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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我若怜君谁怜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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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何夕还是没睡成觉,因为他、木欲秋还有江允成被连夜赶出了元宝山庄。
在木欲秋的抱怨声中,何夕保持了沉默。
江允成注视着何夕,露出了一个包容的笑。他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确定此事一定出在何夕身上。
何夕看着那笑容,莫名觉得心虚,瞪了江允成一眼。
江允成笑得更灿烂了,“我们是连夜赶路,还是去客栈住下?”
“连夜赶路。”
“客栈住下。”
前一个是何夕的回答,后一个是木欲秋的回答。
何夕看着眼睛都睁不开的木欲秋,妥协道:“好吧,我们去客栈住下。”
三人去了城中客栈,之后一夜无事。
第二天,何夕在客栈中醒来,他昨夜睡得并不好,头有些痛,但他还是起了身。他略作洗漱,然后去敲隔壁江允成的房门。
习武之人,作息规律。江允成也早早起了床,正在房内看书。他听到敲门声,便打开了房门。看到房外的何夕,他不禁微笑,笑容似光风霁月般动人。
即使厌恶江允成如何夕,也不得不承认,江允成确实有一副赏心悦目的好皮囊,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很难对他发火。
何夕硬邦邦的说:“走吧。”他向前迈了几步,去敲木欲秋的房门。
木欲秋虽然也习武,但不同于一般的习武之人,恨不得睡到自然醒,这会仍在与周公下棋,并且雷打不动。
何夕敲了半天没动静,于是一脚踹开了房门。他扯开木欲秋的被子,拎着木欲秋的衣领使劲摇晃。
木欲秋从美梦中醒来,以苦大仇深的眼光看着何夕。
“上路。”何夕将衣服递给木欲秋。
木欲秋闭着眼睛穿上了衣服,然后一动不动。
何夕把一条浸了冷水的葛巾按在了木欲秋的脸上,“清醒了么?”
木欲秋打了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嘴里嘟嘟囔囔道:“你真讨厌。”他接过葛巾,擦了擦脸。
待木欲秋梳洗后,三人下楼用餐。
大堂里坐着一个怪人,客栈老板和小二躲在柜台后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他穿着雪青色的衣服,头戴黑色的帷帽,周身肃杀之气。即使是吃饭的时候,他头上的那顶帷帽也不曾被摘下来。
木欲秋躲在了何夕的身后,身体发抖。
怪人放下了手中的馒头,说:“你竟未死。”他的声音粗哑难听,仿佛砂石灌入人的耳中。
木欲秋从何夕身后探出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殿主您居然在此。”
“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抓我的逃奴。”怪人端起了粥,“不过你未死之事,我会禀告宫主,等宫主来裁决。”
木欲秋听到怪人不是来找自己的,松了一口气,大着胆子说:“你放过他吧,他很可怜的。你贵为冬殿之主,什么样的人得不到呢?”
“我可怜他,谁来可怜我。我偏偏看中了他,不是他被我折磨至死,就是我被他杀了。”冬殿殿主说话的时候,平静异常,就是这样的平静,让他看起来尤为疯狂。他说完,撩开帷帽上的黑纱,喝起了粥。
何夕眼尖,发现黑纱之下冬殿殿主的脸上尽是累累伤痕,显得十分可怖。
木欲秋在不夜宫之中,最为害怕之人就是冬殿殿主。他不敢再劝,想着等会给尚不知大祸临头的金钰发一封飞鸽传书。
何夕与江允成都不欲惹事,木欲秋心中有事,于是三人都飞快地吃完了早餐。
何夕的爱马“清风”从元宝山庄逃了出来,江允成和木欲秋的马却留在了元宝山庄。何夕与江允成只好去马市重新买两匹马,木欲秋则借口有事,与两人暂别。
木欲秋买了一只鸽子,将冬殿殿主之事写在一张纸上,再将纸卷成筒状,系在鸽子脚上。他放飞了鸽子,暗暗祈祷这只鸽子比冬殿殿主更快到达元宝山庄。
三人骑马向着雾谷的方向奔去,身后是一路烟尘。
天色渐晚,人烟也渐渐稀少。
突然,何夕的爱马“清风”被绊倒在地,何夕轻功卓绝,稳稳落在地上。但是“清风”的马腿骨折,躺在地上哀鸣。
江允成和木欲秋的马也被绊倒在地。江允成在坠马时调整动作,只受了些擦伤。木欲秋却没有经验,摔断了左手,坐在地上哭哭啼啼。
十几个黑衣人从两边的树林里出来,对着三人发起了攻击。
何夕怒火中烧,下手极重,不多时,就有几个黑衣人躺在了地上。很少有人知道,他不仅弓马娴熟,拳脚功夫也十分不赖。
即使不能动用内力,此时也不得不用。江允成摸出一颗木欲秋先前给他的天香续命丸塞入口中,然后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木欲秋还没抹完眼泪,就有一把朴刀砍向了他。他连忙在地上一滚,躲过了那一刀,然后忍着左手的剧痛,用右手拔出了秋心剑,架住了砍向他的第二刀。
何夕杀了七个黑衣人,江允成杀了五个。木欲秋一个黑衣人也没杀,把剑架在了最后一个活口的脖子上,“说,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咬破了嘴里藏着的毒药,气绝身亡。
虽然最后一个黑衣人自尽了,但江允成不问也知道他们的来历。自从北盟覆灭之后,他遇到了太多次这样的刺杀。
何夕见过江允成被追杀的惨状,也清楚这些黑衣人的来历。
他们是朝廷的人。
江允成活着一日,那位龙椅上的少年天子便一日不能安睡。大内虽有高手,却无人能比过全盛时期的江允成。
木欲秋将秋心剑扔在一旁,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何夕蹲下身子,问:“你还好么?”
“我…我一点都不好,好痛,我要痛死了!师父,我要师父……”木欲秋像小孩子吵着要父母一样吵着要师父。
江允成也蹲在下了身子,握住了木欲秋的左手,“别动,我替你固定一下。”他简单为木欲秋固定了手臂。
何夕听着木欲秋的哭声,头疼得更加厉害了,威胁道:“你还哭,我就把你打包送给不夜宫宫主。”
木欲秋听到“不夜宫宫主”五个字,一下子止住了哭声。他一边用袖子擦着鼻涕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地说:“你…你混蛋!”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赶紧离开。”江允成满脸严肃。
何夕走到“清风”的面前,抚摸着它的面颊。看着“清风”含泪的眼睛,他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
“清风”的马腿骨折,算是废了。江允成知道何夕下不了手,便亲自用短刀割开“清风”的喉咙,给了它一个痛快。
何夕没有阻止江允成,转过头吸吸鼻子。
木欲秋看着江允成杀马的举动,睁大了眼睛,“你怎么能这样!”
江允成笑笑,没有说话,擦去了短刀上的血迹。
何夕抱起木欲秋,和江允成一起用轻功离开了此地。
直到三人到达一处农家借宿,何夕都没有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有哭腔。他并不认为软弱是一种羞耻,但他不愿让自己的软弱被江允成看见。
这处农家住着一家三口,女主人在收下银子后殷勤地准备了饭食,甚至杀了一只留着下蛋的母鸡。但是这顿饭还是粗糙到让木欲秋觉得难以下咽,他看着面不改色的何夕和江允成,简直要怀疑他们吃到嘴里的不是一种东西。
晚上,受伤最重的木欲秋睡大床,农家的孩子睡小床,农家夫妇去厨房打地铺,何夕和江允成则睡在了两张桌子拼成的床上。
何夕万万不想和江允成同床共枕,奈何条件有限。
两张桌子拼成的床铺并不大,何夕不得不和江允成紧贴在一起。他感受到江允成熟悉又陌生的体温,心中尴尬难言。
半夜,江允成轻声道:“你睡了吗?”
何夕其实没有睡着,但他不想和江允成说话,于是装作熟睡的样子。
江允成数着何夕呼吸的拍子,明白何夕在装睡。他太熟悉何夕,甚至比熟悉自己更熟悉身旁这个人。这个人的骄傲,这个人的倔强,这个人的坚守,他都一清二楚。
江允成摸了摸何夕的头发,他许久不曾抚摸何夕的头发。江湖奔波,让何夕的头发失去了往日的柔泽。江允成有些遗憾,他想,阿夕要是在他身边,他一定不会让他受这么多的苦楚。
“没事的,不要伤心。”江允成安慰道,“‘清风’今生投入畜生道,血债已销,来世必能投入人道。”他并不信佛,只希望佛法之说能为何夕带来些许慰藉。
我没有伤心。何夕心道,眼角却流出一道清泪。“清风”陪伴他多年,他亲眼看着“清风”从一匹小马驹成长为一匹骏马。他背井离乡,闯荡江湖,只有“清风”始终相随,不离不弃。如今“清风”已死,是不是也预示着他年命不永呢?
何夕怀着万千思绪,陷入了沉睡。
次日,何夕牵着在农家买下的驴,驴上坐着木欲秋,驴旁跟着江允成,三人再次踏上了前往雾谷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