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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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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未破晓,夜风透过纱窗吹进沐沁的寝殿,鎏银百花香炉中的安神香已经所剩无几。

      琼琚轻手轻脚地推开镂着连枝并蒂莲的房门,掌着昏暖的纱灯入了内室,脚步极轻地走近龙榻,轻轻搬来檀木小凳放在一旁,将灯置于其上,伸手撩开床上挂着的月白色棉细纱帐子,看见女皇陛下正抱着薄毯睡得极为香甜,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取下别在腰间的五彩线绳,坐在脚踏上面,借着灯光为沐沁戴上。

      这一日正是五月初五端午节,按照昭夏国的习俗,家里的女孩儿需要在这一日天还未亮之时由人系上五彩线。

      所谓五彩线,又名五彩长命缕,由红、黄、蓝、绿、紫等五个颜色的粗丝线搓成彩色线绳,辟兵及鬼,命人不病瘟,所以系在女孩子的手腕和脚腕上,可以避邪和防止五毒近身。

      沐沁睡得迷离,隐约感觉到了手腕处悉悉索索地发痒,忍不住咕哝一声,因昨夜睡得晚了,此时没有醒来,便继续睡着。

      梦里和往年的端午节一样,她早早便醒来,却是赖在床上闭着眼睛装睡,听得房门轻响,她微微掀起眼皮偷偷瞧着来人,见是眉目清润的舅舅,便忍不住睁开美目,桃花小嘴弯起甜美的弧度,安安静静地看着舅舅缓步而来,然后坐在她的床沿上,目光柔和地给她戴上了五彩线。

      舅舅的手指白皙修长,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还带着微凉,与这夏日的热度不符,五彩的线绳在舅舅的手里显得极为漂亮,他为她系在手腕上和脚踝上,还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沐沁想要对他笑,却见他下一刻变得冷酷,阴沉着脸色指责她不听话,沐沁便想起了是他下令拆了她的秋千,又连着三天不与她说上一句话。

      沐沁觉得越来越委屈,最后忍不住抓着他的手腕咬上一口,方解了恨。

      琼琚给沐沁系完了五彩线,却发现她左腕上的线系的紧了些,便解开重新系,刚好完成之时,她的手却被陛下猛地抓了过去,冷不防地被陛下狠狠咬了一口,简直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顾及着陛下仍在安眠,她定是要喊叫出声的。

      等等,陛下这叫安眠么?好端端地咬人作甚?!

      好不容易等到沐沁松口,琼琚立刻将手收了回来,凑近纱灯看了看,果然是个深深的牙印,陛下这是多大仇啊?!

      琼琚拿绣帕擦去牙印上的口水,轻轻给自己揉了揉,又忍不住吹了吹。

      哎妈呀,好疼!

      而睡梦中的沐沁仍是毫无所觉,反而撅了撅嘴表示自己还在愤怒之中,仍不忘自己的招牌——重重地“哼”了一声。

      琼琚默默端着灯台退下了,心中委屈地埋怨国舅大人一番。以往都是他亲自给陛下系五彩线,这回两人的冷战比较持久,没办法,只好琼琚代劳。只是没想到只这么一次,就被陛下赏了一个牙印,真是太走运了……

      今日是端午节,朝廷休沐一日,沐沁便睡到了自然醒。

      迷迷蒙蒙地抬手揉了揉眼睛,沐沁这才看到自己手腕上系着的五彩线绳,不由一愣,原来梦里的事情是真的啊,她蓦地想起自己一时发狠咬了舅舅一口的事情,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舅舅定是更恼她了。

      直到琼琚上前服侍她下榻洗漱,女皇陛下才肯抬眼,露出懊悔的神色。

      琼琚站在沐沁的身后为她梳头,沐沁仔细嗅了嗅,忽然道:“琼琚你擦玉肤膏了?可有伤到哪里了?”

      琼琚看向镜中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便忍不住委屈地将手臂伸给她看,“陛下可瞧瞧……”

      沐沁看着琼琚挽起衣袖,左腕上赫然是一个牙印,已然红肿,看样子咬人的使了力气,刚想斥责那个伤了她的人,却猛然想起今早的梦境,一时有些怔愣。

      “这、这是朕……?”

      在琼琚委屈的眼神中,沐沁读懂了她对自己恶行无声的控诉。

      “那、那早上是你……?”沐沁愣愣地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五彩线。

      琼琚点点头,“那线是奴婢为陛下系上的,只是奴婢不晓得陛下为何会突然咬奴婢。”

      沐沁不由脸色涨红,“咳咳,那个、朕不是有意的——诶?你的玉肤膏还够不够?朕让人给你拿!”

      琼琚看着陛下迅速转移话题,虽觉得好笑,却也不敢托大,毕竟自己只是个奴婢,被主子咬了又能怎样,断然当不起主子的赔罪,这主子又是九五之尊,堂堂昭夏国君。

      “陛下言重了,不碍事的,奴婢擦了药膏,已经好多了,并不疼了。”琼琚笑笑,说完继续给沐沁打理那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

      而沐沁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心里一个声音在说:“原来咬的不是舅舅,那便不用担心舅舅更气了。”,另一个声音在说:“原来早上那人竟不是舅舅,这样说来,舅舅还是不理朕了?”

      两个声音吵吵嚷嚷,女皇陛下瞬间就没有心思打扮自己了。

      可今晚还有宫宴啊!真——烦——!

      提到宫宴,沐沁便想起了昨日沈流素和她说的一席话。她和舅舅的冷战气氛连沈流素这个外人都感受到了,就更别提沐沁这个当事人有多么难受了。

      沈流素见她闷闷不乐,便坦言道:“国舅大人便是个不愿低头的,陛下又素来怕他,这次你故作矜持地不愿轻易原谅于他,虽说是应该的,但你生气的缘由未免有些牵强,在国舅那里看来,你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他不知晓你在吃味,更不知你这样只是希望他更加耐心地哄你,所以你还是得想个办法,既不让自己跌份儿,又能与国舅和好如初。我跟你说实话,历来的宴会都是那些姑娘们春心荡漾的时候,要是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待嫁贵女们瞧到你舅舅,还不得乌泱乌泱地往上扑啊!你可得注意了!”

      当时沐沁便有了危机感,一想到自家舅舅清贵俊逸的模样被那些姑娘觊觎……啊啊啊要疯了!

      可是舅舅又不喜欢她,对她的好只是源自对晚辈的怜惜,舅舅那样一个正人君子,怎么会背上“□□”的名义和她在一起呢?果然她一厢情愿了太久,每每都在舅舅面前撒娇扮乖,只希望以外甥女的身份好好享受他的疼宠。

      做人不要太自私了,即使是皇帝也不可以,舅舅终还是要纳妃的,而她也是要嫁皇夫的……

      这样一想,本来这几日就没什么胃口的沐沁,此时更不想吃饭了,便命人抱来汤圆儿,一人一猫在冰盘旁边玩耍了一天时间。

      琼琚和木瓜看着干着急,陛下已经三日没吃东西了,眼看着下巴瘦成了尖尖的样子。他们已经预见到了不久的将来,国舅大人会怒气冲冲地责备他们没有照顾好陛下。

      可是陛下这样子就是你造成的好嘛!

      陛下不吃饭我们难道要硬往她嘴脸塞嘛?

      这是不要命了嘛?!

      直到戌正时分,木瓜进来说着:“吉时已到,还请陛下移步未央宫。”沐沁这才在坐着龙辇出了她的长乐宫。

      之前两刻钟的时间里,琼琚估摸着时辰,已经给沐沁换好了龙袍,虽然衣料轻薄,却也不及女子的裙衫凉快,幸而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没有了太阳的肆虐,终还是没有那么燥热。

      龙辇行至长乐宫门口,沐沁朝路口望了一眼,并未见到夜非沉的身影,仍是忍不住敛睫暗叹,以往这时候舅舅都会等在这里,可如今……唉……

      皇宫里面全部点起了通亮的灯,设宴的未央宫中更是灯火通明。

      夜宴设在未央宫的清凉殿内,此殿有十二处高高架起的银质长筒,每个直径足有五尺,内侍将冰窖的冰块运来放置在这些银筒之中,殿内便会比旁处清凉许多,故而得名,因此这清凉殿便也是夏日宴饮的好去处。

      龙辇甫一到达未央宫门口,便有小太监眼尖地高声唱着:“皇上驾到!”接着整个儿未央宫的太监一个儿传着一个儿地开始尖声重复这话。

      木瓜躬身扶着沐沁下了龙辇,便小心陪着她踏进未央宫。转过太液池旁边的亭子,便到了清凉殿。

      沐沁刚走到门口,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清凉之感,令人心旷神怡。

      殿内被琉璃宫灯照得金碧辉煌,恍若白昼。沐沁脚步刚刚走进殿内,便听得跪在地上的众人山呼万岁。

      坐上了殿内正北面的龙椅,沐沁环顾四周都没有看见想看到的人,再一看下面跪着的一片人,没来由地心烦,便不耐烦地挥手,“都平身吧。”

      众人刚刚起身,便又听得外面传来“摄政王驾到”的声音,便又跪了下去。

      这回沐沁也被这声音吸引,坐在椅子上便不自觉地看着门口,心内是难以自禁的紧张之感。

      夜非沉的黑色暗纹皂靴率先映入众人眼帘,那些人因为跪在地上不得抬头,便只见到他正紫色的衣角。而沐沁却看得到他的全貌,正紫色宝相花刻丝锦袍衬得他肌肤如玉,发上束起白玉冠,显得眉目更加清润,本就俊美无俦的样貌更添魅力。

      沐沁发觉自己看得呆了,直到触到了夜非沉的视线,才慌忙敛眸,在他过来时起身,淡淡地道了声:“国舅安。”

      这是礼数,万不能废,她是国君,定不能让别人知晓她和国舅摄政王暂生嫌隙,否则定会撺掇起来给他们找麻烦。

      显然夜非沉也是这样想的,便也拱了拱手,道了句:“见过陛下。”便坐在了沐沁左下首的椅子上。

      阖宫最为尊贵的两人已经到了,这宫宴便开始了,沐沁说了几句场面话,由着众人一齐敬了一杯酒以后,便缄默不语,看着下面席间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便是按例由舞姬跳舞助兴,丝竹乐起,殿内的气氛又升了不少。

      沐沁却是觉得索然无味,侧头看向夜非沉,见他脊背挺拔地坐着饮酒,便淡然地收回目光,又开始环顾众人,却在不期然间对上慕容昱关切的目光。

      慕容昱瞧见高座之上的沐沁眉目间难掩倦色,原本丰腴的小脸儿已然瘦削,尖尖的下颌看着教人心疼,实在没忍住,便倒了杯酒,霍然起身,朝着沐沁的方向,柔声说道:“陛下连日操劳国事,臣心内忧虑,还望陛下万万保重龙体。”

      这话虽然说得极像场面话,但任何一个人听得出其中的柔情,都能知晓这东澜质子的心意了,心里忍不住唏嘘。当年东澜国主就是打定主意给女皇陛下送个皇夫的,即使不是正宫皇夫,好歹也有个名分,不然为何从来没有送质子习惯的东澜国会突然送来一个?

      只是不知陛下和摄政王的心思为何。

      目前看来,陛下应是也属意于慕容昱的吧?快瞧,陛下对着他笑得温暖呢!

      也确实如此,沐沁听了慕容昱的话,又见他关切的神情,一时想到儿时的情分,顿感心中一暖,也举起金樽遥遥地回应他了一个灿烂的笑,“多谢潍熙,共勉啊!”

      沐沁将他当成朋友才说的“共勉”,听在众人耳中又是不同的想法了,皆用暧昧的目光看着陛下和东澜质子,而贺云塘则是白了一张脸,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

      沈流素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自然听得到身边有人小声议论着慕容昱的相貌人品,她不禁抬头看向沐沁,却见她面色坦荡,只有感激之色,而旁边的夜非沉脸色极差,手指紧紧地握着金樽,连骨节都泛白了却不自知,一看就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见此,沈流素不禁扶额,国舅爷可真闷骚,这俩人可有的磨了。

      这边沈流素感叹好闺蜜感情的同时,却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盯上了,并且算计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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