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香》端木山风

6、苇花又开了

　　苇花又开了。池塘边密密的一大片，都顶着白头，轻柔的像风，像云，像雪。我坐在苇塘边看花，凉凉的晚风一吹，漫天的苇花四散飞开，牵扯着我的思绪，一起在记忆的风景中飘扬。

　　那时，我们都还是小孩吧，十二三岁的样子，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同学们总是管我这个粗枝大叶的丫头叫“假小子”，却管眉清目秀的你叫“小姑娘”。还记得你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跺着脚争辩，“我本男儿身。”话还没说完，脸却已经红得像只烂苹果。

　　说来也怪，那时的我，竟不知为何如此迷恋苇塘。晚秋时分，捡一个残阳西沉的黄昏，独自坐在塘边的堤上。青黄的苇杆高高顶着白花，像棉絮，像羽毛。瑟瑟的秋风一起，苇杆不停起伏着像海浪，那哗哗的潮声和泛起的白沫，总让我遐思万千。

　　看得太入迷了，竟然没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你。你冲我腼腆的笑，“这么喜欢苇啊？”

　　“嗯。”我点头。

　　“为什么不去摘一捧回家看呢，这么晚了，当心着凉。”你靠着我坐下，轻轻地说。

　　像往常一样，你脸上又泛起一片红潮，几乎可以媲美西边的晚霞。可是，为什么我心里会涌起异样的感觉呢？

　　“傻冒，”我不客气地笑你，“怎么这么不懂欣赏，一束苇花和一片苇花感觉一样么？”

　　话虽这么说，我心里还是希望能摘一束回家，搁在枕边，贴着面颊入梦。只是，我不敢，因为听说这个苇塘淹死过人的。

　　“摘一捧回家，你说的轻巧，你倒是摘给我看哪！”心情不好，说起话来语气也就没了轻重。

　　你的脸愈加红了，瞅着眼前的苇塘，一声不吭。塘面上密密的结着水葫芦，不知道水的深浅。

　　于是我俩不再说话，就在斜阳里这么静静的坐着，看苇。

　　还记得那是一个烟雨蒙蒙的下午，你湿漉漉的走进教室，头发粘成一绺绺贴在脑门上，还直往下滴水。我瞄一眼窗外的如丝的细雨纳闷，小雨啊，怎么淋成这个样子？我的疑惑全写在了脸上，而你望着我，傻傻的咧嘴一笑，径直走到我身边，红着脸，藏在背后的手伸到我面前——一束苇花！

　　“你疯了啊，你去那个苇塘摘苇！”我尖叫出声。

　　“不，不是，在那里摘的，”你笨拙的解释，“我在路上捡的，想到你喜欢，就……”

　　天知道我当时怎么会相信的你的话的，也许那时候我眼中就只有那一束苇花。青中泛黄的细细苇杆，轻柔的几乎透明，夹杂着点点黑色的羽花，还有女友们羡慕的目光，以及内心过分的欢喜，使得我几乎是抢过那花了，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便爱不释手的把玩起来。你傻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回自己座位上面。就在那个时候，我看见你绾起的裤腿上面扎着一颗水葫芦。

　　从那天以后，我的花瓶里面总有一束干枯了的苇花。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的生活的呢？想来也有好些年了吧，因为我也大了许多岁。当年那个青涩的假小子如今长成文静的大姑娘了，而你这个“小姑娘”呢，想必也是英俊挺拔，玉树临风了吧？在你如今生活的地方，有人和你一道看苇吗？有人听得懂你那句“我本男儿身”吗？

　　我下定决心要忘记和你的离别，而我也真的做到了。只有那些挥不去的往事还聚集在心里，天长日久，沉淀出一块剔透的晶莹，不掺一点儿渣滓。

　　还记得那天你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跑来告诉我，你家的席子是用苇编的。我大笑你的傻冒，而你也红着脸和我一道儿傻笑。

　　苇花又开了，漫天飞舞着，纷纷扬扬如飞羽，飘飘洒洒如白雪。你在地球那端过白色的圣诞节么？我在地球这端看苇，当然，也想你。

　　伟，你在他乡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