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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提到贺海北,上水街大大小小的水产贩子没有一个不竖起大拇指公认海北为上水街一宝的。每天早晨开市,只要一听到贺海北这小子热热闹闹的吆喝声,大家一天的精气神就跟着来了。都说同行是冤家,对贺记的好生意却没人嫉妒地起来。没听见海北正满脸笑容地跟别人猛推荐汪叔的大闸蟹吗?
      “今天我这儿的大闸蟹可没汪叔的新鲜,人可是半夜三点就忙不颠地跑去阳城湖披星星带月亮地捞上来的。您要请客啊上汪叔那儿买去,要是自己吃我家的也凑合,您自己看着办吧。”话里虽不大不小不咸不淡地刺了汪叔几句,可一上午的好生意让汪叔想骂那混小子都骂不出口去。
      大家都知道海北说话就这样,明明是诚意十足暖人心窝子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多放了酸菜的鱼汤,营养归营养,吃起来可不是原来那个味儿。当然光凭耍几句嘴皮子可当不了上水街一宝。贺海北最大的优点是为人仗义,别看是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孩子,别人有个什么事都爱找他帮忙。生性爱打抱不平,那一双拳头可不是吃素的。人又长得帅,上水街大到八十小到八岁的女性同胞看到他没有不眉开眼笑的,是不是都脸红心跳就不好说了。
      皮相好人缘好的贺海北却天生不是块读书的料,高中勉勉强强毕了业,大学是没指望上了,他爸老贺送他去成人夜校念起了财会。老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在水产市场打滚了这么多年深知学好算帐的重要性。贺海北白天帮着老爸打理铺子,晚上去夜校念书,遇到周末晚上去汪叔的儿子汪平开的酒吧做做服务生,俨然是一副乖孩子的样子。开一间海鲜酒家是贺海北最大的梦想。
      上水街云集了S城近一半的水产商贩,而这些人却大多不是本地人。在别人的地头挣钱吃饭养家糊口本来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最无奈地是还要遭人白眼和鄙视。
      贺海北为了一句“乡下人”可真生了气,硬是把已经装好的螃蟹重新倒了回去,大着嗓门扯开了:
      “我就是乡下人怎么了?没有我们这些乡下人你们还不都喝西北风去?”
      穿着艳丽的中年妇女显然是被他吓到了,妆画得惨不忍睹的一张脸垮下去,悻悻地走开了。贺海北一个人坐在铺子里生闷气,其实他是本地人,小时候跟着妈妈在北方长大,等念高中才回到这座出生的城市却发现怎么也适应不了南方人这种与生俱来的小家子气和动不动喜欢给人白眼看的毛病。
      “海北今天不做生意啊?”
      一个温和的声音唤回兀自神游的贺海北,他回头一看,是老主顾李奶奶,忙笑着走过去。
      “别人的生意不做,李奶奶的生意一定要做的。今天您要点什么?”贺海北打心眼里喜欢这个笑的慈祥的老人。
      李朝英噗哧一笑,慈爱地抚抚贺海北的胳膊,这孩子,总这么油腔滑调的。
      “给我称两只黑鱼吧,熬汤用。”
      “您家有人身体不舒服啊?”贺海北手脚麻利地从大水盆里抓了两只有劲的黑鱼过称装好递了过去。
      “啊,儿媳妇住院了。”李朝英的声音有些低沉。
      “是那个常和您一起来的姐姐?”贺海北抬起头,有些惊讶,“不要紧吧。”
      “没什么严重的。”李朝英勉强笑了笑,伸手拿过找的零钱,发现不对忙说,“海北你找错了,怎么多出5块?”
      贺海北一龇牙,笑得无比灿烂:“给您打折,算我慰问那个漂亮姐姐。”

      快到中午,贺海北托人帮他看了铺子,回家炒了几样菜,煲了汤装在保温饭盒里去海平医院给开阑尾的老爸送饭。老贺嫌医院的饭菜没有儿子煮的好吃还没拆线呢就吵着要回家。海北一面数落他爸是越老越爱折腾越活越回去一面还是每天变着花样让老爸换换口味。自从海北妈妈去世以后,爷俩相依为命,吵归吵,贺海北心里还是很关心这个成天在他面前跳脚的父亲。
      看着老爸开开心心地吃完饭沉沉睡过去,贺海北不禁一笑。看看四周满眼的白色,其实他是很讨厌医院的。就在这个地方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妈妈一天天瘦下去虚弱下去,他和老爸两个人只能在旁边干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低下头,低声恶狠狠地对已经睡熟的老爸说:
      “老爸你最好给我快点出院,别指望我有耐心每天给你送饭。”
      拎着饭盒出了二病区,午后的住院部总是安静地让人窒息。贺海北发现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蹲在院子的一棵树下,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他走过去拍拍那个男孩的肩。
      “干吗哪?”
      贺海北伸手想把男孩拉起来却被推得朝后踉跄了一步。那个男孩站起来,眼睛红红地瞪着贺海北,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
      “你。。。”贺海北被他眼睛里浓浓的悲伤和绝望看得心猛地颤了一下,想说话又咽了下去。
      男孩别过眼去,用手擦了擦脸,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剩下贺海北傻傻地站在那里,心中直纳闷:这算怎么回事?

      One Eyed Black 是间开在高校区附近的酒吧,地段还算不错。老板汪平是汪叔的独生子,比贺海北大上六七岁。他原是不愿意让贺海北到自己这里来当服务生的,无奈拗不过汪叔的倔脾气才答应下来。后来一次贺海北与他一起教训了一帮上门寻事的小流氓,双双挂彩。结果两人倒成了无话不谈的死党。男人的友谊往往由拳头和打架中产生,这话用在他俩身上倒有几分道理。
      每到周末贺海北当班,bar里的女性顾客就会大增。汪平心知是海北这小子的魅力无法挡,索性把他安排在吧台,一方面可以增加销售量,一方面也帮他挡挡那群看到帅哥就一拥而上的豪爽色女。
      贺海北站在吧台里,穿着酒保的制服,有些长的头发扎在脑后,接受无数从酒吧各个角落射来的目光。他的目光却落在趴在吧台前几乎喝成烂醉的一个男孩身上,觉得他的样子有几分眼熟。
      “再来一杯。”
      贺海北皱眉,心想再来一杯,再喝老兄你今天就在汪哥这里打地铺吧你。他拿过杯子收到吧台下面,凿他的冰块去了。
      “我说再来一杯你没听见啊?”那人把脸凑到贺海北眼前,一股浓浓的酒味。
      “你至少喝了十杯了。。。”贺海北被突然在眼前放大的俊脸压住了要说的话,心里嘀咕男人没事长那么好看干吗。
      “十杯,十杯了,怎么还不醉?”
      那人缩回去,把已经通红的脸贴在吧台的玻璃上,口中喃喃自语。
      “喝这个,清醒清醒。这儿可没有送醉鬼回家的服务。” 贺海北心里骂道你这还不叫醉,倒了一杯冰水递过去。
      接过杯子那人抬起头,脸上满是疑惑的表情,一双原本清澈的眸子被酒精烧得迷迷蒙蒙。
      是他!贺海北心里叫一声,那天在医院把他推得一个踉跄的男孩。男孩举起杯子把冰水一饮而尽,呛得他连连咳嗽。贺海北摇摇头,心想又没人跟你抢不会慢点喝啊。
      “喝过冰水了。再给我来一杯啤酒。”
      贺海北差点没跳起来,这人怎么这样啊。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男孩歪着头,冷冷地说:“我付钱,你卖酒。多余的话不要说,多余的事不要做。”
      看来是没醉,贺海北撇撇嘴,一杯啤酒“哐”一声放在男孩面前,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海北,这个人你认识啊?”汪平指指趴在吧台上醉得人事不醒的一个客人问贺海北。贺海北一看,是刚才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刚想摇头,却不知怎么心里叹了一声,上前架起他,跟汪平打了声招呼就出了One Eyed Black的大门。
      夜风冷飕飕地吹在身上,贺海北不禁打了个寒战。感觉到倚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冷得发抖,伸手把他的身体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喂,你住哪?”听不清他嘴里迷迷糊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贺海北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顿,这不是自己找罪受,这个难办的家伙自己又不认识,喝成这样索性喝死算了,还连累大爷我。突然那人猛地推开贺海北,靠在墙边呕吐起来,吐得惊天动地,要把心肝脾肺肾统统倒出来的猛烈。贺海北在一旁看得有些心惊胆颤,忙跑过去扶住他。
      “没事吧?”
      “死不了。”那人靠着他的手臂,抬头给贺海北一个虚弱的笑容。看来吐了吐,人倒有了几分清醒。
      “我送你回去,你住哪?”贺海北架住他的肩,止住他身体往下滑的趋势。
      “随便。”
      “啊?”还是醉。
      “随便去哪,都一样。”

      贺海北发誓以后再也不莫名其妙地大发善心。大发善心的后果就是捡了只醉鬼回家霸占沙发。还好这个醉鬼不是厉鬼的那一种,只是窝在沙发里捧着热茶一声不吭。还好老爸不在家,不然不知怎么被他数落。贺海北大拉拉地坐在与那人面对面的地板上,仔细打量着。
      挺有本钱的一张脸,就是瘦得厉害。捧着茶杯的手指长得不象话,脸红得异样却没有一丝人气。不会是真捡了只鬼回家吧。贺海北心里好笑的想。不过他真的喝醉了吗?表情恍惚眼神迷蒙是没错,为什么迷蒙里面还透着几分清明?正当他盯着别人的脸出神。那人却突然开了口,声音有些飘忽,有酒精的气味。
      “想不想听个很好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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