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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挑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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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含英心中大为不悦,直接说,“去栖红院。”走了几步,却见紫莺在原地不动,面色为难,正踌躇着,仿佛有什么事。
“你可别告诉我,迦容根本没回家里来?”
紫莺听到此言,忙摇头,“夫人言重了,大小姐的确在杜姨娘那里!”
“那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孙含英本就心有怒气,见紫莺神色有异,便直接问道。
紫莺咬着下嘴唇,到底是没说话,倒是身边的秋铃,见状便朝着孙含英欠了身,如实说,“回夫人的话,方才在芡芳院的花园里,大小姐刚巧和晰姑娘碰见了,两人……两人打了一架。”
“什么?”孙含英吃惊叫出声,“你再说一遍?两人怎么了?”
秋铃说,“两位小姐一见面便因误会,动了手。”
孙含英意外至极,内心这下更是烦躁不已,明明是女儿回家的好日子,怎么现在又出了这样的状况!杜姨娘不是省油的灯,这下可是麻烦了!若是传到老太太那儿去那可怎么好?
“后来被姨娘撞见,姨娘罚晰姑娘去祠堂思过了,这才将大小姐领了去栖红院。”秋铃比起紫莺来可是直接的多,干脆全说了出来。
孙含英闭了闭眼,转身便走,踏出院门直奔栖红院。
那边,迦容洗了脸,又换了身衣裳,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一身素衣,也从未编过什么发饰,如今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汇成一股总辫,编纂处卡了一只轻盈的蝴蝶兰,一身利落的湖蓝色窄袖上衣,整个人忽然精神了不少。
杜姨娘赞道,“我就说么,容姑娘稍作打扮,便神采照人了!”接连着又好好夸赞了一番,迦容倒是始终冷静,没飘起来,回身冲杜姨娘笑笑,“多谢姨娘,我想去找娘,姨娘能带我去吗?”
“姑娘莫急,自然是要带你去的,只是……”杜姨娘渐渐神色慎重了起来,上前道,“……你弟弟顾显近来又生病了,连发了几天高烧,你娘的心思全在他身上,所以今日才没有去亲自接你回来,你如今回去了,千万不要怪你娘。”
迦容听到这里,心中莫名起了波澜。
杜姨娘又说,“其实这也不能怪你娘,顾显身体不好,又是个男孩,你娘的心思自然放在他身上多一些……”
“我娘……”迦容忽然开口,“……是因为我是个女孩,觉得我没用,所以我刚生下来的时候才不要我吗?”
“哎哟你瞧我这多话的!”杜姨娘忽然恼恨的作掌嘴状,“无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她连连叹了几声,“容姑娘,姨娘也不怕跟你说句心里话,姨娘向来对自己的孩子一视同仁,不会因为顾炤是男孩就多疼他一分,不会因为顾晰顾皎是女孩,就少疼她们一点儿,都是自己的心头肉,哪能分呢?”
迦容陷入了沉默。
“你虽不是姨娘的孩子,但姨娘一看见你就是喜欢,瞧瞧,咱们迦容生的模样多讨人喜欢,”姨娘抚着迦容的头发,关切道,“日后,若是在府中受什么委屈了,只管找姨娘来说,在姨娘这儿,容姑娘和顾晰顾皎都是一样的!”
迦容抿了抿嘴唇,心中忽然五味杂陈。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声急语,“太太来啦?方才姨娘还说要将大小姐给您送过去呢!”杜姨娘知是孙含英往这边来了,便赶忙起身出外迎接,刚出内房,就见孙含英板着一张脸,身后跟着林阿妈一路往里面走。
“太太来了啊!”杜姨娘连忙迎上去。
孙含英没有理会,眼神往内屋看去,见一清丽女孩正悄悄撩起帘子偷偷看她,因帘起风动,女孩头上的蝴蝶兰颤了颤,虽是遮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转着,但孙含英的心还是迅速被触动,她凭感觉便可以断定,这是当日在三山庵见到的小尼姑,是自己的长女顾迦容!
“太太不要见怪,不是要太太有意等着,只是……”杜姨娘一笑,“方才在芡芳院里见容姑娘浑身泥泞草屑,便想着这般模样见太太必定不合适,就自行做主先给容姑娘梳洗了一番。”
孙含英脸色微冷,“你倒是有心了,但迦容是我女儿,做娘的怎会嫌女儿,我来带她回去,你让她出来吧。”
杜姨娘倒是不卑不亢,转身冲里面叫了一声,“容姑娘,出来吧,你娘来了!”
迦容此时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稍稍犹豫了片刻,才从帘子后方钻了出来,脸上生分的很,看见孙含英,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杜姨娘一把拉过她的手,笑道,“容姑娘,怎么不说话啦,方才你不是一直想见娘吗,如今你娘就在你面前呢!还不叫人?”
迦容抬起眼皮,看了看孙含英,方才杜姨娘说的话犹在耳边,一时将目光瞥到了一旁,神色冷淡。
孙含英看着迦容,换了一身衣裳,光是立在那里就贵气不凡,也许真的因为是自己的女儿,所以怎么看都是欢喜的。她心中是怀着热切希望的,若是眼前的迦容能叫她一声娘,那心里定是蜜一般甜。
只是屋子里的气氛不知何时有些冷凝,谁也没有说话,都在等着迦容说话,可迦容始终都是别过脸去,没有开口。
杜姨娘暗笑,片刻后又出来解围,说道,“太太,莫见怪,容姑娘可能一时太过欣喜,都说不出话来了!”
孙含英心里虽失落,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仍旧是冷着一张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况且还是自己家的女儿,今日劳烦姨太太了,姨太太自己还有晰儿皎儿要照顾,迦容就不麻烦你了。”
杜姨娘嘴角上扬,“太太真是客气了!”
孙含英转身,说了一句,“迦容,跟我回去。”
迦容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却见母亲已经背朝她欲走之势,心里先是一急,后又皱了皱眉头,在杜姨娘的催促下才跟了上去。
孙含英刚走了没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回身冲着杜姨娘道,“我方才听说了,两个丫头在芡芳院里动了手,问了缘由才知晰儿骂人骂得厉害,咱们这是司空府,都是斯文人呆的地方,那些个稀罕话也不知晰儿哪学来的,老太太素来夸晰儿聪明懂事有教养,可不能因这种事让晰儿败了名声,姑娘家还小,姨太太可得好好管教才是!”
这些话一连串的说出来,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这是打杜姨娘的脸,杜姨娘自然也不能发作,毕竟是顾晰理亏在前,那些骂人的话当时又都有旁人在场,自己辩驳不得,只得恭敬的回道,“太太训诫的是,这丫头满口胡话,是得好好治她。”
回恒清院的一路上,迦容都跟在孙含英身后,始终隔着一定的距离,林阿妈看着迦容十分欢喜,一晃十三年,当初刚生下来时才那么点儿大,如今都这么大了。
“容姑娘平日有什么爱吃的东西?爱玩的?都告诉我,我去准备来给姑娘!”林阿妈道。
迦容先是诧异,转头看了看,只是礼节性的回应了一声,后才说,“我不挑食的,什么都吃,不用刻意准备什么,玩的……也没什么喜欢玩的,无非平日抓抓小鸟,斗蛐蛐儿,看看经书,旁的就没什么了。”
林阿妈笑道,“姑娘这些年真是受苦了,不过这下好了,回到家里来,什么都是好的!”
孙含英在前面走着,心里涌上一阵酸涩,暗自叹了口气。
刚回去,孙含英身边的春喜便急急忙忙叫道,“太太,显少爷方才醒来,没见太太,这会儿正哭闹着呢!”
孙含英的心迅速揪起,不由分说便匆匆进了房内,迦容随着林阿妈站在外间,一时不知该干什么,身边的那些丫鬟都暗自打量着她,也不乏窃窃私语的。她觉得自己像个怪物,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林阿妈跟她说,“容姑娘有所不知,显儿身体一直不大好,近来又连发高烧,今日才刚刚转好了些,太太这几天心里都不好受……哦对了,瞧我这脑子,容姑娘还不知道显儿是谁吧,他是你亲弟弟,今年八岁了……”
迦容一直没什么表情,看看里面,又望了望外面的庭院,忽然觉得原来回家也没有什么意思。就像一直期待的东西,忽然发现原来根本没那么好,期待与现实一下子错开了好大一截,她觉得乏味。这样陌生的环境,迦容想起了三山庵里的静安师父还有朋友,心中渐渐难过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的春喜出来,冲着迦容挥挥手,笑道,“容姑娘,太太要您进去呢!”
迦容一惊,转过身看着她,“进去做什么?”
林阿妈笑着推了推迦容,“哎,太太要姑娘进去自是有事,快些去吧!”
迦容本也闲着无事,便抬脚随着春喜进去了。挑着帘子进去,内间陈设精致华丽,到底比杜姨娘那儿更气派些,屋中飘着一股子暖香,迦容这才发现原来中间生着炉火,她惊讶,这都是春暖之时了,这里怎么还如寒冬一般生炉子?
“你弟弟身体不好,不能受寒,早春也是有寒气的,炉子便一直生着。”
那边儿忽然传来孙含英的话,迦容蓦地侧过身,见榻上卧着一男孩,脸色苍白,看起来病恹恹的,此时正由孙含英喂着药,孙含英并没有看迦容,方才的话却是对迦容说的。
那男孩应是顾显,从前迦容在三山庵时便听说过,顾家的顾显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她却从未想到,顾显竟是她亲弟弟。
她看着他,因看得不太仔细,又微微侧过头。顾显咳嗽几声,对那边的女孩也是充满好奇,眼珠转动,一下子便落在迦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