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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中午的访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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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中午的访客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在忙碌的工作中度过了。
因为比平常少了一个半小时以上的工作时间,所以如果想按照预定的工作日程表完成进度,就必须比平时更加忙碌更有效率才行。因此直到午休时间,朽木白哉才有空闲静下心来喝上一杯咖啡,好好地消化一下整个上午积累下来的疲劳。
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手机上。他想着是不是该打个电话回家。不知道那家伙起床了没有。早上走得太匆忙,至少应该交代一下佣人,让他们要记得给他准备午饭……
刚想到这里,朽木白哉猛然发现自己的想法居然不自觉地向着“家庭主妇”的方向贴近。拧了一下眉头,他对自己的变化感到非常郁闷。
——他从来不曾关心过任何与工作无关的事,可是现在,他却不由自主地关心起那个人的衣食住行;
——他从来不曾觉得有什么人的存在是那么不安定的,可是现在,那个人虽然就在他身边,他却没有一丝一毫安定的感觉;
——或者该换一种说法,他从来不觉得如果有什么人不在了自己会变得困扰,可是现在,他却不知道如果那天真的放他走了,自己是不是会后悔莫及。
为什么那天,自己会不假思索地留下他呢?
明明是在自己眼前,他杀了人,犯下了严重的罪行。换了平常的自己,不是应该立即报警、维护法律的尊严和规则的秩序吗?为什么自己没有那样做?为什么那时候的自己只是想到,他这样走了会有麻烦,丝毫没有考虑到被害者的感受与公道呢?这不像是自己了,完全不像。
而即使是在一起的这半个月,他也依然能够感觉到他和银之间的距离,真实地存在着,也真实地遥远着。他不知道他的过去,几乎是完全地一无所知;他也似乎根本不想让他知道,甚至一个字都没有提过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男人的身份来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被动的那一个,无论是在床上的时候还是不在床上的时候。只要他试图把话题的方向引到关于他自己的问题上去的时候,他总是会笑嘻嘻地用他独特的处理方式若无其事地绕开,让他没有办法再追寻下去。结果,他们的关系也只不过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上的情侣。
只不过是半个月,白哉就觉得自己无法忍受了。
他无法忍受这种似乎不被信任的感觉,无法忍受这种随时会崩溃的脆弱联系,无法忍受有一天那个微笑着的银发的男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就如同他无声无息地出现。他无法忍受这样的可能性。那个男人,那个总是微笑着的银发的男人,总是给人一种莫名的不安定感。说不清来源,就是好像随时都会消失、随时都会毁灭一样的感觉,就好像行走在万米高空中一条纤细的钢丝上,又或是飘摇在悬崖前最后的半步之遥,就是那样的一种不安与危险的感觉,罂粟一样的美丽。
这样的一种关系,对于白哉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完全的不同。习惯了曾经被另一个人呵护地无微不至、体贴入微,习惯了另一个人曾经给予他的安定和踏实,他无法习惯这样悬殊的不同。并不是刻意地比较,只是……只是不习惯吧……?
忽然间意识到,在作为朽木白哉度过的二十七年的生命中,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所谓的“不安”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桌上的内线电话忽然想起了清脆的铃声。他迅速地收拢了心绪,接听后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朽木总裁。
“喂。”
电话是大厅里的前台接待小姐打来的:“总裁,黑崎先生想要见您。”
“让他上来。”
五分钟后,熟悉的访客大大咧咧地走进了办公室:“你好啊,白哉!很久不见了!”
进来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穿一身简单的黑色西装,高瘦的身材、清秀的脸孔,却有一头桔子色的短发,看上去像个不良青年。黑崎一护,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刑警,朽木白哉唯一的妹妹露琪娅的未婚夫。
说是妹妹,正确来说应该是妻妹才对。白哉的妻子绯真在半年前因病去世,两人之间五年的婚姻生活并没有留下孩子。而在妻子去世之前,白哉就把妻子的妹妹露琪娅收为朽木家的养女,让她一起住在家里。绯真去世后,为了露琪娅不肯放弃当警察的事,他曾经一度非常生气。尤其是在露琪娅和同期的警官黑崎一护正式拍拖之后,两人的关系差点闹到不可挽回的程度,露琪娅也因此离开了朽木家独居在外。直到最近,在一护的多方调解下才有所缓和。不过白哉已经很久没见过妹妹的事实,依然暂时保持着状态。
所以白哉见到一护,并没有后者见到他时那样亲近的态度。他只是略略颔首,示意他自己坐下。
一护却没有坐下。他径自走到白哉身前,忽然俯下身来,伸出两根手指从白哉的肩上捏起了什么东西,笑着递到他眼前:“证据啊!这可是现行的证据啊!”
“什么?”白哉蹙起两道纤细的眉毛,不解地发问。
“如果有人问,朽木集团的总裁现任情人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的?那么这就是证据啊!喏,两根银发!先前我在大厅里就听到有人议论纷纷了,我还不信呢!以后出门的时候记得要湮灭所有证据啊,白哉!”
“……我不觉得你应该直呼我的名字,一护。”白哉眉头深锁,“而且你说你在大厅里听到了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一护顺手把那两根银色的发丝丢到一旁的废纸篓里,“你们公司的人今天中午像疯了一样,所有人见到我都笑得莫名其妙,好像我偷情被抓了一样!我就随便找了个人问,没想到问出来的东西更加惊人啊!他们说,朽木总裁新交了个银发的大美人女朋友,两人缠绵悱恻的结果就是今天早上破天荒地迟到了啊!嘿,我说白哉,要不要我回去告诉露琪娅她大哥最近荒淫无度花天酒地啊?”
白哉淡淡地瞥了一眼一护脸上像□□敲诈犯一样的表情,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就算你说了,露琪娅也不会信的。”
“你这么有自信啊?”
“本来就没有的事,我不会介意你怎么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白哉的淡定从容反倒让一护没有了下手的余地,只好悻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看来要敲诈朽木集团的总裁,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啊?”
“哼。”白哉淡然地转移了话题:“黑崎一护,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还不是露琪娅啦,要不然谁要来找你这块万年冰山大木头啊!”
“是吗。那你以后结婚的时候,就请不要再和我这块冰山木头扯上什么关系了。”
“啊!我当然是在开玩笑的啦,哥哥大人!”
“朽木家没有弟弟。”
“但是哥哥大人您有妹妹啊!而且您的妹妹正在为您的二十七岁生日礼物发愁呢!”
白哉的嘴角泛起一丝轻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我的生日,露琪娅还记得啊。”
“怎么可能会忘嘛!今年朽木集团的新年派对我们没时间来参加,露琪娅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其实她心里很失望呢。”
刻意忽略掉对方使用的“我们”这个词,白哉追问:“露琪娅最近很忙吗?”
“本来还好,结果圣诞节前刚好出了一起命案,简直倒霉透顶!忙活了半个多月还是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实在是烦得不得了!”一护说着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当然夸张的成分比较重。
“圣诞节的命案……”
白哉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了那个下雪的夜晚。那天的确是圣诞节的第二天。
不动声色地,他继续问道:“是很棘手的案子吗?”
“是啊。”一护倒也不想要瞒他的样子,很爽快地大吐苦水:“死的那家伙还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阿猫阿狗,偏偏还是个外国人,持有阿根廷户籍。更头疼的还在后面。那家伙我一看就认出来了,他是‘虚’的二号人物东仙要!新宿的□□上有头有脸的!”
“虚?”白哉因为陌生的名词皱起了眉头。
“哦,是一个□□组织的名字,很古怪的名字吧?也不知道他们老大是怎么想的,拿这么稀奇古怪的字作为组织的名字。”
“□□啊……”外国人,真的是银杀死的那个人吗?这么说来他本身也是和□□有所牵连的吗?所以,才不想离开东京,怕他的朋友遭到□□组织的报复吧?
“那么,是□□仇杀的话,不就不属于你和露琪娅的管辖范围了吗?”
“问题是,似乎不像是帮派仇杀。因为他是一个人,死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现场附近没有搏斗的痕迹,也没有凶手留下的线索……”
“死因呢?”白哉迫不及待地追问。
“是被利器割断了颈动脉,失血过多导致当场死亡。从手法分析,我们认为是专业的暗杀人员下手的。‘虚’组织的老大派手下前来认领尸体的时候,还特意请求我们尽早破案,所以很头疼。通常来说,如果单纯是□□上的事,我们警方是不会插手的,他们也不希望我们插手。所以京乐警视下了命令,说什么赌上搜查一科的名誉也要侦破这案子。切!那个只会喝酒的好色欧吉桑突然热血起来也是很烦人的事呢!”
……果然是那天晚上的那件事……那天,银在杀死那个叫东仙的男人之前,应该是有跟他说过什么话的。但是那时候自己距离他们太远了,根本听不清两个人说话的内容。
“那么,这个‘虚’又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呢?”
“这个啊……到是个很麻烦的组织……咦?白哉,你怎么会突然对这件事有兴趣呢?”
“……只是突然有点兴趣。这涉及到你们警方的机密吗?”
“那倒也不会。其实‘虚’的龙头老大你应该认识的。”
“我怎么会认识□□上的人。”
“他本身并不是完全的□□。蓝染惣右介,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吧?”
“蓝染……惣右介?”银惹上的人,居然是他!?
蓝染惣右介这个人,朽木白哉的确认识,甚至可以说,彼此还算是一般程度的熟悉。
在东京的上流社会,始终存在着所谓的“上流社会中的上流社会”、“贵族中的贵族”、“有钱人中的有钱人”。如果说朽木家就属于那个顶尖的圈子里数一数二的名门,那么蓝染家的声望其实一点都不输给朽木家。
朽木家从很久以前就位居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命脉的中心,长久以来一直维系着世代的地位、声望和财富,始终没有真正地没落过。现代的朽木家族主要以房地产业、休闲娱乐业以及高尖端电子科技产业为支柱,庞大的家族财阀的触手深深地根植于国家经济命脉的中枢。而蓝染家族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大财阀大贵族,他们长期的事业重心一直都是重工业和医药工业。因为双方的利益焦点没有冲突,所以朽木家和蓝染家一直保持着表面上的礼尚往来,朽木白哉和蓝染惣右介也是从小就认识的点头之交。没有合作关系,也没有敌对冲突,这就是他们两个家族的相处模式。在白哉的印象中,他记得蓝染惣右介要比自己大上许多岁,戴着一副全框眼镜,是个相貌温和儒雅的高大男子。他实在没有想到,那样的一个人会和□□有什么联系。
“很惊讶吗?”一护笑着说,“其实蓝染家在以前就和□□有不少联系了。你想想看,医药和重工,不都是很容易就能和□□发生牵连的行业吗?更何况,蓝染家族旗下的重工业集团,本身就包含了这个国家60%以上的军工生产。要是他们和□□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看那才叫作奇怪呢!”
“……这个‘虚’,是一直存在于蓝染家的阴影之中的吗?”
“不,‘虚’是蓝染惣右介一手开创的。详细的资料我记得不是很完整,总之‘虚’是他年轻时就成立的帮派组织,并且一手扩大,主要从事武器走私贩卖、以及麻药和器官方面的交易。因为蓝染做事很有分寸,正规生意和□□买卖从不混同,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虚’的老板和‘四大贵族’的蓝染家的当家居然是一个人!”
“……的确。”
一护看着白哉若有所思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担心地问道:“白哉,你该不会是惹上了蓝染吧?”
“……怎么会。朽木家和蓝染家从来没有什么交情的。”
“是吗?如果你遇上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你不想让露琪娅担心的话,至少要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一定要说出来啊!”
“我知道了。谢谢你。”
“啊……”
“怎么?”
“没有啦。”一护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因为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跟我说‘谢谢’,感觉……感觉很别扭……”
“……”
“那么你交了女朋友的事,是真的吗?”
“……”
“……”
“……”
“咳咳!”一护干咳了两声以化解尴尬的气氛,“其实你不想说也无所谓啦!放心好了,我不会对露琪娅乱说话的!”
“……就算你说了她也不会信的。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一次了。”
“这样啊。”一护干笑了两声,看看手表又说:“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还是趁着出来搜查的名义过来看你的,你要感激我啊!”
白哉本来想不理他,转念想到一护无意中提供的情报还是给了自己不少帮助,于是轻声说了一句:“那真是谢谢你了。一护,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事?”
“帮我……查一个人行吗?”
“当然没问题!说吧,你要查谁?保证三天之内给你查出他祖上三代的资料来!”
“……不必了,查他本人就可以了。”
“哈哈,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一个男人,叫做市丸银。”
“嗯。其他的呢?”
白哉瞪了他一眼:“如果知道其他的,还需要你去查吗?”
“呃……也就是说,知道的只有名字?”
“……算是吧。”
“好吧,我知道了。有消息我会联络你的!”
“谢谢你。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露琪娅。”
“放心吧!我知道的!另外,你自己也要小心点啊。海燕才出车祸没有多久……啊,对不起!”
白哉的神色在听到“海燕”这个名字的瞬间有着明显的动摇,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轻轻点点头,闭上眼睛淡然地说了一句:“再见。”
“嗯,再见……”
离开了办公室,一护向七绪打过招呼,慢慢走进电梯,背靠着安静的密闭空间长舒了一口气。
说了……不该说的话呢……
真是的,被露琪娅知道的话又要被教训了。明明知道,不该在白哉面前提起“海燕”这个名字,结果还是不小心说了出来。白哉不可能会忘掉海燕的吧?就算他真的有了女朋友,心里的伤口也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愈合的吧?还是不该提起来的,结果,又让他想了起来……
“叮咚”在一护发着呆的时候,电梯已经到达了底楼。匆忙地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他和一个银发的男人擦肩而过。他没有注意对方,径直低着头走出电梯,离开了朽木集团高耸入云的写字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