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人渣替我爱你》牙疼

24、幸福成双（2）

　　——我妈妈给我取了名字叫幸双，这是幸福成双的意思。

　　傅青萦六岁的时候被父亲从农村里面接到城市去上小学。对于年幼的青萦来说，她对于念书是要学语数英还是做人的道理其实一点概念的都没有，但是对于“进城市”这件事她是潜意识里存在逆反心理的。

　　年幼的她，尽管见识极端狭隘，却已经能用“妈妈住农村，董阿姨住大城”去表达自己的地域概念。于她，家庭仿佛就是整个世界，父亲就是撑起这片天的支柱，这根支柱虽偶尔会左摇右摆，却依然清晰分明地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一个在农村，一个住大城。

　　进城读书，就意味着要跟董阿姨处在一块——这样的认知让傅青萦惶恐得整夜睡不着。

　　董阿姨其实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而且容貌标致，身段匀称，即使放在当下这个颜即正义的社会，也绝对是女神一样的存在。然而这位董阿姨每次来到她家里，就会抛开一切教养礼仪，摈弃温柔娴雅的气质，将她家里能摔的，能砸的，全部扫到地上捣个稀烂。一边砸着青萦妈妈操/持的小家庭，一边冲房子里面嚷嚷：“就是你这贱人抢我老公的是不是，你栓住他不让他走算什么回事！你以为在这破村里有块地很了不起吗，我在城里还有两套房子呢！”

　　“你这个贱人就知道占着我老公，他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你跟他这样过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傅晗，你别装死狗了，快滚出来！”

　　傅青萦还很小的时候，就听见这位董阿姨过来骂人砸房。当时阿姨对她那个人渣爸爸的称谓还只停留在男朋友的阶段，然而随时日增长，大概是临近她即将念书的前后，董阿姨十分自觉地将对人渣的称呼调整为老公。

　　年幼的青萦第一次见到董阿姨的时候，对方与青萦的母亲都为了证实自己才是人渣的真爱而展开激烈的骂战，两个人火力全开，那些不堪入耳的屏蔽词汇铆足劲头地往外蹦，抑扬顿挫且感情丰沛，尖酸阴损又发自肺腑。而当董阿姨将水杯往青萦母亲身上扫过去的时候，青萦一股脑的冲上去挡在母亲跟前，伸展她幼小手臂，奶声未脱地喊道：

　　“不许你欺负我妈妈！”

　　董阿姨扫落的水杯并没有完全砸在她身上，然而水杯里的水是滚烫的，将青萦右手手臂烫得发红发肿。母亲一见此状，更是一边扯着哭嗓，一边疯狂骂街，凭着她坚定的意志，在遣词造句上面将董阿姨的列祖列宗从古道今简单而粗暴地撸了一遍。

　　两个女人的这次争吵骂战以青萦送医结束。

　　但是即使大老婆跟小老婆已经打了一架，大老婆的女儿送去看医生，那个让人刻骨铭心又咬牙切齿的男人始终没有出现——从那时候开始，青萦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那根所谓撑起整个世界的支柱其实只是摇摇欲坠的空心架子。

　　*****

　　傅晗凭借还算帅气英俊的外貌，还有他独到的、哄人的本事，劈腿劈得潇洒自如，享尽齐人之福，两个女人都对他执迷不悟死心塌地。

　　但，他的大小老婆这辈子是绝对不可能和平相处的了，这实在有愧于他如男频爽文一般的驭女之术。而且，妻子这辈的怨恨会直接影响下一代对他这个一家之主的评价，故而傅晗觉得自己有必要促进一下自己两个女儿之间的关系，只有让她们更加友好，才会显得自己的劈腿婚约是基于真爱之上，理所当然的情难自已情根深种，虽不合法，但起码在道德层面上，他需要一个忽悠女儿们的借口。

　　——爸爸是发自内心的爱着你的妈妈，也爱着你。

　　——其他人……另一位阿姨是一厢情愿的深爱我，我又怎么能伤害别人呢。

　　——不论哪个，爸爸都割舍不掉。

　　时隔多年之后，傅青萦再回想起这件事，总算是弄懂了人渣父亲的脑回路——那只是因为，他怕女儿们都恨他，无人给他送终罢了。

　　在傅青萦上小学之前，那个男人每个月总会回家住几天才走；然而将她的户口迁到城里读书之后，青萦见着父亲的次数就更加少，有时候她甚至会忘了自己原来也是有父亲的。

　　至于说，傅晗主动邀女儿出外游玩，这样的经历更是绝无仅有——尽管自己无此经验，但是在同学口中，他们跟父亲出去玩，肯定是同去同归，跟父亲亲热得不得了。但是青萦却是先收到父亲的电话，父亲在通话之中秘密约定了时间地点，并嘱咐她千万不能将这件事告诉母亲。

　　翌日，青萦独自出门、按照父亲的指示跟他在某个公园里面碰头。

　　其实长大之后，青萦每每忆起此事总觉得槽多无口，简言之就是她爸傅晗缺心眼缺勒个大德——她当时还只是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啊，万一路上迷路了怎么办，丢了怎么办，碰到坏人怎么办，怎么能让她独自一个人去完全陌生的地方——虽然傅晗你个人渣有两个老婆两个女儿，但你也不能不拿我当亲生的啊，难道因为丢了一个还有一个的缘故，所以你就觉得即使我被雷劈了都能毫发无伤吗！

　　约定的地方是一个靠近市区郊外的新公园，基于与父亲见面的兴奋，傅青萦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她等啊等，一个小时之后总算看见她的父亲傅晗，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一步一步歪歪扭扭地踱了过来。

　　那小女孩长得说不出的可爱，简直比印在画册上的小童星还漂亮。而且董阿姨还花了心思给她打扮，一袭藕粉色的纱裙，层层叠叠的裙摆在女孩的小腿上如摇曳出雪里翻浪；她头上扎了双马尾辫子，辫子上点缀了一双花蝴蝶，随着女孩行走活动之间，花蝴蝶的头饰亦是随之而舞振翅翩翩。至于弯眉、明眸，琼鼻更是好看精致，像足了那个董阿姨的气质、五官。

　　那时候的傅青萦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妹妹真可爱，为什么我妈就没有把我生成这个样子呢。

　　傅晗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到青萦跟前，男人抓着小女孩的手轻轻地往青萦脸上挠了一把——她被吓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住那只顽皮的小手，没想到男人还真是放了手，任由青萦那只大一些的手掌去握住女孩的小嫩手。

　　而后，青萦耳边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她是你妹妹，幸双。”

　　“傅幸双？”年幼的青萦下意识地问道。

　　“不是，她不随我姓。”

　　小女孩被姐姐抓住了手每一丝的怕生，反而咯咯咯地笑着，指着自己奶声奶气地说：

　　“幸双，董幸双，幸福成双。”

　　许多年以后，傅青萦还是会有意无意地想起这句话，而后就是遏制不住的心痛。董阿姨取的幸福成双，一意是要跟心上人傅晗白头偕老，一意肯定是祝福女儿以后平安喜乐一世幸福。然而属于她与母亲的“幸双”呢，这个男人从来就没有对她们母女兑现过这样的承诺。

　　当时的傅青萦还没有想得这么深这么远，她握着妹妹的手，就像是父亲突然将一件稀奇的珍品交到她手里，除了喜不自胜更多的是从胸腔里面涌出的疼爱与怜惜。她能真切地感受到妹妹的纯真，而她也相信，妹妹与她之间感受到的触动与依赖肯定也是相互的。

　　如果有一天，父亲不爱你了，你的母亲对你不好，起码还有我。我可以跟你依偎在一起，一如你名字那样寓意，你永远也不会是独自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