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穆青延

2、蚀心草

　　用过早饭后，杨柳进来通传，“琉姑娘来了，少爷。”叶琰有些惊讶，转头看了慕容瑾一眼，慕容瑾倒是很坦然。叶琉进来向慕容瑾拱手行礼，“慕容庄主，叶琉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慕容瑾起身还礼，道：“姑娘说笑了，昨日喜宴上失礼了。”叶琉笑着摇头，她的容貌堪称沉鱼落雁，偏偏身上一把佩剑衬得她颇有几分巾帼英气，全然不似普通世家的闺秀。“我想与琰弟说几句，不知是否方便？”

　　慕容瑾点头，“自然，如此便失陪了。”说完大步离开。

　　叶琉看了他挺拔的背影一眼，心中黯然之情只一刻便消散。回头对着自己的堂弟，柳眉微皱。“琰弟，可愿与堂姐说句实话？”

　　叶琰伸手请她入座，为她斟了一杯茶，“堂姐坐下说话，这是上好的碧螺春，慕容名下的商号里不多的好茶。”

　　叶琉依言落座，“琰弟，你可当真是为了那老道的一句天命与慕容瑾成亲？”两人从定亲到成亲不过两月，叶琉当时仍在外游历，等她听说这喜事时，只能充当叶家代表来贺喜了。虽说她也曾对慕容瑾心生爱慕，但到底还是担心这年幼的堂弟。叶家殇宇接替兄长继任武林盟主，膝下却只得一双女儿。叶琉深知父亲对男丁的执着，可偏偏求而不得，甚至有些糊涂了。

　　她最怕这是父亲排挤叶琰的阴谋。借一个老道士的谶言——叶琰与慕容瑾八字最是相合，若结为夫妻，能保叶琰天寿——把叶琰继承叶家的可能给抹杀。

　　叶琰笑笑，“堂姐多虑了。我自小就仰慕瑾哥哥，如今能名正言顺地与他成亲，我自然是欢喜的。二叔对此最是反对，可惜打不过姥姥。堂姐千万不要因此误会二叔。”

　　叶琉闻言轻叹一声，“曲老夫人对你的性命最是看重，只是这般轻信，万一天命一说只是那老道胡诌……”

　　叶琰低头喝茶，“是不是胡诌，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此话一出，整个大堂都静默下来，叶琰的身体一直不好，虽然现在看着康健，不过是靠着霸道的秘法强撑起来的，那秘法过于诡异，每个月都会反噬宿主，折腾得叶琰生不如死。时间久了，反而会加速拖累这病弱残躯。

　　叶琉有些难过，不禁握住那双苍白的小手，看着这双手与自己相若，这个弟弟还没有长大呢。“堂姐日后必定寻到解救你的办法，你千万不要丧气，明白吗？”

　　叶琰点点头，“嗯，我别的不会，只惜命这一条不敢忘，堂姐不用担心。”

　　两姐弟之间平时也没有太多话可说，叶琉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叶琰走出房门，看着院子里依旧火红喜庆的场景，微微笑了起来。与慕容瑾成亲，与其说是叶殇宇的计谋，不如说是他叶琰自己的小手段。

　　只要那两人还未成事，自己就还有机会。

　　他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痴缠至今，让他惊喜的是，慕容瑾对于救命这样的请求无法拒绝。如今木已成舟，还是自己赢了。

　　“劳羽少爷，请留步，待我通传少爷……”院门传来杨柳的声音，慕容瑾笑着说道：“杨柳，让劳羽大哥进来。”

　　劳羽一把推开杨柳，并把院里所有的仆从都屏退。

　　两人相对而立，劳羽的桃花眼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庄主夫人”，是啊，就是他，就是他！“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把大哥抓住，他心里没有你！我会让你后悔与大哥成亲，我发誓！”

　　叶琰被他戳中心事，双手紧紧握起，同样狠狠地回看他，“你大可试试，我倒要看看瑾哥哥会对我先动心，还是你能把他带走。”即便现在他心里没有我，我也不会轻易放手，不，我绝对不会放手。

　　劳羽闻言一愣，似乎被他气笑了，“叶琰，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脸皮厚而已，现在看来，你简直下作卑鄙！”

　　叶琰沉下脸来，“我如何与你无关，我只告诉你，这辈子只要我还活着，瑾哥哥就是我的！”

　　劳羽心中积怨难消，听了这话更是恶念顿起，“那我便让你活不成！”说完气愤地摔袖离去。

　　叶琰紧紧攥起拳头，骨节渐渐泛白，他十几年来就只为了性命活着，他的性命绝不会轻易交给别人，更别说是劳羽，他的命，他要自己去拼，轮不到旁人来左右。绝不允许！

　　杨柳在劳羽离开后连忙跑着进来，“少爷，你没事吧？”两人之间的关系从小就十分麻烦，如今少爷与慕容庄主成亲了，就怕那劳羽一个激怒就把少爷给……

　　叶琰冷哼一声：“我岂会任他欺凌！”

　　慕容瑾从自己院子出去后径直去了兄弟们所在的东厢，昨夜劳羽早早离席的事情他很清楚。劳羽酒量一般，昨晚那样子一定是醉了。

　　说到底是他对不起他，即便两人并没有互相承诺过什么，甚至没有走出兄弟之情。进了东厢的院门就看到世家兄弟们跟慕容珩正在院子里说话。

　　慕容珩看到他，连忙喊道：“大哥！”其他兄弟也跟着起来打招呼，他们这次是来贺喜的，平日里也很难见到这个当家人。

　　慕容瑾拱手还礼，“昨日没能一一招待，还请兄弟们原谅。”

　　慕容璖带头笑道：“大堂兄说笑了，昨日来了那么多武林大牛，我们自家兄弟怎会计较这个。我们还得多谢堂兄款待，也祝堂兄百年好合，姻缘天成。”

　　慕容瑾点头道谢，但在场的兄弟们心里都不禁好笑，都娶了男人，还有什么好合不好合的。还好小璖没说什么早生贵子啥的，不然可真是丢人。

　　慕容瑾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劳羽，便问慕容珩：“小羽人呢，昨夜可是醉酒了？”

　　慕容珩脸色一变，拉着他转身跟其他人说：“我跟大哥有事要说，先失陪。”说着两人进了慕容珩的房间。

　　慕容珩将门关上才说：“小羽还好，刚刚出门了，说是要去散散心。”

　　慕容瑾皱眉，“他没什么吧？”

　　慕容珩瘪嘴，“大哥，不是我说你，你都已经跟叶琰成亲了，对小羽就该收敛起来。说实话，我看琰儿不是大肚的人，你就算跟小羽没什么他知道你这样关心别的人，他也不会高兴。”

　　慕容珩跟劳羽等人不一样，从小对身体不好的叶琰格外关心。慕容珩外出游历时还拜过一个赤脚郎中为师，对歧黄之术略有了解，因此对叶琰多几分怜惜。

　　慕容瑾脸色黑了几分，“这些事你不要插手，过几日我带你去京畿道的几家商号，这些要紧的生意以后就交给你来打理，切不可再吊儿郎当。”

　　慕容珩大大地叹了口气，“大哥你可真是大方，哪个家主不是自己牢牢握着命根，就你还敢把这些生意往外送。”

　　慕容瑾道：“若你好好练武，我自然去管账，江湖上的琐碎事都给你去做。”

　　慕容珩打开折扇一派悠然地坐下，“练武那么辛苦的事情还是大哥去做吧，我这小弟就负责乘凉。”

　　慕容瑾看弟弟这样，难得放松了绷紧的神情，“既然如此就别抱怨。一会儿记得把小羽找回来，别让他乱跑。”

　　慕容珩赶紧点头，“一定，一定。”

　　慕容瑾出门跟其他兄弟又聊了几句，快晌午了才悠悠出门。

　　回到自己院里，慕容瑾便看到蹲在苗圃旁挖挖埋埋的叶琰。他轻轻走过去，只听叶琰道：“杨柳，你去把那株蚀心草拿来。”

　　“蚀心草？”慕容瑾问道，叶琰听了连忙抬头看他，看到他英俊的脸庞马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瑾哥哥！你回来了！”

　　慕容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跟以前每次去叶府看他的时候一样，他总是这样兴高采烈的模样，眼里的高兴都能满出来。慕容瑾不禁摸摸他的脑袋，“你在干什么？”

　　叶琰指着挖出来的坑，“院子里的水土很好，我想把蚀心草种在这里，以后用药的时候方便。”

　　“蚀心草是什么？”慕容瑾撑着膝盖问他，看到杨柳拿着几株小草过来，那草的根上还带着些泥土，像是刚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叶琰接过蚀心草摆在地上，指着给慕容瑾看，“五毒教中的至高心法就叫蚀心，每月下旬功法的阴毒会反噬自身，用蚀心草能跟体内阴毒相抗衡，反噬就没那么难受了。”

　　叶琰说这些的时候仍专注地将那翠绿的小草重新栽培，慕容瑾看着那平淡无奇的小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日我跟管家说清楚，不用其他人来弄这苗圃了，都由你自己处理，如何？”

　　叶琰高兴点头，“好！”说着又看向慕容瑾，“还有，瑾哥哥，这个蚀心草有毒，周围的花草可能会活不下去。”

　　慕容瑾点点头，“也不是什么稀罕花草，没了也不可惜。”说完又摸摸他的小脑袋，“要不要吃点水果，这两日下面商号送了许多时鲜水果来。”叶琰惊喜地问道：“有蜜瓜吗？”慕容瑾点头，转身就让人把藏在冰库里的蜜瓜送来。

　　叶琰将蚀心草仔细种好后，开心地享受香甜的蜜瓜，只觉两人这样甜甜蜜蜜地相对是世上最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