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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劲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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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这回游玩的大型主题公园因地制宜依山而建,主题内容包括湿地、茶谷,岛屿海滩,游乐园等,向葵拟定的行程是两日一夜,第一日主要是游览湿地、茶谷,花园之类的景点,第二天再根据实际情况在海滩与游乐园之间二选一。
傅青萦跟随大家上了观光车,从酒店套房出来的她简直就像是从里世界逃离一样,总算回到了现实——
一行四人在芳草园下了车,此园以遍植上百花卉著称,若是从高处俯瞰,即可见春华吐艳阡陌交通,姹紫嫣红错落有致。一入园门即是惹人怜爱的海棠花田,往后便是雏菊、太阳花、薰衣草,唯独向日葵有些桀骜不驯,园丁特地将花田里日照最强的位置划分成一块一块的,专门栽种向日葵。满眼里都是繁花,就连风行云动之间,也犹记花团锦簇的风流多情。
大概是因为在微信微博朋友圈的互动愈来愈频繁,要是去了一趟旅行,吃了一顿好饭,看了一件很美的东西,不把它拍下来放微博放朋友圈,感觉就像是不曾到此一游似的。故而大家最直接的反应都是掏出相机跟手机,一个劲儿地找准角度拍照,专注看风景的时间反而很少。
傅青萦负责拿手机、相机,轮流着给向葵她们拍照,争取拍摄最好的角度与最美的笑容。及至她往回翻看那一张一张如闺蜜般依偎亲热的照片时,竟有种被骗到的感觉,上面记录的明明是那么美好的回忆,实际上当里面的人走出镜头的时候一切美好的构图都不复存在。
就连照片,都是假的。
芳草园里面还包括好几个分景点,四个人本来是一行,但是逛着逛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最后走在傅青萦身边的还是向葵。
她们出来游玩的时候明明是艳阳高照,来到茶谷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阴沉,尽管现在才下午四点,但是天空已经暗得像是晚上六点了。
这时队伍里面出现分歧,陈昕怡表明身体不适,提出要原路返回站点,乘车回去酒店。
向葵则笑道:“青萦刚才一直问我茶谷在哪儿什么时候可以过去,我不想扫她的兴啊。”
傅青萦瞪了那个满嘴谎话的人一眼,说道:“要不我陪昕怡回去吧,你跟杜薇继续逛?”
杜薇跺了跺脚下的崭新的高跟浅口串珠凉鞋,“我这双还是新鞋子呢,万一下雨就糟糕了;我陪昕怡回去,青萦可以继续逛啊,没关系。”
向葵忽而贴了过来,笑得眉眼弯弯:“你刚刚还吵着要来,现在不想走了?要不我们回酒店吧?”
那个人不提酒店还好,一想到跟向葵进了酒店房间之后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次元的里世界,傅青萦就头皮发麻。
“我、我还是……走走吧,好不容易到了茶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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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谷的占地面积比她想象中要大,光是在茶谷入口见到的地图就包括了观景林、商业茶廊,湿地公园三个主要的部分,其中光是观景林就有梅林、竹林、茶园等好几处风格不一的小景点。
傅青萦性格喜静,尤其喜欢这种悠然惬意的氛围,何况这片观景林确实美得超然,加之她来的时候天气阴沉、闷闷的想要下雨的样子,游人异常稀少,使她置身其中恍惚还有种隐居世外的超脱。
初时她还顾虑着向葵也许不喜欢这样风景,及至后来她都有些想不起向葵了,只顾着在一片绿意盎然之中穿梭,就像是被钢筋束缚太久了、急于在这片难得一见的世界里探索更好美好的景色。
傅青萦越走越快,她身旁的路也越走越偏,待她走到那处名叫极乐竹林的地方时,身边竟是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满眼满眼都是修长挺拔的青竹,那随风飘旋的细薄竹叶轻轻巧巧就落在了身上,耳里听到的是竹枝晃动的沙沙作响,鼻端萦绕的是清远的竹香,青竹与天地相融,仿佛在无意之间将她包裹其中,而在这片陌生空旷的地方,却只剩下她一个人。
惶惶寂寂,孤独得让人窒息!
傅青萦心中不安,下意识便是掏出手机,去拨向葵的手机号码,从手机里面传出那无法接通的忙音与风声、竹叶相互拍打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她益发无所适从。
这段记忆其实已经比较模糊了,可能是因为与自己关系实在不大,所以早就被她慢慢遗忘。
那是高二年级时候的事情,当时学校正在举行为时两日的校运会——傅青萦可喜欢高中每年一次的校运会了,每到了校运会期间,全天都不用上课不用交作业,只需要坐在大操场假装自己非常享受这份激昂难忘的热血青春就好了。
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操场?好像是因为同班的某个吹鼓号的同学将跑鞋遗忘在了实验楼二楼,傅青萦恰好没事,就帮他跑一趟取鞋子。
除了管理的老师保管实验楼的钥匙,据说重点班的某些同学也有。
傅青萦向老师取了实验楼的钥匙,打开那处杂物房的锁头——锁头扣住了门栓的两端,只有从外面打开锁扣,这扇门才能开。
杂物房里面黑漆漆,估计连窗户也被人封住——封窗户这个细节的确是有些刻意了。因为校运会的奏乐的鼓、号都存放在这个杂物房里面,昨天这里才有人进来过,何况这里还是经常会有人进来取东西的。
黑暗之中,唯独敞开的大门投进了亮光。
里面堆放小鼓的铁架子忽然晃动了一下,弄出了不少的动静!
傅青萦猛地被骇了一跳,她还以为闹鬼了,顺手就去打开门边的电灯。
杂物房里面立刻亮堂了起来,从那放置小鼓的铁架子的另一端爬出了一个人来。
“啊!”
傅青萦忍不住叫了一声,后脚往门口撤了一步。
那个人抬起头来,映着室内的明亮的灯光,赫然就是那个在雨中被淋得非常狼狈的人。
她好奇地看向傅青萦,随即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
“我……我在这里坐好久了,腿有点酸,有些站不起来。”
傅青萦终于想起,这个人是五班那个貌丑肥胖的学霸,前后一联想,隐约猜到她大概是被人故意地锁在这里。青萦也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同情她可怜她还是应该责难故意欺负她的人,快步走过去、伸手将她慢慢地扶了起来。
那个人低着头,被两颊的肉挤成细线的眼睛还有些羞赧,吞吞吐吐地说道:
“谢谢你……”
傅青萦让她自己扶靠放置了重物的铁架子,自己则是转身去取同学的跑鞋。
“……呃,上次也是你帮了我,还记得不,那天我在外面的居民房前面躲雨,是你送了我一程……”
“我记得的。”
“其实我还是很想谢谢你的,但一直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取走了跑鞋,亟欲背转身离开杂物房,倏然被人这么一问,还真有些无所适从。
“……我,你喊我青萦就好。”
“青萦。”
明明还是那只能看见肉、看不清五官的脸,然而那样温柔的唤声里,像是揉进了绵密的感激,于无意之间在耳边缱绻,温柔得、让人不忍心拒绝,因为就连拒绝都是深深的罪过。
“——青萦。”
记忆中那道温柔的唤声与现实重叠在一起,傅青萦的身体就像被电流过了一下,她顺着唤声下意识地转过身去。
站在竹林另一隅的不再是那个丑陋的、肥胖的身影,那人纤细得如同一杆亭亭翠竹,一双杏儿眼神采熠熠,五官就算不用妆容修饰,也精致得让人惊艳,恨不得将所有的美在每一处细节之中尽情流露。
青萦忽而想起一首小诗:
大雪压竹低,低下欲沾泥;
他朝红日起,依旧与天齐。
尽管用这首诗去形容向葵颜值的变化似乎有些不贴,然而此情此景她是真的有些佩服向葵。
向葵就站在她身后,向她伸出手来,一如当年她用钥匙打开了杂物房的门,两人在过去与现实的时空里,在困惑与迷失之间,彼此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