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撩月影》画柠檬心

29、第二十九回 春芽发生

　　又是一年四月，春日芳菲，耀华国上下因为一件事而沸腾着。
　　奄奄一息的挽岚公主突然在正月十五那天康复，于是皇帝龙颜大悦，一挥大手颁布圣旨大赦天下，不仅如此还减免三成役税，由朝廷出资兴缮边塞穷苦之地的路桥井渠。

　　圣旨这么一出，谁不沸腾，有些地方已经集资盖了一座挽岚庙，以感谢这位传说中的公主。

　　至于太医们如何让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活过来这不好说，好说的是自从去年六月，李陌辉进宫次数就变多了，引得群臣纷纷猜测，原因只有皇帝和李陌辉知道，哦，还有那位看起来不甚聪慧且呆滞的公主。

　　李陌辉也调至刑部，成了都官的一个郎中，从正四品的吏部侍郎到从四品上的刑部都官郎中，李陌辉终于感觉自己落了地，毕竟自己现在还没有做吏部侍郎的本事，只不过自己作为臣子皇帝指哪儿自己就站哪儿，除了在边关守国门的父亲外，自己家那些裙带亲戚们都走的差不多了，自己唯一的靠山就是皇帝了。想当初科举时，李陌辉自己本想走文试，不曾想哪位大臣的举荐，自己最后莫名其妙的成了武状元，估计自己走文试挡了其他家子弟的路了，一开始是到兵部给粮草官打下手，后来突然就成了吏部侍郎，群臣也没有任何反对之声，战战兢兢的在哪个位置上干了一年，期间秘密地接回吴敬则后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年后就被调至刑部，成了现在的都官郎中。李陌辉不想去思索皇帝其他臣子到底在想什么，他唯一能想到的是自己已经成为了朝廷与边外之间的一根火线或是一颗□□的棋子。父亲寄到家中的只有家书和边外的特产，军报什么的机要文书是直接由探子秘报给皇帝，自己现在这个官职说明父亲在边没有什么让皇帝心疑的动作。

　　不过，自己的父亲会有什么动作呢，不能想也不敢想。朝中武将能打的没几个，不是老弱病残就是纸上谈兵之辈，各地镇守的将领都是跟着父亲交过命的人，冕钰的忧虑显而易见。

　　风吹来，有淡淡花香。此刻，李陌辉在曲荷宫中的荷花池边捧着一大包鸡毛，他跟在公主身后走着，他不明白这位公主想要做什么，也不想明白。
　　自从公主可以下床后，就天天喊着李陌辉的名字，这原因也只有皇帝和李陌辉知道。原是随口一句的玩笑
　　话，李陌辉有些担心那日冕钰说的话会变成真的，毕竟君无戏言。

　　前天，这位公主拉着李陌辉在御花园爬树掏鸟蛋，放在自己床榻上抱在怀里暖了起来；昨天这位公主赶着李陌辉去御膳房抠锅底灰，把锅底灰描在自己的眉毛上做青黛……看着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女孩儿，李陌辉感觉到心累。

　　“李陌辉，你快来，快跟上！”公主在前面挥手，笑声天真烂漫。尽管这张笑脸毫无保留地投向李陌辉，可是李陌辉从这张无邪的脸上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那人有些放荡不羁，有些狡黠固执。

　　李陌辉摇了摇头，他知道心里想的那些东西不太能成真。

　　李陌辉跟着公主进了曲荷宫的正殿，心想着明日到了都官司府衙又会被围得水泄不通，自己名声已将从李郎中变成了专供公主差遣的小李子。

　　一大包鸡毛没有多重，公主拿过这包鸡毛，打开口袋让鸡毛散落在殿里，大声喊道：“鸡毛满天飞！鸡毛满天飞，你看，鸡毛满天飞！”公主拉着李陌辉的袖子蹦了起来。
　　李陌辉：“……”
　　之后，公主用鸡毛做了很多毽子和鸡毛掸子，手艺还不错。
　　“要踢毽子吗？”公主举着毽子在李陌辉眼前晃了晃。
　　“你要踢便踢吧。”
　　两人就原地不动，你一脚我一脚的提着毽子，李陌辉惊讶，公主踢毽子还是有两下子的。日头下山了，李陌辉也该回去了。
　　临走时，公主很是不舍：“你明天还会来么？”
　　“会的吧。”
　　“一定要来！”

　　李陌辉行了礼后就快速的退出了曲荷宫，一直到皇城门口才减缓了脚步，他怕公主会突然追上来。记得三月初的那几天，公主缠着他不放手，惹得皇帝和皇后都摆驾到了曲荷宫，在公主傻不趔趄的撒娇下，

　　皇帝一道圣旨让李陌辉成了公主的夜间守门护卫，毕竟三月的寒风不是那么的温暖。
　　有了三月的阴影，李陌辉出入宫门的步伐是快了许多。今日东西市有夜集，李陌辉趁着夜市的人还少，便紧忙进了东市一家梳妆铺子，挑了一把西域进来的牛角梳。

　　对着烛光看了看这梳子无雕无饰，剔透如玉，一丝丝牛角的骨纹在其间散着，闻了闻一股子牛毛味。
　　店家将梳子装进锦袋中，又把锦袋小心翼翼的装进一只雕花的匣子里，付了二两银子接过锦袋，李陌辉转身消失在渐渐转亮的千盏街灯中。

　　“回来了！”李夫人看到李陌辉连忙起身去迎。
　　“嗯，母亲……”李陌辉亮出手中的匣子：“打开看看！”
　　李母不知所措：“这又是什么，发的俸禄你自己存着便好……”说着便打卡了匣子，“真美……”李母对着家中烛灯看着这把梳子感叹道。

　　“真的？”李陌辉眨着眼睛。
　　“真的，喜欢的很，比你父亲的眼光好！”李母把梳子贴在胸前对着李陌辉笑了笑,逗趣道：“真是个好儿郎，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姑娘!”

　　“母亲……”李陌辉刚刚喝进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市井闲话你也跟着打趣，儿子孝敬母亲不是天经地义么。再说了，今后还不知道谁家姑娘有福气遇到您这样好脾气的婆母。”

　　李母听到这样的话，眼睛都笑没了：“哟，今天这是怎得，往日不苟言语的李朗李伯晨今天也这般花言巧语了？什么时候你这话你对哪家姑娘说说呀！”
　　李达端着一碗长寿面过来：“夫人，吃面喽！”

　　“不是让您去歇息么，又做这些干甚？”李母赶紧接过李达端来的面。
　　“今天是夫人生辰，将军不在，我们这些家仆理应这样。”李达又接过翠翠端来的菜布在高桌上。
　　“夫人在女儿堂可不是轻松活，那些闺中小姐脾气不一，却都娇气的很，说不得。”厨娘顾婶端着一大碗肉羹，飘香四溢。

　　“我看那些姑娘都挺好，说不定那日碰到个有眼缘的……”李母说了说，便看向身边的李陌辉。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都笑了笑，距离李陌辉及冠之期不远了，不知谁家的姑娘能入得了李陌辉的眼。

　　李陌辉招呼着家里的所有人入了坐，这天夜里没有什么主仆之分，众人共饮一坛酒，共享一桌菜。翠翠被顾婶灌了一杯酒，醉的满脸通红神志不清，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可是翠翠的眼睛悄悄地盯着李陌辉，不一会儿就在顾婶肩上睡了过去，弄得顾婶骂这丫头没出息。

　　顾婶原是跟着军队干炊事的，年龄大了就被李步遥调回关内，后被李母接到府中。军中本不该有女子的，但谁让顾婶年轻时为逃避被卖，就女扮男装在伙头军里混了小半年，后来国内大乱，也没人顾得上男女了，只要力气大能做饭就行。顾婶心直口快，一直未嫁，有人问过，但都被顾婶用菜刀砍走，之后就再也没人问过这事儿。

　　众人热热闹闹的给李母过了个生辰，快到亥时众人互相劝着才去休息。
　　李陌辉送着母亲回到卧房，帮着母亲打理好床铺、拆了发饰。还打了热水帮着母亲洗漱。
　　“不用这样啊，我都不好意思了，辉儿。”李陌辉帮着母亲脱了鞋，准备蹲下来帮母亲洗脚。
　　“不会不好意思。”李陌辉握剑的手触摸着母亲的双脚，他感到这双脚不再是以前那么光滑，脚指甲也没有了光泽，人老去是很快的。
　　“母亲……”李陌辉低着头手上动作未停，道：“若我改天带回一个姑娘，您……”
　　“欢喜，若到那时我欢喜的很，会写上十几封家书告诉你父亲，说儿子长大了，带姑娘回家了，可以抱孙子了！”母亲说这些的时候困顿的眼睛里顿时放起了光。
　　“那若那位姑娘没有背后没有世家，不会女红，不知闺阁、不懂妇道……您还会欢喜么？”李陌辉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母亲。
　　“只要那姑娘心思正，人善良，不管是官宦家的小姐，还是山村中的农家女，哪怕是江湖门派中的那些女侠们，只要你们二人同心，我们李家都认这个媳妇儿。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万不要和官家女子扯上关系，只愿你平安便是。”李母拿起李陌辉手中的擦脚布给自己擦了脚。

　　李陌辉点了点头，不在说什么，李母也没有多问。

　　“时候不早了，让你李叔他们别收拾了，明早再去打理。你也早点入寝，不许点灯看那些伤神的兵书了。”

　　“嗯。”李陌辉帮着母亲掖了掖被子，就准备关门离开。
　　“辉儿……”
　　李陌辉的门关上一半：“母亲？”

　　“你过来……”

　　李陌辉走到床边，母亲坐起，道：“叫声‘阿娘’吧……”
　　李陌辉不情愿的扭过头：“我都十九岁了……”
　　“你九十岁也能叫！”
　　“啊……阿娘。”
　　“诶！让为娘再抱抱你……”说着，不等李陌辉反应她就把李陌辉抱住。李陌辉只感觉母亲的满头长发盖住自己愣在半空中的手，不再光滑的头发缠绕在自己指尖。

　　“嗯，阿娘想抱就抱吧……”李陌辉双手紧紧抱着母亲，下巴顶着母亲的头。
　　“儿子长大了……我老了……”母亲就在自己的怀中睡过去，如酣睡的婴儿。以前觉得母亲是那么的高贵端庄，如今看着自己肩头的人，却有些小巧柔弱。从新给母亲掖好被子，便吹了灯，关了门。

　　李陌辉挑着灯，劝着李达顾婶他们休息后转了一遍李府，确认没有什么动静就回到自己的房中，点起灯，翻开已经卷边的兵书看了起来。
　　眼前的兵书没有进到头中，李陌辉想的都是母亲的拥抱和百里青的眼神。
　　他若真的向两人都表明心意，后果他不敢想。
　　少年心中已经发芽，却不知道这颗嫩芽该如何生长，夜长梦多，孤灯难眠。

　　鸡鸣晨起，百里青在西都城外的一家客栈里醒来，换好衣服打开窗户，放眼望去，看到京城郊外田野一片膏粱之景，真是国泰民安。
　　四月中旬三剑出发去了天山，因是五月底为是天山那边的圣女节，三剑虽然归属中原玉兰阁，但还是圣女且还是玉兰阁与天山雪鹪族关系交好的关键之人，故非去不可，来来回回，得到六月底才能回到玉兰阁。
　　三剑这一去。百里青可不会待在玉兰山上等着，藤薇山上早已没有人可与她说话了。将一些闲杂的事情交于弟子后，便出了山来到京城逛逛。
　　春日景好，郊外踏青人很多，幼童奔跑着长放纸鸢，各家梁上的燕子也穿柳而过，百里青在客栈用过早点后，便打点行李向着京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