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撩月影》画柠檬心

5、第五回 瓦上吹风

　　“先生，你不去歇息？”百里青两只眼红彤彤的。
　　吴敬则放下茶杯，起身，捋着胡子，走出了这个灯火零星的苍央顶。百里青看着远去的身影，把头藏于臂弯，这个动作被李陌辉收于眼底……

　　“阁主，李大人怎么安排？”十七推了推迷迷糊糊的百里青。
　　“院子里的房子，随便一间。”百里青伸了伸懒腰，“洁、芯、凌回房睡了，十七你也早睡。”说罢，便也离开。苍央顶里的灯油快要燃尽了，有了吱言的帮忙，十七和其他姑娘变得轻松许多，吱言只在百里青面前说话，所以与李陌辉交谈的人便是十七和其他几个姑娘。
　　“李大人，请随我到你的下榻处。”十七欠了欠身子。李陌辉便起身，示意十七带路，而其他几个人你拥我攘的跟在两人屁股后面……
　　“他可真高……”
　　“嗯嗯，蛮俊的。”
　　……

　　院子，就是中午李陌辉随吴敬则去的那个，李陌辉早已看了个遍，院子里房间大小不一，还有两层的屋子，每间屋子门上都有一块小匾，凿着不同的字。有“玫徊小筑”，“听香堂”，“舐风馆”，“碧君庭”，“红樱院”，“玲珑舍”……此时，李陌辉接着十七手里的灯光，看清了自己要下榻之处的匾上的字——草阁。推开门，借着恍惚不定的灯光，屋内的景大致可以瞅全。床榻位于屋右，其中帷帐相隔，屋右位置有一方形矮几，旁边摆着四张蒲团，除此之外，蓬荜四面，无窗无案，还好屋中没有怪味，干湿合适。
　　“李大人，今晚就将就一下，哦，这是被褥。”十七从暗中拿出一个包袱，拆开递给李陌辉。
　　李陌辉赶忙接住，那一瞬心里寒了一下。此物是被褥吗？分明是两张破烂棉絮！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哎。
　　“李大人，那我就退下了。”十七准备关门。
　　“那日之事……多有得罪，请恕在下无礼……”李陌辉朝着门口，小声说道。
　　十七一愣：“不打紧，人生地不熟的，那样做也合适着。”说完便带上门，随着烛光藏于黑夜中。
　　又是“人生地不熟”！这次该李陌辉头疼了。一女子被一陌生男子蒙住眼睛，还被差使送信，这不是调戏这是什么？这是十八年来，自己过得最无头绪的一天了，李陌辉觉得玉兰阁所有人都不正常，尤其是百里青，和他的主子一样的不正常。铺好所谓的被褥，李陌辉鞋也没脱就落在床上，“啧！什么味儿！”李陌辉已经好久没有洗澡了，衣服上啥味儿都有，有香有臭，有酸有腥。无奈，把身上的斗篷撇外衣撇在一边，下面的衣服也丢在一边，只剩下已经发黑的白色蚕丝单衣。随后又松开发带，把乱糟糟的头发用手指捋顺，一头青丝如瀑。此时月光正亮，透光窗纸，温酝着屋内，温酝着屋内之人的容颜如玉……

　　百里青此时在她的玫徊小筑里，虽已醉，但完全没睡意，脱去厚重的常服，换了一身素色绫质长衫，再将头发放下，夜风袭来，吹得秀发舐着发热的脸颊耳廓，吹得窗帘帷帐肆意飘飘落落，吹得房内盆景暗影婆娑。“睡不着啊！”百里青抓着头发，在榻上翻滚着。“去外面吹吹风散散热吧……”摇晃着身子，百里青爬上了屋顶，“真凉快啊！十七十七！咦，人呢？噢，睡了……要走了，要走了。”百里青一个人在屋顶上嘟囔着，哼唧着，玉兰打更的人明白，他们的阁主在发酒疯。

　　再说李陌辉这边，他觉得玉兰山应该叫虫山，还没合上眼胳膊小腿上已经有二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红包，又痒有疼。于是起身，看看这房里有没有驱虫止痒的东西，但他意识到，那个叫十七的女孩没有给他留灯火！与其呆在破屋里被虫叮，还不如出去转转，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李陌辉也爬上了屋顶，虚若桃的酒劲儿虽大，但对李陌辉来说就喝和醪糟一样。草阁就在玫徊小筑对面，所以李陌辉此时看到了这样一幅景——一团白色在对面屋顶上来回滚动着，不时发出几声闷闷的声音。“那是何物？”李陌辉想一探究竟。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便来到那团白色跟前，眼前之景相信李陌辉一辈子也忘不掉……只见百里青裹着绫质长衫在片片屋瓦上来回翻滚，口中念念有词，不时还嬉笑几声。

　　李陌辉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只觉得脚腕一紧，低头一看——百里青的双手牢牢的抓着李陌辉的脚腕，头不停的在李陌辉的裤子上蹭着，嘴里说着：“桑芯，别挠我，痒……”明明是自己弄痒自己的。李陌辉已汗颜，他想抽出双脚，谁知百里青抓得更紧，最后，直接抱住了李陌辉的腿！

　　“坐、坐下……”百里青半睁着眼睛，双手拉着李陌辉的衣摆，让他坐下来。李陌辉拗不过百里青的蛮劲儿，只能按着百里青的调子走，李陌辉坐下来了。还没坐稳，百里青就扑过来，整个人陷在李陌辉胸膛里，微烫的的脸颊让李陌辉胸膛一阵闷热，除了自己的母亲外，没有和其她女子如此亲近过，此时，我们的李大人脸已经如同猴屁股般红了。百里青此时还在梦里游离全然不知他现在熊抱着李陌辉还一个劲儿的往人家胸膛里蹭。李陌辉已经觉得自己也开始浑身发烫，莫不是酒劲才来？他现在急需一盆凉水，浇灭心中燥火，或是泼醒百里青这悍妇。没有凉水也好，来点风，夜里山中的风不是很冷么？要么给把剑，直接杀了百里青！李陌辉心里想着如何脱离百里青的虎爪……

　　“莫终哥哥，你带什么来……”百里青抬起头，满眼纯良的盯着李陌辉——认错人了，百里青把李陌辉当成了其他人。
　　“莫终哥哥，你怎么不说话……”百里青的头又栽下去，重重的撞在李陌辉胸口，李陌辉觉得自己的肋骨好像裂了。
　　“莫终哥哥，青儿好难过，先生要走了……”百里青又抬起头，泪水在眼边打转，“我好怕，我怕那大火，我怕那些人……”酒后吐真言，李陌辉想不到，如钢针般百里青内心却是如此薄弱一面。“大火”是什么，“那些人”又是何人，“莫终”又是谁？李陌辉听到的这些，让他觉得玉兰山似乎发生过什么。
　　“莫终哥哥，你怎莫不说话呀？”百里青哽咽着，眼里的泪水已进到嘴里。这时，李陌辉盼望已久的冷风刮来，卷走了李陌辉心中的燥热，也吹醒了百里青……

　　“这……是……”百里青打了个激灵，看着自己趴在李陌辉胸膛，刚刚凉下的脸颊烫起来，还好是夜晚，李陌辉看不清百里青那张红脸。“刷”得一下，百里青从李陌辉怀里闪开，头扭向一旁。李陌辉也咳嗽了两声。

　　“失……礼了……”百里青轻声说道。
　　“……”
　　“今夜……月……月色美甚美……”百里青胡言乱语着。
　　“是……是……也……”李陌辉感到自己在发抖，但不知为何。

　　“李大人为何不就寝？”百里青把话岔开。必须岔开，自己耍的酒疯她可没忘，自己刚刚那糟粕样被李陌辉看的清清楚楚，被说出去怎得了！

　　“阁主也没就寝。”说着，李陌辉挠挠自己的手。奇怪，被百里青抱着时，没有蚊虫叮咬，这会儿蚊虫却一窝蜂涌来。

　　百里青发现李陌辉不断地挠着手，就问：“李大人午饭可吃的好？”
　　“罢了。”
　　“那‘黑玉’味道如何？”
　　“‘黑玉’？”李陌辉问道。
　　“就是那黑饼……”
　　“啧，玉兰阁可真会招待人。”
　　“你没吃？”百里青抬着头问。
　　“那东西谁会吃？”李陌辉继续挠着手。
　　“先生没向你说？”
　　“说啥？”李陌辉歪了歪脖子。
　　“那饼是防蚊虫的，之所以黑，是因面里掺着防虫的药膏，玉兰山里的人都吃那个。”百里青看着李陌辉。

　　李陌辉再次感到自己的肋骨裂了……

　　“给，接着。”百里青从袖子上扯下一根线攥成团扔给李陌辉。“这线用药水泡过，防虫提神的，不想被蚊虫咬死就收下。”

　　李陌辉接住线团，抬起头看着百里青。

　　“别看我，我可不想明儿一早，有人说‘朝廷命官命丧毒虫之口于玉兰山’这等话，到时候事儿就大了，我可不想朝廷与江湖再次吵起来。”
　　“哦。”李陌辉线团装在袖子里，不一会儿周围蚊虫便少了许多。夜风飒飒，吹着两人衣袖飘飘，襟带缠绕，青丝绵缠。
　　“李大人……”
　　“怎得？”
　　“方才之事……”百里青又扭过头，小声说道。
　　“方才何事？李某认床不得睡意，借玉兰之风醒酒巧遇阁主，敢问方才有何事惊扰阁主？”李陌辉正了正口气。他才不想和百里青结下恩怨。

　　“有鼠偷油，赶其于顶，怕大人为此惊扰不得眠。方听大人如此之说，心乃宽矣。”百里青突然觉得李陌辉是个善人。

　　百里青转头看着李陌辉，真如杨洁她们所说，俊。月光铺洒大地山河，此时的李陌辉身上的蚕丝单衣被月光照的泛出融融白光，乌黑长发与夜溶于夜色中，面色如玉，眉目棱角若刀削刚毅却又有愁容。百里青承认，李陌辉很像她梦里的莫终哥哥。就这样看着看着，梦里的情愫被带出，只觉得鼻头一酸，两行泪又流了出来。百里青只好又撇过头，用衣襟擦拭，却不想泪水却越来越多。

　　李陌辉现在不知所措，百里青此时与白天判若两人。之前他暗访过，百里青是个大不咧咧的疯丫头，但处事手段稳狠，待人接物恰当，虽玉兰阁众长老不认同她，但也无法阻止她用自己的手段统治玉兰阁，这就是玉兰阁飘摇十年却不倒的缘故，虽然有吴敬则在旁策划，若真如百里青说自己无德无才无威无望，吴敬则早就另立主位，以固玉兰了。世人只知玉兰阁有个不务正业的女子，是百里伏煜的独女，但不知她面貌年龄，兴趣习性……只能说她藏得太深了，吴敬则的离去预示着百里青真正露面于世了。李陌辉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很可怜，比他还可怜。
　　“失……礼了……”百里青的声音颤抖着，“你……此时很像……我的故人。”
　　“无妨。”李陌辉觉得要重新认识百里青了。
　　“醉酒之事……多谢了。”百里青终于擦干泪，呼出一口气。
　　李陌辉不作声。他看着百里青的侧脸，觉得很压抑。
　　“交个朋友如何？”百里青依旧侧着脸。
　　“算了吧。”李陌辉说道。
　　“也是，你是给皇帝做事儿的，我一乡野丫头……”百里青擤了擤鼻子。
　　李陌辉看着天上的月亮，问道：“阁主有做武林盟主的念头么？”
　　“哈！武林盟主，李大人应该知道，家父在世时已联合众派掌门废除了盟主制，我重启，岂不枉费先辈的心血。再者，武林之中立一盟主，岂不是又造了个朝廷？”百里青的声音闷闷的。
　　“是么？”李陌辉明知故问的问了一句。
　　“时候不早了，李大人该歇息了。”百里青展了展衣袖，一阵香味飘过。“哦，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李大人前几日有路过一家酒楼么？在夜里……”
　　“路过，还遭了一天降之物所袭，身负皇命，未敢计较。问着为何？”李陌辉不明白。
　　“不为何。”百里青此时谢天谢地，还好李陌辉当晚没计较，否则自己的名声又会降几格，不仅在江湖没面子，说不定还会传到那皇帝耳朵里，岂不贻笑天下，打死也不会招，那污秽是她吐得。“那，在下先回房了。明日再聚。李大人慢慢赏月。”百里青转身，宽大的衣服顺着风转起来，头发也跟着转起来，微红的脸颊被月光照到，这一幕射进了李陌辉眼里。李陌辉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空了一下，就那么一下，使自己从未有过的感觉……
　　等李陌辉回归过神来，百里青白色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随后，李陌辉怀里揣着那团线，几个跟斗翻回了草阁。

　　这一夜，才安静下来。蚊虫肆意的飞着，它们窥视者着山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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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誓死不坑啊！
国庆过完，都还活着没？
活着吱个声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