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梦湾

10、第九章 大婚

　　十月十日，据说这一日卓亲王大婚，为显皇恩浩荡，皇上令其绕城一周，昭告天下。卓亲王年仅二十二岁，风华正茂，还未娶亲。此次赐婚之后，他还向皇帝请旨，此生只娶王妃一人，不再纳妾。消息已经放出，这卓亲王妃，就是本届秀女管素纨。
　　管素纨要做王妃了，其实，这比做皇妃要好得多了，不必与后宫佳丽三千勾心斗角。
　　水云卿不解的是，一个身着杏色的温婉女子，皇帝怎么会舍得赐给卓亲王？看来月祺说得对，皇亲国戚的话，不可全信。还有，卓亲王和管素纨一面之缘，管素纨凭什么就能做那唯一的王妃？
　　八日的时候，水家的请帖到了。此等大事，自是要请水家的，至于水家给不给面子，那是另说。水云天很少驳了什么人的面子，包括这次。但是，只提前两日发请帖，未免太晚了些。
　　“王府未免太不给咱们家面子了。”水云卿坐在水云天的书房里，头也不抬。
　　水云天也装作没事一般，“这话，在家里说就说了，在外面不可胡言。况且，皇室娶亲邀平民赴宴，本已给了咱们家极大的面子，不去也得去。”
　　“这也太政治了，咱们家只是生意人，为什么总要跟政治扯上关系？”
　　“你想的太简单了。重农轻商大势已成，商人若不懂政治如何生存？洛伯伯当初之所以辞官从商，再后来离开京城，就是因为懒怠涉及政治罢了。”
　　水云卿想了想说：“你是说……他退出京城商圈不是因为跟爹……”
　　水云天抬了抬手，“到此为止吧，你心里知道便可。估计这两日，紫英和子霄就要过来了，必要住在咱们家的客栈，若我无暇，你就代我招待吧。”水云天思索片刻，继续说道：“近几日皇室那边若有所动静，你都当做耳边风就是。水、洛两家势力都不可忽视，若二者有隙，于皇室定是利大于弊，你该明白。洛家兄妹是咱们最好的朋友，可是，洛家在商圈却是咱们最强劲的对手。”
　　“皇家欲借婚宴挑拨水、洛两家？难道，皇上赐婚，卓亲王专情，全都是他们演的一场戏？”
　　“这还不一定，只怕若两家相争，会有其他什么人得利。希望咱们四个人的友谊，不要卷进这里面来。”
　　“嗯，我知道。那……”水云卿皱了皱眉头，“赌神用不用送一份贺礼？”
　　水云天想了想，“不用了，赌神从不过问这些事，若是送了才未免落了刻意。”
　　“好，我知道了。”
　　傍晚，水家的一个下人来报，说洛家兄妹已经住进了水家的松筠客栈。
　　水云天道：“今晚，你去招待他们吧，我就不出面了。”
　　“你不是一直喜欢与子霄哥哥说话的么？”
　　“这次你去，不单单是跟你那紫英姐姐顽笑快活去了。你要留心些，四周是否有细作，妄图对我们两家不利。我不在而只有你在，若真有那些人，他们便会放肆些。”水云天又道：“最近南方那边刚刚送来一种新茶，叫做‘茉茗香’的，你给他们带去些吧。”
　　“好，我知道了。”
　　“骑马去吧。”
　　“嗯。”
　　“金铎。”水云天吩咐道，“你与小姐同去。”
　　“是。”耿金铎答道。
　　这一次，水云卿没有嫌哥哥啰嗦，也没有嫌耿金铎多余。低调，一定要低调。原先，水云卿出门是有一批护卫暗中保护，这几日，这些护卫也不便出门，若让人手少而精，也只有耿金铎最让水云天放心了。
　　路上，水云卿叫了耿金铎到身边，道：“耿爷，从小我一直把你当做哥哥看待，今日能不能给我一句实话？我们家，对皇权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耿金铎不露声色地一笑，“少爷眼也不眨地开了芟右，又罩着赌神，赌神一向深得民心，若贫民……”说着，他话锋一转，“水家又掌管着全国第二繁忙的码头，若切断鸿丰……只此两条，小姐，您说水家对皇权的影响有多大？”
　　“若儿明白了。”水云卿点了点头，“耿爷的才智不逊于哥哥。”
　　“小姐过奖了。”
　　“没有没有，耿爷跟若儿还客气什么？”
　　“是。”
　　松筠客栈门口。比起选秀和赶考的那段时间，人还多了不少，好像已经快住满了。都说松筠客栈是京城最好的客栈，外地人应邀的，自然都是住在此处。
　　才下了马，就见洛家兄妹迎面走来。
　　水云卿迎上去，摘了面纱，“才刚到这里就碰到了，我正要去找你们。”
　　洛子霄道：“家父本来说过，让我们二人来了京城不要住松筠，不要麻烦你家，谁知道刚进京就碰到了耿爷。你家大少爷下了令，我们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水云卿笑道：“到了京城，本应住到我家去才是的，你们还跟我们客气什么。去楼上说吧。”说罢，水云卿抬起手。
　　洛紫英道：“韫儿说想吃我们上次带回去的点心，那铺子本就在客栈旁边的，我和二哥正说出去买一些，顺便在京城走走。”
　　“到了我们这里，还用你亲自动手吗？”水云卿拉住洛紫英的手，“紫英姐姐不是一向都把我当妹妹么，京城的事，吩咐我就好了。我知道那家铺子，已经搬到东街了，我也知道韫儿爱吃什么，一会儿，让月祺去买就好了。”
　　“好吧好吧，输给你了。”洛紫英就拉起了水云卿的手，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去。
　　水云卿把洛家兄妹请到楼上，并亲自为他们泡茶。
　　洛子霄问道：“怎的今日非要亲自泡茶？”
　　水云卿道：“哥哥说，这是西南送来的好茶，我是怕下人泡不好，糟蹋了，所以我才亲自动手啊。”不一会儿，茶泡好了，水云卿再亲自给洛家兄妹倒茶。
　　洛紫英品了品茶，实际她不在意茶，只是在家里闲的久了，早想和水云卿说说话。洛紫英道：“今日云卿是怎么了，对我们突然都这么周到？”
　　“怎么？”水云卿停了手，“难道我平时对你们不周到了？”说着，话锋一转，“倒也是了，你们大西北的儿女一向奔放，就是我平时不周到，也一定是被你们吓到喽。若是一会儿兆擎突然从窗子飞进来，怕是整个客栈都周到不了了呢！”
　　洛子霄放下了茶杯，“云卿这张嘴啊……你若是男儿身，真应该入朝做个言官去！这茶，可是新下的茉莉花吗？”
　　“不是，此茶叫‘茉茗香’，是生普洱。只是与茉莉花放在一处炮制的，所以便有了这茉莉的清香，怎么样？”
　　“我们在家乡也常喝普洱，只是像这般别有风味的，还是头一次尝到。”
　　“要带一些回去吗？”
　　“不用了，这样也好有个念想。”洛子霄笑了笑，“你怎么不喝？”
　　“哥哥说，我肠胃不好不比你们，这茶，还是少喝的好。”
　　“对了，”洛子霄抬头问道，“云天呢？”
　　“他今日无暇过来，你们也知道，他一个商人，说不好哪一日就突然忙了起来，整日就知道应酬。若是家里有个嫂子管着他的话，我想就没这些事了。”这时候水云卿倒完了茶，在一旁坐下。
　　洛子霄笑了笑，“你哥哥不过是找了个借口吧！”
　　“随你怎么想喽！也不知道你是想见哥哥还是怎样！”
　　“你可快别说了！”洛紫英阻拦道，“我哥哥的口才在大西北都是有名的，你可给他留点面子吧！”
　　“好了好了，不说了！”说着，水云卿用双手在胸前打了个叉。“那，婚礼过后你们还要多留几日吗？”
　　“到时再说吧，若是家父没事，我们自然愿意多留几日。两日后便是卓亲王大婚，闺阁女儿自然是不用去的，那一日就要烦云卿陪一陪紫英了。”
　　“你不说我也会的。”
　　三人又说了一阵子，任月祺买了点心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水云卿起身道：“我该回去了，回去晚了哥哥又要唠叨。”
　　“他唠叨出来就已成诗了呢！”洛子霄与水云卿打趣起来。
　　“若过后你们还要再留几日，记得到我家去。”说罢，水云卿告别了洛家兄妹，骑马回家去了。
　　水云卿进了水云天房里。水云天只问：“他们二人可好？洛伯伯、伯母可好？”
　　“他们都好。”
　　片刻，水云天又问：“你可留心了？”
　　水云卿答道：“我们三人在房中聊得开心，便叫下人都下去了。方才我让耿爷留心，他说门外有那么两三个人好似特别留心子霄哥哥和紫英姐姐的事，也已布置了咱们家的人盯着。”
　　“你想事情比以往周全多了。”水云天赞许地点了点头。
　　“做你的妹妹，很难不周全啊。”
　　“你就别拍马屁了，做你的哥哥，才不能不周全呢！”
　　“好吧好吧，随你。”
　　“你知道么？”水云天转过身，“钟离拓炎过两日也要应邀参加卓亲王婚礼。”
　　“什么？”
　　“你可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他就是当年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十余年的风二侠断风掌，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我也就不为他的魄力感到奇怪了。”水云天不由用手指轻敲桌子。
　　“不出几日你就查出了他的身份，那你可查得出风三侠的身份？”
　　“他行走江湖不足五年，哪里是那么好查的？若这都能查出来，咱们家就都可以去朝廷做内卫了。卓亲王大婚前后几日我都知会芟右那边不要营业，你也在家好好装几日富家大小姐吧。”
　　“怎么叫装呢，我本来就是大家闺秀！”
　　“你还说……”水云天无奈。

　　卓亲王大婚那一日，洛紫英自然就到水家去与水云卿作伴。
　　水云卿拉过颜琇琸对洛紫英说：“你看，这是谁！”
　　洛紫英辨认道：“琇琸！”
　　“紫英姐姐？”
　　说罢，两人拥抱在一起。他们皆是自小相识，洛紫英与颜琇琸这一别也是好几年了。
　　三人坐在一处，闲聊了一会儿，倒也快活。
　　远远地听到锣鼓声震天，三人便都到门口去看。三个人年龄都不大，想看看热闹也是有的。
　　卓亲王的队伍过来了，远远看过去，卓亲王骑在马上，一表人才，意气风发。水云卿就是从小被宠惯了的，家里也没有长辈管她，她便出门看看热闹。要是闺中待字的女子全都出来看看热闹，恐怕要天下大乱了。卓亲王的才貌，大约得让全城女子为之倾倒了。管素纨能嫁给他，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过，话说回来，以管素纨的才貌，着实配得上卓亲王。
　　水云卿自言自语道：“哥哥应已到了王府了吧。”
　　洛紫英也接道：“我哥哥大约也到了。”
　　颜琇琸黯然，独自一人回到大堂去坐着。
　　那花轿，是标准的八抬大轿，正是从松筠客栈的方向过来。那八个抬轿子的人，全都虎背熊腰，那轿子就堪比马车一样稳健。而那轿子上的金饰也是极尽奢华，简直是仅次于凤辇之仪制。还有那迎亲队伍，足足占满了一条街。这样的气派……
　　洛紫英看得眼睛发亮，水云卿的心里却在嘀咕。她是京城的女子，见过大世面。这卓亲王迎亲的仪制，显然是逾制了。他只是皇上的侄子，皇上怎会有如此恩宠？想当年太子爷大婚的时候，尚且没有如此，况且，以卓亲王之思，怎能不力辞？
　　“小姐……”银天心拍了拍水云卿的肩膀。
　　“怎么了？”水云卿转过身。
　　“琇琸小姐她……”
　　水云卿回到大堂去，果然见颜琇琸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两眼无神。
　　“怎么了？”水云卿在颜琇琸身边坐下，“想到伤心事了？”
　　“无妨，习惯了，你让我一个人坐一会儿便是。看到别人的幸福，我总会想起自己的伤心。说实话，我有点嫉妒你和紫英姐，至少，你们都有家人的疼爱，身边有情同手足的下人……你会不会觉得我的心眼小了些……”
　　洛紫英走了上来，握住颜琇琸的手道：“怎么会，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朋友。”

　　水云天独自前往，耿金铎在外面候着。都是这样，下人都在外面候着。水云天见梁玖也在，便在他旁边寻了个空位坐下。梁玖也是独自前往，所以也是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梁兄，别来无恙。”
　　“靖远兄，来了？”
　　“嗯。王爷此次大婚，还真是尽显皇恩浩荡。”水云天不慌不忙地打开扇子。
　　梁玖低声道：“靖远兄，你我虽交情甚深，但也不能坏了规矩。我们替朝廷做事的，还是少议论皇亲国戚的事好。”
　　“是是是，是我多嘴了。”水云天低头笑了一笑，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梁玖从水云天手中拿过酒杯，“这不像靖远兄的作风。”
　　“偶尔有一次，无伤大雅吧。我只是个商人，又不是吟诗作对、饮茶抚琴的文人。”
　　“文人才向你这样放荡不羁。”梁玖也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水云天坏笑道：“你们捕头不是不许酒后上岗的么，你少喝一点吧。”
　　“既然你说皇恩浩荡，那自然也恩泽我们了。”
　　这时候，卓亲王的队伍已到了王府门口，所有的宾客都站起身子，这就准备行大礼了。
　　卓亲王一进门，还未等宾客们行礼，卓亲王道：“各位不必拘束，就当做是家宴，见了本王亦不必行礼，各位尽兴就好。”
　　宾客们犹豫了一下，便全都坐下。这是不合礼仪的吧……
　　半晌，一个小太监来报说：“王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来了，您做好准备吧。”
　　卓亲王从袖中掏出一个银锭子给了那小太监，“多谢公公。”
　　那小太监千恩万谢地就下去了。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声悠扬的吆喝：“太子驾到——太子妃到——”
　　所有的宾客这椅子还没有坐热，便又全都站了起来。卓亲王和管素纨刚刚拜过堂，听说太子和太子妃到了，也全都迎出门去。
　　水云天无奈地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梁玖，“这回真的来了。”
　　太子一进门，宴会上的人就跪成了一片。这是礼数，没有办法。水云天最烦这种应酬的宴会，但这也是他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之一。若说起来，他或许只愿为妹妹的婚礼应酬。
　　那一屋子人也没有跪太久，太子便叫他们起来。本也没打算为难这一众宾客，况且，太子从没有过仗势欺人的坏名声。
　　这婚礼就与寻常人家的婚礼没什么两样，只是规模上大了许多而已。
　　过后，不少富家子弟大赞皇帝对卓亲王的恩典。卓亲王是皇上的侄子，按理说，皇上总应对他有所忌惮的，能予他如此恩典，足见皇上之大度。才不久，皇家的美誉就传遍了京城。其实，许多人心里都清楚，皇家的名声放眼全国，是很一般的。
　　然而，这对于水云天这等明白人来说，这赞誉并不算什么。皇上的恩典，百姓看在眼里，而卓亲王的逾制，百姓更看在眼里。
　　大婚之后，王妃便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听说，不出七日，王府就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而卓亲王和王妃的感情也是极好的，竟是令寻常人家恩爱的小夫妻也十分羡慕。京城里的百姓都传，说估计不出两年，他家的小王爷就要出世了。
　　才不是这回事，水云卿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