。直到赫连紫晴走的那一天，百里青递给她一张纸，纸上写着：妹有姊在，乃得心安，方能朝上。

　　赫连紫晴心一下子明朗起来，阿元哥，青儿她变了，但又没变……

　　第二年，百里青任玉兰阁阁主，开阔商行。
　　三年，立新规，集权于吴敬则和阁主之手，革除长老之权。
　　四年，同下属整日游乐，以假身份穿梭于市井结交酒友，无人知晓。

　　……

　　“你就是玉兰阁阁主吧。”
　　“正是，你就是那个使者吧。”
　　“敢问尊姓大名？”
　　“李陌辉。”
　　……

　　莫终哥哥，我见到了一个和你像的人，但他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