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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章 初探 ...

  •   四千人开拔奔赴扎托,六千人殿后。赵恂、赵忻自知,战线不能太过撤后,否则向扎托推进实有难处。但是,四千人仍不是小数目,调动起来着实不易,若控制不好便会尾大不掉。此时尤祂部虽不知他二人生死,却也是防着库卓部卷土重来的。
      达兰答通与扎托巴和之间的屏障是那特兰大漠,这那特兰大漠广袤无垠,骑兵行进整日不能见扎托。四千人马,便在此处扎营了。当夜,一小队兵马自北而至,领军大将下马便是一个大礼:“恭迎阿卓王子、阿桑公主。”他身旁的女子及两个少年亦下马行礼,随后身后兵士皆下马行礼。
      赵恂赵忻面上并无惊喜或讶异之色,这便是他们早已约定好的了。赵恂轻抬右手道:“将军请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齐声一句:“谢大王子。”然后起身。
      那位将军约莫四十上下,眉眼之间是饱经风霜。其实,他不过三十五岁而已。这便是库卓部大将,别那日塔络古奇,赵恂所说的那位娶了汉人女子顾馨的络古奇将军。旁边的女子自然是顾馨夫人,两个少年便是他们的两个孩子,儿子别那日塔史华莱,扮作男孩子的女儿别那日塔宁馨。这两个孩子是龙凤双生,当年,顾馨生他们的时候几乎被夺去了半条命。后来,两个孩子才没有多大,便开始跟着父母四处流浪了。
      赵忻叹道:“这一别才不到一年,史华莱和宁馨,又长高了不少啊……”
      赵恂身后的队伍中跑出了一人,才满二十,稚气未脱。看到络古奇,便跑了过去,扑在他身上,叫道:“大哥——”
      这是络古奇的幼弟葛台,他们在打斗中失散,络古奇本是掩护大汗,葛台随赵恂遁去,一别也是有日子没见了。
      他们扎营的地方可说是离扎托不远不近。这里是天朝边陲,朝廷必会顾及此处,而尤祂部在扎托的驻军却因忌惮朝廷不能及此。对于库卓部,朝廷不是没看见,只是,装作没见看罢了。
      赵恂朗声宣布:“自家园沦陷,本王与阿姐更名改姓,流浪多时。我,伊赛族库卓部大王子,库卓阿卓和,阿姐,伊赛族库卓部大公主,库卓阿桑妲,今日归来,誓将尤祂部逐出扎托巴和!弟兄们,我们今年要在扎托巴和过除夕!”
      “好!好!好!”四千大军竟是齐声喊出了三声“好”,呼声震天。
      阿桑妲,也就是赵忻吩咐道:“倒酒!”
      立时有人替所有人倒了酒。
      阿桑妲喊道:“为了扎托巴和,为了库卓部,干!”
      “干!”
      阿卓和握住阿桑妲的手,“阿桑,我们终于要回家了……”
      那天傍晚,阿卓和与阿桑妲坐在大帐中,商议对策。
      达兰那边,钟离珏与陈蠡已将那趟镖送到。回京城通报的事,只遣了一位趟子手去,剩下的人,全部编入六千大军当中,由陈蠡接管。这趟镖,是阿卓和以赵恂之名向镖局所托,押镖的人,全部都是他们自己人。钟离珏驸马之名坐镇军中,这边六千人亦是士气大涨。那特兰大漠上的人打头阵,若顺利的话,第一轮攻势下来,六千人与四千人会师,最后发起总攻。
      “阿卓,别无良策了?”
      阿卓和皱了皱眉头道:“此为上上策。”
      阿桑妲叹了口气,“好吧。”她知道,军令如山,这本就是无法改变的。她也知道,他不想这样,但这的确就是上上策。

      当日,约有二百库卓部人夜袭扎托巴和,杂乱无章,没有组织,在尤祂部眼里,不过是暴民动乱而已。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库卓部的人除了归顺尤祂部的,随大汗一同战死的,和追随阿卓和、阿桑妲的,还有不少流落四方的。他们在流浪中相遇,相互扶持,总想着会有一日,他们可以杀回扎托。但他们,只是一群暴民。
      他们手无寸铁,面对的却是装备精良的尤祂部大军。可是,伊赛人就是这样,脱不去他们执着的本性。他们只是想夺回自己的家园。
      那一刻,惨叫声、喊杀声、笑声、风声交织在一起。渐渐地,惨叫声弱了,在笑声、叫声中湮灭。
      火光映衬下,这一切,格外惨烈。到处是尸首,到处是鲜血。尸首上还是尸首,鲜血上还是鲜血。鲜血无情地蔓延着,浸染着每一寸土地,不放过每一个缝隙。
      全都死了……二百多人啊……全都死了。可是,尤祂部兵士的狂欢之声,撕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燃起篝火,饮酒啖肉,高歌热舞,踩着敌人的尸体,趟着敌人的鲜血。每一次屠杀一批库卓部的暴民,尤祂部在扎托的守军都迎来一次狂欢,恨不得将库卓部的人赶尽杀绝才好。若绝了库卓部,不只是伊赛族的扎托和热托,便是天朝西边的整个大漠草原,都将成为伊赛人的牧场。
      扎托守军的副将阿斯纳日疆,挽弓如月,箭头对准了一个落荒而逃的漏网之鱼。
      就在箭即将离弦的刹那,有人从身后握住了他的手。
      “将军……”阿斯纳日疆不解。
      “阿疆,”守军大将尤祂须蛩语重心长道,“小的时候师父都是教过咱们的,打猎的时候不能赶尽杀绝,否则啊,狗急了还要跳墙呢。他死里逃生,又见我们屠杀他族人,定是恨我们入骨,那么他日后定会带更多的人来送死,守株待兔这种事,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将军料事如神。”阿斯纳日疆明了之后,更是一阵仰天大笑。
      后面的的兵士亦随声附和:“将军料事如神!”
      尤祂须蛩虽然是姓尤祂的,但是与贵族亲缘远些,虽然身居高位,但是身在扎托亦是背井离乡。他总盼着自己建功立业,回到热托去,到大汗身边讨个要职,便也算值得了。
      然而,扎托守军的狂欢还未结束,他们的笑声便再次被喊杀声湮灭。
      那一刻,尤祂须蛩和阿斯纳日疆被远处震天的马蹄声、喊杀声和铁蹄之下的尘土飞扬惊呆了。那个漏网之鱼的确带回了更多的人,更多的人……
      络古奇一声令下,千人大军如一把利剑直向扎托巴和插去。

      “这近一年的工夫,我们一直都在留心扎托这边的消息。我库卓部人四处流落,家破人亡,愤恨难当。至今已有不少人袭击扎托,以报一箭之仇,少则几十,多则几百。然而,平民怎比得上训练有素的军队?起初,尤祂须蛩还略有忌惮,但是每一次我库卓部人在他们面前都是那么不堪一击。于是,他们便开始以屠我族人为乐。”说到此处,阿卓和一拳击在桌上,桌上立时出现一个大坑。冷静片刻,他继续道:“每袭击一次,他们便狂欢一次。所以,这时候,反而是他们最无警惕的时候。所以,我现在需要二百死士。”
      阿桑妲眉头紧蹙,思忖片刻道:“此番一去便是有去无回,你当真要如此狠绝?”
      阿卓和并未正面回答,只道:“今日是我,库卓阿卓和对不起他们,无论上天给我何等惩罚,我均愿受了,绝不怨天尤人。好了,我们去点兵吧。”
      大帐之前,高台之上,阿卓和与阿桑妲皆着戎装,坐于马上,自有一种威严。阿卓和向大军说了计划,下首兵士中是一片寂静,没有人指天叫骂,亦没有人窃窃私语。
      “现在,本王需要二百死士。此番一去,将有去无回,本王无奈之举,原是本王亏欠你们。现在,自愿者,出列!”
      话音落下,出列者竟有七八百人。便是这样,还是有一些人是被同伴执意阻拦,才不得出列的。
      “家有妻儿老小者退下!”
      大约退下了四百人。
      “二十岁以下者退下!”
      大约又退下了五六十人。
      还剩下近三百人。
      阿卓和道:“再说一遍,家有妻儿老小,及未满二十岁的,给我退下!”
      犹豫着,队伍中又退下了二三十人。
      阿卓和深吸一口气,“你们……可还有什么心愿吗?”
      其中一人上前道:“王子殿下,我只求大战过后您能寻回我的尸首焚化,与天地同在。”
      余人皆附和道:“与天地同在!”
      伊赛族、萨顿族、术竺尔族这些民族与汉人不同,他们不求全尸,不求入土为安,他们认为死后焚化,方能升天,他们此生都愿与天地同在。
      “好,我答应你们!将士们,无论成败生死,我们都将与天地同在!”
      “与天地同在……与天地同在……”熊熊火光映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着视死如归的决绝。震天的呐喊声响彻了全军,划破了长空。
      “王子殿下!”葛台突然出列,跪在阿卓和面前。
      “何事?”
      “请允我同行。”
      “休得胡闹!”阿卓和怒斥了一声。回头看向络古奇,他面上并无愠怒,反而是几丝欣慰。
      葛台仍旧坚持:“请允葛台同行!”
      沉默了良久,阿卓和道:“好吧,但你务必要活着回来,带回前面的消息。你且记得,络古奇将军会在前方十里出接应。”
      “是!”
      阿卓和最后吩咐道:“你们此番,必得卸去戎装,身着常服,杂乱无章,怒不可遏。”
      随着一声诀别般的呐喊,那一小队二百多人便出发了。此去一别,便是永别!
      待他们走远了,阿卓和道:“别那日塔络古奇听令!”
      “末将在!”
      “你点二百轻骑,八百步兵,一个时辰后出发,在距扎托十里处驻军,待葛台消息一到,便一举攻向扎托。但要谨记,切不可恋战。”
      “是!”
      “还有……如果两个时辰之后葛台还没有回来,一定……一定要派人接应,一定……”
      “是,末将明白。”

      扎托巴和虽有守军五万,一时间却也是很难调动的。扎托巴和上下近百里土地,五万守军有的戍边有的守城,早已打散,满打满算,能调来的也只是一万人而已。但是,漏液突袭,他们怎能做到井然有序呢?
      络古奇嘴角一挑,下令冲锋。
      尤祂须蛩和阿斯纳日疆忙穿上铠甲,命令士兵列队防守。慌乱之中,他们顾不上熄灭篝火,顾不上收起酒菜,顾不上排兵布阵。
      他们倒是已经看出这是库卓部用的一计,可是,已经晚了。
      “快,快,星火传令,调后方军队前来支援!”阿斯纳日疆随手拉过一个士兵下了一个命令。
      转瞬之间库卓部大军已在眼前,阿斯纳日疆的话音刚落,便是一箭飞来,穿过了那个士兵的咽喉。鲜血喷出,溅在了阿斯纳日疆的脸上,红色的血,惨白的脸,格外扎眼。就是那一刻,他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恐惧。本是几乎要喊了出来,可喉咙里却只剩下低低的呜咽。他并没有参加过什么大战,不过是尤祂须蛩的远房亲戚,参加了几场必胜的战争,杀了几个人,尤祂须蛩便向大汗请了让他做副将。这样的阵仗,他怎生承受?
      “阿疆,上马!”尤祂须蛩面带怒容,却不见恐惧。
      “是……是……”
      尤祂须蛩又吩咐了几个人去请援兵,然后大声喊道:“将士们,坚守住,等待援军!”
      守军们都是刚刚放下美酒,穿起铠甲,操起兵戈,任尤祂须蛩再如何身先士卒,也激不起那股如其利断金般的士气。
      短短一时间,除却带着满手鲜血狂欢的几百士兵,扎托守军只调来了两千余人。两千余人,一字排开,排成几层,在扎托前面形成一道屏障。然而,这屏障刚刚排好,络古奇统率的一千库卓大军,已冲到了眼前。
      千人军队,原是横扫,却转瞬化作利剑,头尖尾大,直直插入那屏障当中。那屏障当场便撕裂,分崩离析。前军在敌军中冲出一个缺口,越到后面,队伍便越宽,前军撕裂一个缺口,后军便把那缺口越挤越大。调来的守军全都是步兵,而化作利刃是二百骑兵。守军只想着将骑兵赶回防线之外,可是步兵却哪里是骑兵的对手?缺口仍然是越来越大,后面的人撞在前面的人身上,再后面的人也撞在前面的人身上。一个一个站立不稳,有的向前面倒去,又有的向后面倒去。
      这时候,库卓部的八百步兵才围了上来,奋力冲杀。那些还未及起身的守军,他们眼中最后的画面,有的是漫天星辰,有的是满眼黄沙。
      “杀——”
      “将士们,给我顶住!援军马上就到!”尤祂须蛩虽是喊得好似底气十足,却并不敢上前去。他只道是库卓部人早已杀红了眼,能以一当十,他若上前,哪怕能杀上几个,自己也必死在乱剑之下。
      终于,尤祂部的援军到了,一路自南赶来,一路从西赶来。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守军便已有五六千人了。络古奇毕竟只带了一千人。
      络古奇正在马上左挥右砍,抬头向远处看去,已有两路军队包抄上来。看星火密集,大约是有不少人。两路守军赶到以后,插在那屏障的两侧。尤祂须蛩一声令下,守军两翼突然向两侧收紧,如一把剪刀,似要把利剑拦腰斩断。
      看到敌军即刻便要进入自己的包围圈,守军登时士气大涨,拼杀起来。这时,库卓部的士兵们已耗去不少力气,而尤祂部的士兵,却依旧精力充沛。原是因为库卓部砍杀了一层又一层的尤祂部士兵,后面的人,却还没有与库卓部人交锋。
      这一次,是库卓部人面露惧色,眼看着,自己的后路便要断了。
      络古奇立时调转马头大喊道:“撤退!撤退!撤退!”
      在那剪刀的两刃马上就要闭合的时候,库卓部军队硬是冲破了这缺口,鱼贯而出。当两刃闭合,库卓部军队已逃遁而去。慌乱之中,络古奇的帅旗已遗失了。
      这一击,尤祂部折了四五百人,库卓部也折了一百人,可这一百人之于一千人,不是小数目。
      “追——”尤祂须蛩下令。
      阿斯纳日疆本胆小谨慎,拉住尤祂须蛩的袖子道:“将军,小心有诈。”
      尤祂须蛩道:“络古奇帅旗在此,如何有诈?我们当一鼓作气,报这一箭之仇。量他库卓部也是气数已尽,这一计虽用得好,可也回天乏术啦!”
      阿斯纳日疆向远处看过去,的确如此。络古奇的帅旗折在沙中,库卓部人丢盔弃甲,只顾逃命,连粮食和水都遗失了不少。莫非,库卓部真的气数已尽?那么,这一战过后,他们便可高枕无忧了,他们便可回家了,不用终日背井离乡,守在扎托了。他想到了先人《曹刿论战》当中的那一句。

      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阿斯纳日疆是尤祂须蛩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尤祂将军的命令。
      “乘胜追击——”阿斯纳日疆朝身后大军重复着尤祂须蛩的命令。
      他们踏着地上的尸体、盔甲、粮草呼啸而过。对于地上掉下的物资,他们不屑一顾,他们只想把这面前的敌人杀光,全都杀光,以雪方才之耻。
      络古奇只带了一千人,自是灵活轻便,而尤祂部守军则追出去三千人,速度并不很快。一口气追出五里,却一直不见逃兵踪影。
      黑暗中只听得“嗖”“嗖”两声,两支箭插在了尤祂须蛩面前,那是定位箭。还未及他反应,对面便如暴风骤雨般飞来了层层叠叠的箭。紧接着,就是尤祂部人的惨叫声。他们再如何转身,再如何跑,也跑不出这箭雨。挥起刀剑抵挡的人还偷得一线生机,转身便跑的人都把后背留给了箭雨,大多被一箭穿胸而死。
      箭雨停的时候,尤祂部人已退了约一里,夜幕之下,他们看不清,面前铺满了同伴的尸体。
      对面燃起火把,这般气势,似大军压境,一望过去,竟望不到边际。大军中间立起了络古奇的帅旗,帅旗一旁,又有一旗,比帅旗高了些许。借着火光看过去,虽看得不真切,却看得出两旗颜色的不同。帅旗火红,而旁边那一旗……似是天空的湛蓝色。伊赛族崇尚与天地同在,所以尚蓝。天空的湛蓝色,是伊赛族王旗的颜色。那一面湛蓝色大旗,是阿卓和与阿桑妲王旗!
      是谁?尤祂须蛩迅速想着,当时灭库卓一战他也有参与。莫非……莫非他面对的这领导千人大军的人,竟是当年的庶出王子库卓阿卓和吗?除他之外,库卓部没有成年王子。除了他,还能有谁?
      “弟兄们,跟我冲——”阿卓和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前。
      “冲——”作为女子,阿桑妲的声音丝毫不逊与男子。
      “冲啊……杀啊……”喊杀声此起彼伏。
      这是库卓部的第三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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