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歌姬》上想

1、全文

　　曾几何时，我开始凝那永无止境的黑暗。梦境中支离的影象重重叠叠在眼前流过，萦洄辗转的是永恒的暗紫深蓝，一层一层，思绪就这样不知不觉陷入，灭顶之灾。
　　你说，让我们一起离开。
　　离开吗？阳光如纤细的手指拨弄满庭院幽幽的绿影，醒来，却再也看不见那温暖而柔软的笑容，一如微风拂过。抬眸时的刹那，掠过心间的片羽闪烁点点刺痛的光芒，折射出灵魂的残缺。泪水轻扣回忆，于是在蒙蒙雨幕中我分明听见曾经流连空茫的低语。
　　你说，没有人能明白真正的夜晚，懂得黑暗的人注定孤独。
　　所以，你，注定孤独。
　　我微笑，唇边扬起不无苦涩的弧度，空气破裂前有什么正悄然改变。
　　曾经的那些日子，细数手中原是掠影天际的翎羽，沙漏倾注预告着遥遥无期的归宿时日，凝结的时光纷纭扬扬飘零，了无痕迹的，滑落。
　　囚禁。
　　所以，我最最亲爱的阿诺德，在我被沉默彻底吞噬之前，请让我离开，远离那些明亮可是喧嚣的回忆。

　　我叫卡伦，隐匿于阴影的黑暗子民。午夜时分的诞生与死亡赋予我暗夜之女的身份。伴随我来临的，是呼吸中浓稠而甜腻的气息。某种尖锐刺破了我颈项的肌肤。迷离的目光。温暖。鲜美的红。冰冷海水的幻象在我脑海里起伏。当寒气延伸到身体的每个角落，我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模糊的意识。
　　而当我睁开眼时，我看到了天使。
　　黑色的羽翼，仿佛与夜色溶为一体，幽远宛然璀璨星空的眼瞳。苍白如幽灵般飘忽不定的，恍惚有着天使羽翼的，我的阿诺德。我的，我的！
　　我是你的，迦奈尔。他低语。暗哑而感性的声音缠绵于发际，肌肤间的澈骨寒冷隐隐流动着不祥的预感。哦他唤我迦奈尔，不再属于人间的女子，从此。

　　回忆。
　　试着不去在意每天夜里那些逐渐僵冷的尸体。花园中异常肥沃的土地滋长出大朵大朵的玫瑰，层层叠叠的花瓣，层层叠叠的红，深红、粉红、绯红、暗红、血红……弥漫于空气中的是接近血液的芬芳，只有我知道。
　　回忆。
　　从此告别了那片温暖的金黄，月华如流水倾泻而下，灌注在暗夜中失去了温度的躯壳。我拾阶而上，潮湿的青苔在角落中舒展，缄默冰凉。盈盈一掬，从此留诸怀中的只有关于纤尘飞舞的透明的回忆。
　　回忆。还有回忆。
　　每一个傍晚我在他怀中醒来。厚重窗帘截断了灼热的白昼。最初的哭泣，是在我第一次进入从未识过的寂静夜幕之时。然而当饥渴焚烧着整个身体，我依然会漠然踏过牺牲品的血迹。
　　昔日的稚嫩和清澈呢？还有那些天真？
　　我的变化如此显而易见，以至有一天阿诺德对我说，你令我不安。
　　微微漾起清浅的笑意，曾经那么执著于我，并且应该是属于我的人，如今却说我令他不安？心口，有些刺痛，一道长长的极细小的伤痕，
　　是前一个牺牲者留下的所有遗言。
　　那是不久后便会消失的，我们的身体不允许伤害停留。
　　阿诺德回答着我。记忆中他的面容与镜像重叠。成为迦奈尔之前，我们也是最最亲密的人。他是我弟弟，我们体内流着相同的血脉。

　　炽热。跃动的火焰。凄厉的叫喊刺破天空。焦臭。倾塌与崩溃。鬼影幢幢的夜。利刃般锋锐的月光。红色漂浮。哭泣。呼唤。美丽到鬼魅的淡紫星光，还有，死亡——
　　我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大口大口呼吸冷冷的空气。梦境中灼烧的痛楚似乎还残留在身上，随之而来的是最深沉的恐惧。
　　恐惧。长久以来我几乎已经忘怀的情感。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引发它的苏醒，在黑暗中投来满怀恶意的窥视。
　　也许，是我自己。
　　掀开落满灰尘的绉纱窗帘，巨大的落地窗外呈现出苍茫暮色下的郁郁原野，越过森林可以望见教堂的尖顶，以及尖顶后的纷飞流霞。
　　我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那抹嫣红。仿佛是受了蛊惑，我一步步走下台阶，徘徊于幽暗曲折的穿廊。阿诺德还在沉睡，那么，就让我一个人，悄然进入暗夜茫茫的世界。

　　寂静。
　　置身密林之中，本能的敏锐听觉让我可以捕捉到最微弱的声响。地面皮毛斑斓的猛兽无声的踩断枯枝，盘缠在树上的蛇咝咝吐着信子，草丛一寸寸拔节生长，高处啪嗒一声跌下多汁的浆果，在往日它们都是不可或缺的背景音乐。只是，今夜为何如此寂静？
　　火焰腾地升起，在树林的边缘围成一圈。是捕猎！我蓦地醒悟，身躯却因光亮与迫近的危险气息颤抖不已。
　　还有，——死亡。
　　黑压压的人群中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我惊异于他带来的威迫感，目光却不由自主为宽大黑色斗篷上别的纯银十字架吸引。
　　信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被称为我们天敌的人。多年以后我曾无数次回忆起这一夜。无月的星空，森森的树林被跃动的火把簇拥着。阴影中，火光明灭不定。如大理石般散发着寒气的人。信仰。
　　尔后他无声无息的倒下，黑夜中我看见阿诺德那苍白可是微笑着的脸。

　　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出去了。
　　空旷的古堡大厅中，十二架分别安置在雕花墙壁上端的枝状银烛台晃动着隐隐绰绰的光影。指尖慢慢拂过高高低低的火焰。痛。但非常美丽而奇妙。
　　是不能再出去了。那几十个村民的惨叫声犹在耳际，一夜之间，那里的空气变得肮脏起来，弥漫着死亡的味道，人的，树林的，混合燃烧后的灰烬，令人作呕。
　　闭上眼，我不再去想关于火的任何事情，包括十来年前毁去了我所有生活的那场狂热的盛宴。从前，多么遥远的词语，遥远到我再也不愿触及，况且，我有阿诺德，我最亲爱的人。
　　可是，为什么又那么轻易的记起？
　　黑暗注定遗忘，而我将在遗忘中永生

　　从此只有在高塔上眺望，放歌，空灵飘渺的掠过夜色覆盖的荒野。从此阿诺德再也不寻找我,因他知道，我就在他所能到达的地方。
　　也不再涉足塔外的世界。一个人独处时，常常感到无声的孤寂一点一点涌来，老了，死了，朽了，连骨头也化成了灰，听不到心脏的跳动，一切都静止在无温的夜。
　　她是在夜最深时出现的，自称手执镜中影像。
　　镜子映照中的影像？
　　黑发碧眼的女子轻轻微笑，漂亮的孩子，我知道阿诺德为什么会爱上你了，液态水晶般的美妙歌声，闪亮的金发灿若阳光，那是所有黑暗子民眷顾的味道。
　　我不清楚自己的面容，黄昏或是清晨我都仅仅是对水中模糊的倒影匆匆一瞥，恍惚中，竟与另一个女人有些相似。
　　从来没说，是因为知道她一定会气得浑身发抖，如此骄傲的美貌呵，怎能允许在另一个人身上重现。
　　她是我的母亲，我们的生身之母。
　　而我的手上溅满了她的鲜血，以及她怨毒的诅咒。

　　现在我可以想起那些罗马装潢的房间，精美的壁柱，弥漫在空中的百合芳香，时而换成紫罗兰的甜蜜，或者玫瑰与柑橘。微风中飘拂的绉纱窗帘，百叶窗拉起呈露出明亮的光线，宴会上的欢言笑语和水晶杯相互敲击的清脆，这些难得的明净与欢乐时常飘过眼前，攸地消失，一如大海上漂浮着的船的碎片。
　　阿诺德拥住我，那不过是幻景，知道吗？我们早已经回不去了，一旦渡过便无法回头。
　　我知道。
　　简简单单的回答，语气平淡到连我自己都诧异，而他却放了心，轻声叹口气，迦奈尔，我不想让你难过，也许有一天你会怨恨我，可我，无从选择。
　　只是有些怀念罢了。
　　这句话萦绕在脑海中，欲言又止，末了，我微笑着轻轻将它抹去，洇染成不可触摸的氤氲。
　　淡淡的美人樱香气。
　　饰有鸢尾花纹，清澈有如冬季湖面的梳妆镜。
　　她斜依在藤蔓缠绕的阳台上，天鹅般优雅，阳光透过栏杆投下长长的纤细的黑影。
　　金黄润泽的秀发懒懒披在身后。蔚蓝如海水深处，冷漠而虚幻的眼眸。
　　刹那间绽开笑容的惊艳。举止间的尊贵。
　　还有，当她凝视我时，那几乎是发自灵魂最底端的憎恶的火焰，常常自她唇边滑落的，恶意的不祥言语……
　　是的，她恨我。我至今还记得数十年前当我从遥?兜纳竦罟槔矗纷欧崩鲆氯共较侣沓凳保壑猩炼旁跹杩竦脑骱蕖?/DIV>
　　后来，她死了。
　　我也可以不用在意了。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谢黑暗带来的庇护，却是源于更沉重的黑暗与罪孽。

　　阿诺德问我，在镜子中看到了什么。
　　我微笑，不语，我最爱的阿诺德，我是你的，你是我的，那么，就让我们将过去彻底遗忘，不再有一丝痕迹。

　　日子如同藤蔓搬疯狂地生长着，大把大把的时间在百无聊赖中流走，空洞无物。
　　也许我早已死去。昔日在眼光中欢歌，赞美微风拂过草地的无邪少女早已被掩埋在累累十字架下，身着洁白长裙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如今暴露在潮湿空气中腐朽的，怕也只有森森骸骨，靠干涸的血迹贪婪存活。
　　否则，为何感不到血液的泉涌，心脏的跃动？
　　多少个夜晚虚耗在漫无目的的游荡、追捕与猎食上，多少个沉睡的白昼我哭泣着醒来，一刹那的恐慌在意识到自己存在时烟消云散。
　　只是它们已经渐渐淡去，偶尔有记忆中的景物浮过眼前，如同夜晚的大海上漂浮着的船的碎片，不多时就被汹涌的墨绿旋涡吞没，不留一丝痕迹，银白的月光漠然照耀，冷眼注视浪花轻轻拍打的声音。
　　他说，因为你在畏惧。
　　于是一刹那听见水晶破裂的声音，划破密密麻麻浓稠如墨的黑暗，微馍了赶г谕蚪俨桓吹纳钤ā?/DIV>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晚是罕见的沉沉黑夜，没有任何月光的天空下他裹着一袭溶入夜色的宽大斗篷出现在塔顶。磷火般的眼睛让我明了彼此的同类。他称我为囚禁在高塔上的公主，我则称呼他为死神。

　　带有浓重黑色的丧钟从遥远的天边绵延不绝的传来，当半个月内它敲响了第十三次时，阿诺德说我们必须离开。

　　梦魇。沼泽。
　　苍白几近透明的肌肤，宛然失去生命的百合花瓣。我常常在梦境在看见自己的葬礼。深夜。拖着长长怪异尾音的挽歌。纯银十字架灼伤无知觉的死尸可周围的人却视若无睹。他们是我的亲人，却藏着蛇蝎般的心肠。末了放有棺材的马车被倾入深不可测的沼泽。下坠，下坠，却永远也无法停止，直到最深的底端——
　　醒来时，总是会看见我的沉睡的阿诺德，月光般清澈的眼瞳，伴随恍若羽翼间流转着的黑曜石的阴影，轻柔地覆盖住我无措的身躯。柔软双唇噙着新鲜血液的芳香，蜜一般化不开。阿诺德，唤着他的名字我沉沉睡去。
　　一梦，不知又是多少岁月拉长了时间。
　　紧紧拥住自己的身体，细羽般的纤弱感一点一点渗入手臂。寒冷。比最深的冰海还要冷，比最漫长的冬夜还要冷，是我自己。
　　依稀间有轻柔的触感拂过，凋零的花也不比它温柔。那是我守护天使的羽翼，轻轻拭去所有的噩梦。

　　假如有一天我死去，我不乞求鲜花装饰我的尸骨，不乞求层层的织锦，不乞求任何人的眼泪和同情，不，我甚至不需要阳光，不需要墓碑，更不需要哪怕是轻轻的一声叹息。
　　祈祷么，它早已将我遗弃。
　　我只要你，阿诺德，我的拒绝阳光的天使，有着夜之翼的，与我血肉相连的兄弟，我的最爱最爱我的情人，请你为我掩埋尸迹。我的主人。我的奴隶。

　　流光覆过不着痕迹的岁月，星空下的高塔依然飘扬不绝如缕鬼魅般的歌声，河水静谧，忘川之下躺着花的尸骨泪的残骸。埋藏的是否会遗忘，过去的是否会回来。
　　我们渡过的，是不是就是彼岸？
　　阿诺德，你可记得青石板上潮湿的苔痕，阳光一寸寸移动，开始温暖，却独独漏了那有着安静绿色，不轻易招呼人目光的角落。
　　你可记得五月的小树林，田野上满天飞舞的蒲公英绒毛沾上衣物，又被急急拍打开，晴朗天空下宛如油画远景的屋舍。
　　它们都是我秘密的珍宝，可如今我却只是看着它们如破碎的星光流逝的年华飞快地离我而去，划出透明的伤堕入深渊。我微笑，流泪，无从制止。
　　惊讶么？不，我想你不会，因你早已忘记，只有我，一个人追悼往日的余烬。
　　你知道吗，阿诺德，很多时候，我一遍一遍的问自己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一遍一遍回想曾经存在的甜蜜，可是，你知道吗？我已无法回忆。
　　你不会知道，因你已经忘记。
　　忘了阳光与风的爱抚，忘不了黑暗的侵袭。
　　忘了明净的笑容，忘不了被伤害至尽的哀痛。
　　忘了相互的承诺、信任，忘不了绝望的滋生……
　　阿诺德。
　　你可记得，当初是你首先避开众人用双臂拥住那个骄傲的女人，亲昵的耳语。夜夜的颈首交缠顿成流言。而我只能在突然空白的时间里沉默。是你悄悄以恶意的话语刺伤她的自尊，因为我分明看见，她的情绪，很早以来就成为了你手中脆弱的丝线。
　　可是，我也看见了，在一次冲突中，她眼中的疯狂以及突然紧紧勒住你颈项的双手。你的微笑安静而嘲讽，哀伤。
　　于是在惊叫声中，我不假思索举起沉重的花瓶，狠狠砸下。顿时鲜血和着飞溅的水沫与花瓣一同散落。妖艳的红，惑人的红，灼伤了我软弱的眼瞳。
　　而你，却是笑着离开，告诉我，等你。
　　阿诺德。
　　你可记得，甫一出世就遭流放，十六年才从神殿回来的我，步入冰冷如大理石的屋宇时只有你给予我笑容。在每个孤寂的薄暮，也只有你肯聆听我枯涩的弦琴，娓娓的絮语。
　　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热恋，因为那是不被允许的，也是得不到神明祝福的禁忌，我们流着相同的血液，在每一个情欲的夜晚，我听见它们在我体内放肆的高歌。
　　你说，我们犯了弑母之罪了。

　　他们告诉我，每一夜你沿着清彻柔软的月光掠过夜空，不是为了寻找脆弱的灵魂，而是为献上自己的甘美。
　　他们告诉我，你走过的那条小径泛着微微的光，空气中迷离着百合的皎洁。
　　——纯洁无暇的少女，神的新娘。
　　我还记得在它花瓣中隐藏的秘密语句，也因此我才能看破你的遮掩。在露珠盈盈的草丛中攫取，清新，朝气，鲜美的生命宛如不含杂质的泉水泊泊流出。它属于阳光下的少女，而不是黑暗的歌姬。
　　哦阿诺德，你如何能将我舍弃？
　　远方的村庄在炊烟中模糊起来，夕阳那金黄的光辉铺在水面上，浓稠如血，他们告诉我那是阳光挣扎着死去。

　　神说,给我你的灵魂,我将拯救整个世界.
　　世界.杂乱无章的几根弦.有人哭泣,尖叫,欢笑.愤怒,没有人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有光芒轻轻流过,覆盖了痛苦，与大地.时空拘禁思绪.是否有那么一天,所有灵魂同时毁灭.
　　我注视这混沌明丽的一片,冷眼旁观.
　　可以的，他们说,只要你抛弃束缚你的所有美丽,堕入深渊,永无回还.

　　手中紧握着象牙质地的晶莹光洁,有什么锋利的银光一掠而过,划伤我的瞳孔.目光沿刀柄延伸,尽头一滴滴幽幽的血珠,泫然若泣.
　　我静静看着倒在脚下的少女.她的脸颊此刻呈现出瓷器般的青灰,圆睁的淡蓝双眼残存有稚嫩的惊恐,冰冷一如无温的玻璃.金黄发丝流动着不输阳光轰响的光彩.我望着她,犹如那西瑟斯望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你知道吗,阿诺德,当你在黎明第一缕曙光中化为灰飞烟灭的时候,我杀死了你的祭奠,追念,我的曾经.她传承了那个被诅咒家族的血脉,和我们非常、非常接近。
　　她有着和我们相同的气息。
　　从逐渐僵硬的尸躯旁边抬起身来，我缓缓闭上眼，寒冷凌利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大理石地板上。
　　华丽冷寂的屋宇，庭院。
　　暗夜里沾满血迹的火焰，充斥着奢靡美感的房间，你手持火炬，高傲的笑容一如天使。
　　你说，罪恶由罪行毁灭。
　　我还记起了你在漫长失踪后的归来。苍白的肌肤和尖齿。你带我离开掩盖丑闻的囚狱的同时也离开了人间。一次次的捕猎。密林。信仰。镜像之女。回忆和高塔。还有，一瞬间坍塌的世界。

　　神的呼吸化为风，吹拂过天地万物。

　　他们等待着我的归来，生存于黑暗中的我的族人，我的亲属。他们以生命诱惑，以死亡结束。他们是拥有黑色羽翼的天使，惨白的游魂。
　　而我，即将加入他们的行列，脚下白骨累累。
　　近百年的沉睡即将结束，我是迦奈尔，孤独的歌姬，暗夜高贵的女儿。我们行走在世界边缘，世人的爱情在指尖明灭如残烛，鲜血滋养着饥渴的身体，怨恨凝成我们不灭的灵魂。
　　醒来，从阳光与罪孽交织的世界解脱。

　　然后，永不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