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梦湾

94、第九十三章 重逢

　　水云卿坐在客栈的屋顶上，看着自家的商队浩浩荡荡地进了南域府的大门，在脚下这间客栈的门口停下来。一路上都不拘住在什么客栈的，这一次，她特意择了自家客栈来住，因为，商队来了，必会安顿在自家的客栈。
　　等整个商队的人全都进了客栈，水云卿才从屋顶下来。自家客栈，大老板来了，巴结都还来不及，水云天住的自然是最好的一间上房。看到那房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就知道那必是水云天的房间了。
　　水云卿戴上了面具，缓步走上前去，依次拍了拍门口各位掌柜的肩膀。待各位掌柜转过身来，水云卿面无表情道：“在下，逆乾坤，求见水大少爷，请各位稍等吧。”
　　其中一个斜睨了水云卿一眼，“我们要见我们自家大少爷，你是哪颗葱，在这里兴风作浪，目中无人？”
　　另一人扯了扯他的衣袖，“那是从京城来的，赌神逆乾坤啊。他是少爷的朋友啊，连耿爷都敬他三分，人家都快是水家的半个主子了。”
　　水云卿心道：“何止是半个主子，我就是水家的主子。”
　　里面，水云天故意大声道：“金铎，去请公子进来吧！”
　　耿金铎也刻意大声回道：“是，少爷。”
　　门打开了，各位掌柜都是一愣，唯有水云卿泰然自若。耿金铎道：“公子请进，少爷已经恭候多时了。”
　　水云卿微微欠身道：“多谢耿爷。”然后便跟着耿金铎走进了房里。
　　身后，隐约传来一阵讥笑之声：“老王啊，为你儿子向水府提亲，你还是省省吧。”
　　“哥哥，你终于来了……”水云卿上前去，抱住了哥哥。
　　水云天轻轻抚了抚妹妹的头发，“现在，你可知道想我了吧。”
　　本来，水云天应是比水云卿早几日到南域府，但是路上耽搁太久。一路上，明察暗访，发现了不少如付廉这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人，水云天便雷厉风行地把他们都办了。
　　“我给你请的第十四个保镖如何？”
　　一想起钟离珉，水云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便回荡起了古四言那天的话，“若不是有钟离兄弟给你渡气，你恐怕就……”她脸上如火烧一般，低下头去。
　　抬起头，才发现水云天一直看着她，等着她回答。她才随意敷衍道：“那个……挺好……挺好的。”
　　“你怎么了？”水云天察觉了妹妹的不寻常之处。
　　“没事。”水云卿摇了摇头。
　　水云天轻描淡写道：“听说，前几天你逼疯了宋仁？”
　　水云卿道：“消息传得就是快，你才刚到这里，就听说了。”
　　“你若杀了他，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他现在活得如猪狗一般，生不如死。你何必呢？”
　　水云卿黯然道：“别提他了好吗？”
　　“好，好，我们不提他了。”水云天把妹妹揽在怀里，“不提了。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出去走走。”
　　“嗯，好。”
　　耿金铎回了那几位溜须拍马的掌柜，说少爷要去会几个朋友，让他们稍待片刻，这可令那几位如坐针毡了。
　　水云卿道：“你对那些掌柜竟是这般态度。”
　　水云天笑而不语，耿金铎道：“他们都是这副嘴脸，我们可早就烦了。晾他们一晾，也好。”
　　水云天、钟离珉、水云卿、耿金铎一行四人一同骑马到了南域府郊外。南域府临近□□最南端，有山有水的，这里的人长相俊美，话音柔软，不过最妙还是这里的山水美景。若是在尘世活得烦了，随时便可遁入山间了。
　　“崇燚兄，这段时间以来，多谢你照顾若儿了。”
　　“靖远兄言重了，我不是赌神的累赘就好。”
　　“行了行了！”水云卿挥了挥手，“你们两个，毕竟也是多年好友了，怎么还总说这些场面上的话呢？叫人听了甚是厌烦。”
　　“好好，我们不说笑了。”水云天笑道，“说正事。”很快，他便严肃起来。他也知道，钟离珉和水云卿这一路上一定碰到了很多事情。
　　他们相互都说了一路上的见闻。水云天办掉的商家虽然不少，但如付廉这般严重的也只有三四家而已。不过，这足以引起了水云天足够的重视和担忧。而钟离珉担心的就是葛曜寨那边的血案了。这为什么，所有的事都碰在了一起？
　　钟离珉问道：“不知道靖远兄可拿到了证据没有？”
　　水云天道：“证据是拿到了一些，可我们做生意的，如何敢动人家做官的？也只能先留下来，以后相机行事吧。”
　　“能不能让我一观？”
　　“嗯……好吧。”水云天让耿金铎拿出了贴身存放的那些书信。
　　钟离珉一一看过，这些官员的名字，他大多是眼熟的。义父曾给他和钟离珏讲过，这些官员都属于哪个阵营，是何心性，是何打算。这一层一层的关系，钟离拓炎都有了解，亦给他们讲过不少。
　　看着那些名字，一层一层的关系向上想着。第一个，太子的人；第二个，太子的人；第三个，还是太子的人。
　　太子的人、太子的人、太子的人、太子的人，还是太子的人。
　　卓王的人！接着，还是卓王的人，剩下的，除了不知道的，竟全部都是卓王的人。
　　怎么可能？
　　水云天见钟离珉面露惊愕之色，便问道：“崇燚兄，你可有什么发现？”
　　钟离珉把信分成两摞，“你看看，这两摞信有什么名堂？”
　　水云天看了看，说：“这第一摞，是在我开阳钱庄的付掌柜府中搜出来的，第二摞，是剩下所有的书信。怎么了？”
　　钟离珉道：“方才你说的，付掌柜府中搜出来的书信，这些官员，往上看来，他们都是太子……我是说，当今皇上的人；剩下所有的，他们都是卓亲王的人。”
　　“莫非……是卓王看走了眼？”水云天思索道，“不对，应该不对，总觉得，有些不对。我细细研究过，却并没看出什么名堂。只看出，后面的书信上的字迹较前面的要新一些。”
　　“果真如此？”说着，钟离珉分别拿起每一封书信，闻上一闻。“不对，嗯……不对！”
　　“哪里不对？”水云天追问。
　　“这第二摞信所用的墨，都是卓王府所用的古墨。他曾给弘燚写过信，我闻到过这种味道。”
　　“对了，”水云天回忆道，“我听说，卓王府用的是百年的古墨，是皇上……先皇特特赏赐给他的。这东西，除了卓王府，就只有宫里有了。这也就可以证明，那不是卓亲王所为，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了。好事……好事……”
　　“我本感觉，你端这些商家，和葛曜寨的血案只是个巧合，可是现在，我越发地感觉不是了。王府有那么多名贵的东西，他们防范那些还来不及，丢了一支古墨，应不会是什么大事吧。皇上他……可能真的已经准备下手了。”
　　“什么都不说了，万事小心吧。”
　　钟离珉向水云天说了他对葛曜寨血案的猜测，水云天也面露忧色。一来关系到大业，二来关系到若儿啊。
　　水云天问：“类似的事情，可还再有过吗？”
　　钟离珉摇头道：“目前还没有。”
　　这时，只见郜仁平策马而来。四人出来的时候，东方铭他们十三人自然跟随，东方铭让郜仁平、洪鼎轩、金言铮三人暂留在南域府城中。城里出了事，郜仁平前来通报。
　　见郜仁平来了，东方铭等十人知道是有急事，便都现了身。郜仁平喊道：“少爷、公子，城里出事了！”
　　“什么事？”水云天转过身去。
　　到了四人面前，郜仁平勒住马道：“见过少爷、公子、耿爷、三侠。今日城里要斩杀大盗凌檀，现在已经开始游街了。”
　　水云天道：“大盗凌檀？我也有所耳闻，可是，一个贼而已，官府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再说，他虽是大盗，可也罪不至死啊。”
　　此时钟离珉的面色很是难看，“靖远兄你有所不知，凌檀他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贼。咱们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凌檀是有名的侠盗。他只偷贪官、奸商，自己是享受了不少，但剩下的钱都用来接济了穷人。他从不留名姓，但江湖人中，很多人都知道。”
　　“他是你的朋友？”
　　“他不是。我只是知道而已，未曾见过他一面。这是我唯一还能感到欣慰的地方了。”
　　水云卿忙道：“既然如此，我们进城救人。”
　　水云天道：“我们先回去看看形势。”
　　事不宜迟，他们便策马回了城中。城里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下了马，牵着马跟着人流向前走着。
　　游街已经开始了。人们手中的烂菜叶、臭鸡蛋，应有尽有，全都往凌檀的身上招呼。作为侠客，钟离珉还是很佩服凌檀的，没想到初次见面竟是这番光景，他已有些不忍直视。或许，凌檀输就输在他太过潇洒，如若他的侠义，再略高调一些，一定不会是这样的下场。那些围观的百姓之中，甚至还有不少是他曾经接济过的吧。此刻，他会作何感想呢？伤心？悔恨？怨愤？
　　钟离珉是自愧不如了，谁做侠客，能全不在意那侠名呢？扪心自问，当他自己被世人赞美崇拜的时候，心里是很欢喜的；当朋友们送他那块带有一个“风”字的腰牌时，他是很满足的。他自己，是当真比不上凌檀的。
　　很快就要行刑了，刑场下面竟有人已开始喝彩。钟离珉他们都在下面焦急地看着。
　　要行刑了，监斩官已经倒过了桌上的沙漏。沙漏漏完，只是弹指间的事情，钟离珉看过的这种场面也不少，这只是增加刑场之上的紧张气氛罢了。时光看得见的流逝，那是一种无形的重压。
　　“时辰到，行刑！”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钟离珉随手从水云卿袖口中抽出了暗针——那是叶若汀给水云卿的，那三根无坚不摧的暗针之一。
　　刽子手已举起了刀，钟离珉也蓄势待发。这时，水云天突然握住了钟离珉的手腕，低声道：“你非要闹得满城风雨吗？”
　　钟离珉的手渐渐放了下来。
　　手起刀落，血溅三尺。凌檀的人头，就这样落地了。钟离珉握紧了拳头，浑身发抖，水云天和耿金铎只有无奈地摇摇头。
　　钟离珉一向冷静，可他最讲江湖义气不过，江湖上的朋友有难，他很难见死不救。这一次，是例外了。其实，他若想挣脱水云天的手，水云天根本就拦不住他。真正拦住他的，是水云天这个人的分量。
　　等人群渐渐散了，四人还是伫立在原地，直到衙役过来清场。
　　彼时水云卿再看到这血腥的场面已经不再恐惧，只剩下了惋惜和无奈。
　　他们又骑马去了郊外。回到城里，只这么看了一场行刑，其余的就没有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就不会来。
　　水云天道：“崇燚兄，方才你那一针扔出去，就算不把刀震断，也能把刀震至离手。试问天下有如此武功的人有几个？若当真如你所说，那么官府杀他就是因为容不下他。那么，谁救他，官府就会容不下谁。”
　　钟离珉道：“我知道。”他一拳捶在树上，“他虽然不是我的朋友，可他……”
　　水云天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早晚有一日，会有人还他一个公道的。”
　　水云卿缓缓走了过来，“如今我越来越明白，大事背后有那么多的流血牺牲，都是不得已的，也总有许多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太多无奈，太多伤心，我们却都没有办法。可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见证者。如今都走到这一步的，回头看看已经走过的路，我自己都不敢想象。”
　　“若儿。”水云天搂着妹妹的肩膀，“若儿……若儿……”
　　钟离珉看着身旁的这兄妹二人，有时候，钟离珉有些羡慕水云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拥她入怀，保护她、关心她、爱护她，因为他是她的亲哥哥，对妹妹好，天经地义。
　　水云卿问：“哥哥，你后面的行程是到哪里？”
　　水云天道：“处理过这边的事，我和商队坐船去琼州。”
　　“海上最容易出事，你多加小心。”水云卿提醒道。
　　“你放心吧，我还是那句话，他们不敢害我。应该多加小心的是你，风口浪尖上的人，总少不了危险。”
　　不少时日和哥哥没见了，水云卿就在南域府多留了几日，一直等水云天办完了事情。在码头送水云天和商队上了船，水云卿和钟离珉才离开了南域府，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