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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4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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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沈约而言,眼下最为紧迫,是要把人捞出来,起码续命片时。须知谢朓眼下罪名,主要是诽谤朝政,依前朝本朝往日之例,处分皆可轻可重,未必定然判死,可能流徙,可能减罪,一切都在君王一句话,而要弄死谢朓的,为首是萧遥光,肇端在江氏兄弟。若是江氏兄弟从旁斡旋,总能留得命在——这时沈约简直要叹谢朓命该绝于此:
一众友人中,与江祏关系几如莫逆的只有范云,但他前些日子,因为江祏托他照顾的江家表弟整治了个土豪,而土豪进京上访,刚关进去。
无论如何,案件总还是要争取一下的。因为沈约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重要的生死关头,谢朓想到的居然会是左兴盛,而不是他。——哪怕非要找一个皇宫的禁卫军官呢?左卫将军总比太子右卫率有分量。——即便他沈约不会马上报上去,总归也不会卖了谢朓。
实在是……不明白啊。
另一面,意欲争夺皇位者,内中又有分歧。江祏想拉拢另一位名为刘暄的顾命大臣——这位是先帝皇后的兄弟,其时刚刚调任右卫将军,也是前任的卫尉——拥立萧遥光,可这位大臣国舅当得高兴,也不打算换个旁系的宗亲来。一时两下失和,萧遥光意图派人刺杀刘暄,那刺客又不敢轻易发动,反而被刘暄察觉,只把刘暄惊出一身冷汗,当即匆匆赶往台城,向皇帝禀明江祏兄弟的图谋——即便被加刑讯,刺客并不肯承认是受谁指派,而刘暄也只知道江祏兄弟找过他。皇帝闻知又吓了一跳,急召江氏兄弟入见,将他们诛杀于宫中。不过此时,皇帝不知道也想不知道,江祏兄弟的主意,萧遥光知不知情——
他还担忧萧遥光被江祏这没跟他商量过的尚书仆射吓到,打算给萧遥光个司徒头衔,夺了他的实权,把他遣送还第。
萧遥光则确实被皇帝的举动吓到,当时连下密令,要廷尉府除掉证人。金屑酒已经备好——江氏兄弟死在初九,初九当天,毒酒便入廷尉府。御史中丞范岫早有准备,见局则破,暗中苦苦截劝,反复与廷尉周旋,那酒终究不曾到谢朓手中。
谢朓却似乎心中有数,八月初五入狱,初七日便也问狱吏自己是否不用活着出去。狱吏先受官长之命,也曾闻知他在外风评,听他如此说就觉难过,又不好挑明,只得道一声“吏部可自宽心”。谢朓又叹一口气,道:
“我不杀王公,王公由我而死。若此番闯不过去,也是我命。”
那“王公”是他外舅王敬则。事到如今,他依然念念的,是自己亲手将夫人父兄送上绝路。这个奉道一生的人,此刻竟想的是:人间或许真的似释家所说,有什么报应?
向朝廷告发谋反之类的事情,真是损阴德的事,不可一再为之?
江氏兄弟被杀那日,皇帝急召萧遥光上殿,将事件同他一说,萧遥光即刻黑脸,退出殿外回到台省,当即号哭出门,再不入台。皇帝意欲安抚,十二日晨又召,说次日可入宫相见。联想江氏兄弟的死法,萧遥光再不能平静,午后到夜间匆忙点兵,刺客四出,掩袭异己。领军将军萧坦之便在刺杀之列,被逼无奈之下,衣冠不整不顾形象跳墙逃出,急急甩开追杀,沿途收得二百余散兵,赶入台城西掖门。四更天,一名主书叩响北掖门,再告萧遥光叛乱。
台城戒备。
五更初,左卫将军沈约得到萧坦之知会消息。这个事先已有预感而至今未眠的禁卫军官,听得外面传话,即瞬拂衣起身,家中子弟此时也已点起部曲,火光通明,将随他赶赴台城。临行长子沈旋特地问了父亲一句,是否戎衣为妥。沈约摇一摇头,扬声冷笑:若是外军同时来到,我戎衣在身,怕是分不清我帮哪边;你父亲一贯命大,阵前用不着这样多此一举的武装——于是武冠朝服水苍玉,昂首登车。彼时更无迟疑,西天月落星未散,疾驰奔趋西掖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