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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五章 箭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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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卿此番是抄捷径回京城,甚至远远快过了卓亲王府的队伍。进了城她也未下马,依旧策马而驰,路上的百姓纷纷惊呼着躲到路边。
耿金铎要替水云天到涛阁取些宣纸来,恰见水云卿骑着马从他身侧飞驰而过。叫了一声“小姐”,水云卿全当做耳边风,也不理睬。耿金铎明白事有不妙,再看方向,水云卿正向钟离府奔去,心中不禁一紧。他忙转身回府去了。
水云卿不是没听见耿金铎的叫声,只是,她已什么都顾不上了。
到钟离府门前,她勒住马,一个趔趄几乎是从马上摔了下来,擦破了衣袖和手臂。
“开门!”受伤的右手使不上力气,她便用力用左手敲着钟离府的大门。
因着是下人不多,府里又比较随意,开门的便是钟离拓炎。
“钟离伯伯……”水云卿一路浑身紧绷着,几乎是体力透支,见到钟离拓炎,她险些跪在地上。
钟离拓炎扶住了她,“起来,慢慢说。”
“他……他中了见血封喉……”
“什么?”钟离拓炎心里一惊,“是……珏儿?”
“不……不是……”
“是珉儿!在哪里?”此时他也顾不上想什么钟离珉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去乌冶镇的路上。您快一点……快一点……现在已过了一刻钟还多了。”
“我即刻过去,你先回家。”
“不……不……我若回家去,怎能心安?”水云卿泪流满面,“都是我……都是因为我才……”
“听话!”钟离拓炎按住水云卿的肩膀,“只有你回去,我们才能无后顾之忧。”
“钟离伯伯……”水云卿一再央求。
“云卿,你知道的,此事半刻也耽搁不得。纵使你千错万错,也不是你自责的时候,何况,这不是你的错。听话,知道吗?”
“知……知道了。”水云卿渐渐止住了哭泣。
“张子修。”钟离拓炎吩咐一个信得过的下人,“送水大小姐回府。”
“是。”
“钟离伯伯……”
“相信珉儿会吉人天相的,你不会比我更在意他。”说罢,钟离拓炎策马而去。
“云卿……知道了。”这一句,像是在喃喃自语。
到了小街转角处,水云卿道:“张大哥就送到这儿吧,前面便是水府了。”
“那小的先告退了,水大小姐保重。”
水云卿微微点头。
水府大门口。水云卿叩响了门,即刻便有人开门,开门的是耿金铎。
“小姐,你回来了。”
“耿爷。”这时水云卿才意识到,她方才在街上的确是见到了耿金铎。想必,水云天对此事已略知一二了。
一见到水云天,水云卿便扑进了他怀里。这一次,没有哭泣,却是浑身发抖,仿佛数九寒天,只穿着单薄的衣衫置身于冰天雪地。
“到底出什么事了?”水云天一边安抚妹妹一边问道。
“钟离珉……他……中了见血封喉。若这毒……这毒……一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就……可是……现在已经过了一刻钟还多了,怎么办……怎么办……”从未如此恐惧,从未如此语无伦次。
“见血封喉?”虽然不了解,但听名字水云天便大概知其毒性。他看了看耿金铎,耿金铎便讲述了那“七上八下九不活”的传言。
“若儿,你现在急也没有用,不若你静下心来,说清此事始末,我们再做打算。”水云天轻抚妹妹的后背,随后,他叫人替妹妹包扎伤口。
“哥哥……”水云卿坐下来,“你教我如何不急?若非有他,现在身中剧毒的是我啊!我好怕,好怕有人暗算,好怕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好怕他会有事,好怕他们在那里,会再发生什么不测。我们……到底该怎样面对?”
“方才你从钟离府回来,钟离伯伯应是已去了吧。他是老江湖,自会有办法处置。你且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着,水云天让水云卿随他进了书房。
水云卿平静了些许,她自知什么也做不了,或许,通知了钟离拓炎,已是她能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可好些了?”
“嗯。”水云卿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道:“今日,本应是弘燚约我去乌冶镇的。途中,我们见有人行刺卓亲王与王妃,你知道的,弘燚自会出手相救。然后,就是一支镖朝我飞来,我为躲避而坠马,紧接着又是一镖,我躲避不及,本以为没命了,可这时候……钟离珉他……接住了这支飞镖。他接镖时不慎划破了手指,后来……便发现那镖有毒……”
水云天听着,不由自主用手紧紧握住桌角,那么远的距离,却是连钟离珉都不能幸免。若目标是拓跋烨,则他必死无疑。莫非他们的行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抑或是动手的另有其人?一切是越发扑朔迷离,他们在明,对手在暗;他们不了解对手,对手却可能已摸清了他们。水云天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他从不让妹妹看到他的紧张。然而,他颤抖的手依旧瞒不过水云卿的眼睛。二十年兄妹,他们几近谁也瞒不过谁。
“若儿,”水云天走到水云卿面前,蹲下身子,“这件事,从头到尾,你可有感觉不对?”水云天伸了伸手,却又收了回去,他本想握住妹妹的手,但他不敢。
“这……”水云卿想了想,“有。昨日钟离珉就有提醒我,不要去。且他七日前便到芟右去过,只是一直寻我不得。他说,那是他的直觉,此行必会有危险。可你知道我的性子,他越是拦着,我便越是要去的。况且,我独爱美景,或许我真不该如此任性。还有……”水云卿猛然想起,“方才他伤了,我欲唤弘燚过来,这争分夺秒的时候他却拉住了我,他说了一句话,‘我若现身恐让拓跋烨起疑心,那弘燚和义父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义父和弘燚的计划……”
“计划?等等……”水云天站起身,踱了几步,“钟离珏没对我说实话。如果这么说,这次行刺,是他们谋划好的,刺客是自己人!”
“自己人?”
“对,所以对你下手的应是另有其人。不过,他隐瞒也情有可原,若我知此事,不见得会同意你前往,他独自‘偶遇’卓亲王,易让卓亲王起疑啊。”
水云天的心思的确缜密,但他还是想错了。或许当他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会更加心惊。
此时,大约已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以钟离拓炎策马的速度,应是已经快赶到了。
那边钟离拓炎也是心急如焚,他恨不得自己能瞬间赶到钟离珉身边,不,瞬间也太慢,也不够啊!
当钟离拓炎赶到的时候,钟离珉已经昏死过去。衣襟上,地上,都有已经干涸的血迹,想必他已几次呕血了。毒液若再扩散,他的心会麻痹,他的血液会凝固,他的性命……恐就回天乏术了。
毒性太猛、太狠,疼痛已不能使钟离珉再继续清醒下去。
失去意识前,钟离珉还曾对钟离珏有着诸多的叮嘱。不要让宋琳姬卷入这场战争,这是钟离拓炎的意愿;对拓跋烨不可轻信不可不信,皇室之人,戒心颇重;多懂些暗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钟离珏好好活着,他是这场战争的关键;不可与拓跋煊正面冲突,他城府极深,很难对付;还有,无论如何护着水云卿……
钟离拓炎搭了脉,脉象已极其微弱。若非钟离珉当时封了自己几个大穴,恐早已命丧黄泉。钟离拓炎问道:“那镖呢?”
钟离珏忙递上那支飞镖。钟离拓炎端详了许久道:“我大概已知道何处可取得解药。珏儿,你照顾好珉儿,这里一切交给你了。”说罢,他便跨上马。千钧一发,连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一分危险。只是,他想不明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所知这周围,能制暗器、用暗器到此地步,唯有海涯林家,林家以暗器见长。自古用暗器多配合剧毒,南方的见血封喉,不是常人易得之物啊!这支飞镖,分明就是林家的飞镖,这般指力,分明就是林茉。林茉只是来演一场戏的,她为何要用如此狠毒的暗器?她的目标是水云卿?想到此处,钟离拓炎一阵心惊,水云卿说过,都是因为她……那么,是林茉要杀水云卿?这一点,钟离拓炎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到了,那是钟离拓炎多年前与林茉约定的地方。他们二人之间,特殊的,用来联系的方式就是六声鹧鸪之鸣,三长三短——这是秋日里用的。钟离拓炎懂口技。
半晌,林茉从树后闪身出来,她警惕地四周望望,确定并无人跟踪,才略放松些。
林茉本有些不悦,然而钟离拓炎并未给她说话的机会,劈头就问:“你可带了红背竹竿草?”
“什么?”林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见血封喉的解药!”
林茉心头一紧,顿时脸色大变,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她没想到,难道是得手了吗?她当时并未看清状况。只因她掷出第一镖的时候见钟离珏受伤,便想出手干预,但钟离珏应对了过去。然后便是王府的援兵赶到,林茉便撤了,没看到第二镖如何。
见林茉不说话,钟离拓炎眼含愠怒,“我如今不想问你为何要用见血封喉的毒镖,你也不必否认,那支飞镖分明是出自你林家。只是如今十万火急,我只要那解药,就一句话,你给,还是不给?”声音不高,却是字字紧逼。
林茉问:“中毒的是谁?”
“珉儿。”
“怎么会是他?”林茉心头一阵失落。
“你道是谁呢?解药,你到底给是不给?”
林茉退了一步,冷笑一声道:“我这场戏才刚演完,你就这么急着来找我,就不怕计划败露,前功尽弃?”
“那是我义子!你知道那毒最快多久能置人于死地的!”
“你义子?看你对他关心的程度,那是你亲儿子吧?”
“你……”钟离拓炎拔出剑,指着林茉。
“雍礼,我印象中你不是一个这样冲动的人。是你一直提醒我,万事都要冷静的。”
“少废话,给我解药!”
“算了算了,给你了。”说着,林茉从袖中掏出了解药,扔给了钟离拓炎。
钟离拓炎接过解药,便策马奔驰而去了。
最多,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钟离珏一次又一次摸钟离珉的脉搏,一次比一次微弱;又是一次一次探他的气息,同样一次比一次轻,一次比一次缓慢。钟离珏几次隐约听到马蹄声,细听来,却都是幻觉。钟离珉的嘴唇、指甲和经脉已开始发黑。钟离珏一次一次在心中默念:“大哥,你可千万要挺住,千万……”
终于,真正的马蹄声传来,钟离珏抬头望去,真的是钟离拓炎,他松了一口气。此时距钟离珉中毒已逾一个时辰三刻种了。钟离珏又探了一次气息,搭了一次脉,好在,还有……还有……
“大哥,你挺住,解药来了……”他喃喃道。
“快!”钟离拓炎等不及自己跃下马再跑到钟离珉身侧,直接把解药扔给了钟离珏。
钟离珏忙打开纸包,把解药的粉末倒入钟离珉口中。没有水,只能捧些河水喂他喝下。
“义父,这毒多久可解?”
这时候,钟离拓炎走了过来,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我们竟只能静观其变!义父,那……那下毒之人到底是何人,竟会用这么狠的毒?”
“你是死也想不到,就是林茉。”
“林姨?”钟离珏顿时感到毛骨悚然,那可是自己人啊!
“我还不知她为何下手,如何下手。但这飞镖与解药,都出自她手,对于此事,她也并未否认。”钟离拓炎道,“可我想不明白,我总以为,最可靠的人,就是她啊……”的确,如果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的话,她可能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恰好,林茉就是这样的人。可千算万算,钟离拓炎还是没算出林茉的想法。
钟离珉还没有醒,但是脉搏已经强了些许,气息也匀了,嘴唇、指甲和经脉上的黑紫色也已淡了不少。至少还有一个事实是乐观的——解药是真的。
解药已没了,那一个小包,就只是一个人的量。见血封喉于他们,依旧是防不胜防。它的解药没有什么药方,不能妄想去配了解药来。唯一的解药就只有那一味,红背竹竿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