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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仙,你哪个单位的? ...

  •   (一)盗龙骨,救美男
      有山,名曰章莪。有鸟,名为毕方。
      我深深地觉得,上古时候的人们一定很勤俭节约,记载事情才会如此简略,比如这《山海异兽录》里的十二字,告诉了我们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名叫章莪山,章莪山里住着一只鸟,名叫毕方鸟。
      它却没告诉我们这山有多么多么险峻,险峻到我爬了三天三夜才到达山顶,期间还失足了十一次,闪了腰五次,身上见血二十七处;也没告诉我们这毕方鸟住的地方恰是山巅,且会喷火,害得我以为自己终于爬上来了,功德圆满善哉善哉的时候,这只死鸟却兜头兜脸给我吐了一团火。
      于是,待我终于站稳脚跟,往山巅天池里一照的时候,我果断怒了。
      焦黑的长发,脏污的脸,身上的衣裙被山石割破成一条一条的,可见下面的肌肤隐约带血……卧槽!这还是打算“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一枝龙骨草”的我么?
      我愤恨的目光往上扫,射向那只尤在天池上空兀自盘旋的神鸟。
      毕方,形如鹤,单足,擅衔火。
      我运足了中气朝它吼:“死山鸡!有种你冲着我来!放开那枝龙骨草!”
      章莪山终年积寒,天池冰面常年不化,只见浩荡无垠的冰面中央,如雨后笋芽般萌出了一根茎叶,长约寸许,叶白花紫,正盈盈散发着点点星芒。我正是为这枝龙骨草而来。
      毕方长鸣一声,一吸一吐,眨眼光景,天池边缘连绵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只调皮的死山鸡!
      我一个打滚避开火焰,眼尾一挑,瞥见龙骨草在热浪中飘摇,我心下着急,正想着要怎么把毕方打发掉,火声霹雳中却忽然响起一声嗤笑:“连只鸟都打不过,丢人!”
      谁?!
      我眯起眼睛张望,只看见火风猎猎,那只肥肥胖胖的死山鸡在上空盘旋。
      那把凉飕飕的嗓音再次传来:“你就不会走过来一点,往下看?”
      声音的源头,恰是龙骨草的方向。毕方鸟又恼怒地喷出了几个火球,我险险避过,一个打滚接一个地滚到了龙骨草处,低头一看,一眼,我看到了一只妖孽。
      由于火烧的缘故,天池冰面如破碎的镜子般裂开,裂纹蜿蜒的冰面下,平躺着一名年轻男子。他该是不能动弹的,黑发四处散开,身着一袭红衣,冰下的他冷冷噙笑,看见我时深幽的眸底似乎有什么刹那流转,寂静而孤高,宛如一朵被冰晶冻结起来的红莲。
      我咧嘴一笑,作势地敲敲冰面:“公子好兴致啊,这么冷的天,还跑到冰下面睡觉。”
      呵呵,睡觉?这货俊美得如此招摇,摆明不是人类男子,瞧他这身气质,和天上那些一副棺材脸的男神们也有所不同,那么,该是妖或魔了罢?
      我明知道他这副光景是被高人封印住了,为了顾全他的面子我还要说成是“睡觉”,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善良体贴的好姑娘。
      只可惜,这美男却好像不怎么看重面子,道:“你帮我把封印解除,我帮你把毕方杀掉,如何?”他的嗓音低低,隔着冰面显得更沉,宛如对岸歌声,无比诱惑。
      我笑了笑,抓起一把焦黑的发尾慢慢地梳:“我和你素不相识萍水相逢,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不听,你就会死。”
      他眼波流传,示意地瞟了瞟我的上方。
      轰——!
      背后又是一阵灼热的火浪。我扭过头,毕方鸟转瞬已至眼前,它好像挺喜欢玩三连发,一团火球刚落,马上又喷出两团。
      我手中的发尾顿时烧成了灰。
      我不会死,闲时跑到地府的刀山火海边烤鸡翅吃是我最大的娱乐,区区火海怎能烧得死我?我不怕火,可惜龙骨草却怕,四面尽是冰面碎裂的声音,火浪冲击中它蜷起了叶子。
      没有龙骨草,我那才叫真的会死!
      我暗咒一声,急声问冰面下的人:“要怎么做才能解除你的封印?”
      “很简单。”他的唇角逐渐勾起,“你把龙骨草拔起来就行了。”
      我本来就要拔龙骨草,听他这么说,便急忙伸出手去——
      咳咳,这我才留意到,龙骨草扎根的地方,略略有些微妙啊,唔,位于男子小腹下一点,大腿上一点,这么尴尬的部位,大家都懂的。
      男子挑眉问我:“怎么不拔?”
      我相信我此刻的脸色应该很纠结。
      男子轻笑一声:“它扎根只在冰面下,并未触及到我,所以,你放心地拔吧,不要担心伤害到我的男性雄风的。”
      谁担心你的男性雄风了啊混蛋!这龙骨草我拔回去是要吃的啊混蛋!
      空中的毕方鸟已经开始焦躁地嘶鸣了,它深吸,这团火球若是一吐出来,方圆十里内定会瞬间成为火坑。
      我眼一闭心一横,用力将龙骨草拔出——
      与此同时,毕方的叫声愈发凄厉,下一刻,毁天灭地的火球就要杀到!
      我只护紧了怀中的龙骨草。
      似有冰面在瞬间碎裂的轰隆声,我感觉到一股冷风自颊畔吹过,夹带着薄冰碎雪的清凉气息,火球的热风尚未袭到,便被这阵冷风节节逼退,只是一阵风过冰原的光景,万物就已归于沉寂。
      我睁开眼,哪里还有毕方鸟的影子?
      红衣男子浮立于半空之中,发丝在背后邪肆张扬,雪巅千里,碧池长天,他仿佛最后一簇火光,自冰底一出便照亮了天地。
      着实强大,着实拉风。
      一击必杀,眨眼间就将万年神鸟杀得灰飞烟灭,我只能说,兄台啊,你摊上大事儿了,我会感激你,人民会记得你,但是天庭却不会放过你。
      这等恐怖分子,我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将龙骨草兜到袖里,我朝上方一揖:“感谢兄台出手相助,酒酒就此谢过,告辞!”
      说完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男子却轻飘飘地一晃,晃到我身前站定,堵住我的去路,道:“虽然说是误打误撞,但你毕竟解了我的封印,我觉得,我应该报答你。”
      我嘿嘿笑两声,磨着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直是我的人生座右铭,我向来施恩莫忘报,但是看兄台也是有心之人,如果不报答我,想必你会寝食难安如坐针毡,既然如此,我只好成全兄台的报恩之心了。”
      看这男子身怀一身好修为,定不是寻常小魔小妖,如果他捣鼓出什么稀世珍宝来报答我,嘿嘿,我表示喜闻乐见。
      在我希冀的目光里,良久,男子勾起一丝浅笑,薄唇一掀:“我决定跟在你身边让你伺候我,作为报答。”

      (二)回地府,拜神君
      疯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我笑吟吟地问:“公子,你是不是在冰下睡太久,脑子进水了?”
      “……”
      我笑得更加和蔼可亲:“那么,你是不是方才和毕方鸟对战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烧得神志不清了?”
      “……”
      “这就对了嘛。”我笑容一收,脸一寒,“那你怎么会天真可爱地认为,让我伺候你是在报答我?”
      他“呵”了一声,洁白修长的手指在下唇抚过,倾近我,风情无限道:“我不美么?”
      我黑着脸,心想大哥你也太自恋了吧,嘴上却无法否认。美,他真的美,饶是见惯了天上地下四海九州无数美人的我,在他这般轻笑着将脸巴过来时,也禁不住心弦一颤。
      他笑意加深:“所以,酒酒姑娘,你该知道能服侍我是多大的福气了?我这个答礼,你可喜欢?”
      脑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我弯起唇:“喜欢,当然喜欢。只是小女子怕寒舍太过寡陋,委屈了公子。”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倒是无所谓的。”
      见他越扯越挥发,我稳住脸上有些发僵的笑容,道:“那便有劳公子随我来了。”

      阴暗潮湿的走廊,地面隐约可见斑驳的血迹,无风,墙上的烛火却诡异地跳跃,在地上或明或暗地勾勒出形状,宛如鬼魅的影子。
      我大摇大摆地在走廊上穿行而过,回眸对身后的男子道:“公子,这里就是寒舍。”顿了顿,我朝他粲然一笑,“欢迎来到地府。”
      在下奴家小女子,好巧不巧正是地府的公务员一个。
      不顾美男子一脸玩味的浅笑,我打了个响指:“兄弟们,出来招待贵客喽!”
      响指声在幽长的走道里显得空旷,声音一落下,尽头处便出来了几个高矮肥瘦不一的身影,每个人……哦,不,每个鬼脸上都青白青白的,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绿光,看起来甚是吓人。
      咳咳,我以前就向他们建议过了,让他们的出场方式温柔点,有爱点,他们却说,这是人死后来到地府的第一道关卡,为了下马威,必须简单粗暴。
      甲乙丙丁,自诩“地府四枝花”的鬼差四人组。
      转眼间四枝花已经来到了跟前,问我:“酒姑娘,这位帅哥是?”
      我瞟了瞟依旧淡定自如的美男子一眼,笑道:“这位公子要我服侍他,你们记得,一定要替我好好,好好地服侍他啊。”
      四枝花平生最恨有人长得比他们帅,却不想想要不比他们帅也很有难度。我话音一落,他们立刻摩拳擦掌幻出刑具,阴风阵阵道:“没问题。”
      美男子只泰然一笑……哼,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看你还能笑多久!四枝花是出了名不把人整到“不比我们丑,绝对不收手”的。
      我拍拍美男子的肩膀:“好好享受,我看好你呦!”

      长途跋涉去盗龙骨草,我离开地府已有月余,今日回来想必工作已经堆积了许多,思及此,我只得把看四枝花调教美男子的念头压下,穿过长廊向办公室走去。
      唔,阎王爷自从某次被某只小鬼不小心一脚踹下往生海,不知到哪个乾坤走了一遭,回来后就满嘴胡言乱语,说什么“企业要现代化管理”,于是,地府便让他设了很多不同职能的“办公室”。
      我办公室门上的牌子,端端正正地写着“补魂师酒酒”。
      一推开门,果不其然,我一眼就看见各种断体残肢在空中飞来飞去,一颗长发披散的人头朝我撞过来,喜出望外道:“酒姑娘你终于回来了!我等着你去投胎啊!”
      “酒姑娘!快来帮我把腿缝回去!”
      “我的手呢?哎呀,谁把我的手撞飞了?”
      ……
      我慢条斯理地走到手术台后站定,抬眼看顿时蜂拥而至的各种躯体,咳了咳道:“好了,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有些凡人死相凄惨,比如身首异处,手脚分家之类,那么在下到地府时便必须由我这个补魂师将肢体补全,方可投胎做人。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地府的,只听阎王爷说,我是某户人家的大家闺秀,因精工针黹刺绣,再加上本身零件不全投不了胎,便被扣留下来,光荣地为人民服务了。
      我对着烛火穿针引线,将一颗头颅捞过来,正欲开始缝合,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挥开,一道清冷含笑的嗓响起:“酒酒,你派来的那些鬼差服侍得不好,我比较希望你亲自服侍。”
      我手一抖,针下的人头“哎哟”痛呼了一声。
      一眨眼,红衣美男便飞到了我身后,双手轻飘飘地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脸蛋上轻飘飘地吻了一记,笑意沉沉道:“呵,那些皮粗肉厚的鬼差,和你哪能比?”
      我冷笑:“公子,我虽然高龄三百九十九,但我的确是尚未出嫁的纯情少女一个,你能不能别……呃,这样调戏我?万一我抵挡不住,一个不小心将你推倒就不好了。”
      心底却暗暗吃惊,四枝花是地府的最佳暴力组合,我离开一刻钟还不到,他们竟这么快就被摆平了?
      这红衣妖孽,看来比想象中更难对付啊。
      他盈盈笑开,长袖一挥,将手术台上的人头扫落,不顾那敢怒不敢言的一声“哎哟”,他自个儿飘到台上侧身躺好,红衣顺势滑落一片,手指朝我勾了勾:“那便来呀,此时景致美好,气氛正洽,还等什么?”
      ……是啊,此时周围全是漂浮的断手断脚,而烛火摇曳中,你躺在手术台上迎接每个头颅愤恨的目光,这景致真美好,这气氛真融洽。
      我由衷地赞叹:“公子,你的品味真独特。”
      “好说好说。”
      他妩媚一笑,正欲继续,话未出口却被一声怒喝打断:“是哪个熊孩子打伤了我的四枝花拆了我的招待处?!不知道最近经费不足吗?!快给你姑爷爷我滚出来受死!”
      黄泉之主,地府的头——阎王爷一边大骂着一边飞进我的办公室,可谓来势汹汹,可谓杀气满满,却在对上红衣妖孽的瞬间,蔫了。
      红衣妖孽朝他笑笑:“小阎,别来无恙?”
      阎王爷嘴角抽搐:“熙华神君,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三)忆当年,九重天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任我怎么想,我顶多认为这自恋狂是只道行较高的鬼怪妖魔,万万想不到他竟然是九天之上的尊神,熙华神君。
      他的气质,哪里像神了?
      熙华神君,天帝的亲弟弟,被公认是天上地下,四海九州的第一美男子。虽贵为神尊,他却从来放荡不羁爱自由,行事作风毫无神格,让天宫上下都很是头疼。
      也许是浪荡惯了,他竟然连天帝的妃子都敢勾搭。
      闻说那是一个日光晴好,桃花尽染的日子,熙华大人他闲来无事就爱四处晃荡,那日随意一晃,就晃到了凌霄宫。众所周知,凌霄宫中住着一位刚飞升不久的小仙子,天帝赐封号时就已委婉而清晰地表示,这位妹子以后归他罩了,众神心知肚明,只等着一个册妃典礼。
      可惜,熙华神君一向是不早朝的,当然不知道这位小仙子被天帝定了的事。
      那日,他只觉得凌霄宫中碧波滟滟,芙蕖在清池中迎风而举,而那美人,正委身坐于水池旁,侧着身子对水镜梳妆,十分撩人心弦。
      他一向随心所欲,于是,袖口一挥,凌霄宫大门关闭一天一夜,咳咳,他把人家小仙子睡了。
      天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金玉大殿上,天帝朗声问:“熙华,你可知罪?”
      熙华嗤笑:“罪?本君何罪之有?敢问陛下,你和天后娘娘那啥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吗?”
      大殿上不知谁“噗”了一声,天帝脸都青了,斗不过熙华的伶牙俐齿,他还斗不过一个刚飞升的小仙么?他眼风一扫,问小仙女:“你可知道□□天宫,罔顾法纪的后果?”
      小仙女倒是很乖巧地福了福身:“知道,小仙只是一时为熙华神君的美色所惑了。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求天帝降罪,小仙并不后悔。”
      每当听到这里我就忍不住赞叹,这是多么好色的一个女人啊!
      她认罪了,事情就好办了。天帝的处罚方式千万年来只有一个——男的,押去十二寒冰天受冰蚀之苦,女的,投作凡胎历练一世爱恨老死。
      我还以为传说中的十二寒冰天多么高端洋气上档次呢,原来不过是章莪山上的一方小冰池,约莫是怕熙华溜了,天帝才派了只毕方鸟来守着。
      若早知道冰面下封着的是这位主,我就算被毕方烤成鬼干我也不会将他救出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使被冰了这么多年,也磨不去他的风流本性,此时经过阎王爷一句寒暄,熙华仪态万千地从手术台上坐起,伸手勾过我的肩:“阎王爷,本君瞧上你这个小补魂师了,将她送我,可好?”
      阎王爷瞟了瞟我的脸色,支吾道:“好是好,只不过近日来业务较忙,人手不足……”
      “这简单。”
      熙华唇边噙着一抹懒懒散散的笑,一手拥着我,一手随意地在半空中画了个圆,瞬间,被这圆囊括进去的残肢交错起来,短短一刻,错位的肢体便重新组合好了。
      熙华笑问:“人……我可以带走了?”
      阎王爷一惊,随即大喜道:“请,请!”
      这两个男人,还真把我当成了皮球,爱怎么踢就怎么踢不成?
      我清清嗓子,道:“阎王爷,就算你过河拆桥,始乱终弃,欺软怕硬,出卖下属,我也不会告诉大家你不爱穿内裤的事实的……”

      我在地府上了三百九十九年班,知道的秘密自然比普通小鬼差多些,比如阎王爷一些羞于启齿的生活小习惯。
      有把柄在我手上,阎王爷不敢再逼我跟熙华走,熙华不满意之下,翘着二郎腿,顺手又拆了几座城隍庙。
      于是,阎王爷不得不将我招到他的“总裁办公室”,低声下气地和我打商量:“你知道最近业务忙的原因么?因为有一只木魅化作了成年男子,入了城为非作歹,导致很多年轻貌美的姑娘惨死,我想来想去,觉得能派去力挽狂澜的人才,只有你了。”
      哼,这话说得好听,说白了不就是想派我出差,顺便将修为高深,行为却不检点的某人带走?
      我直奔主题,问:“我出差的话,会不会升职加薪?”
      阎王爷一张老脸顿时有些纠结:“……会。”
      这还差不多。我挽起意兴阑珊地坐在主位上,害得阎王爷只能缩在角落里的某人,对他咧嘴一笑:“来吧,熙华神君,我们去为民除害。”

      (四)赴西梁,抓木魅
      西梁城。
      木魅,简单地说,就是千年古木孕化出来的妖精,在能化出人形后,若树本身喜阳,则会化作女子,去吸食男子的阳气;若树本身喜阴,则会化作男子,去吸食女子的阴气。
      根据阎王爷发给我的调查资料来看,这只木魅,是公的,至今已经害死了二十二名女子,皆是在和对方交合,吸食完阴气后,就将尸体扔到后院的枯井中,极其凶残。
      木魅的修为通常不高,这只却有点例外。他不知从哪偷来一件高僧的袈裟,多了这件法器的加持,要收拾掉他就有点棘手了。
      我将资料折好塞进袖口,问身边那由头到尾不发一语的某人:“熙华,你怎么看?”
      他懒懒道:“有袈裟?那脱掉不就好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
      我撑着下巴,思忖道:“原来如此,我可以假装成人类女子去木魅面前游荡,引他上钩,在他想和我那啥而把袈裟脱掉的时候,我就可以趁机将他杀掉了。”
      熙华笑吟吟地赞同:“去吧,我会在一旁照应你的。”
      我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心里倏地咯噔一响:“你打的什么主意?”
      “唔……”他倾身贴近我的耳畔,“我在想……如果你把木魅解决掉后还有心情继续的话,我不介意接手的。”
      “……滚。”

      打听出了木魅木公子经常去的一家茶楼,我和熙华早早的就守在了那里。
      虽然不及熙华花枝招展,一股风骚的气息浑然天成,但在他的精心指点下,我对怎么卖弄风情也有了几分体会。
      熙华说,第一,眼波要艳,无需一直盯着对方瞧,只需淡淡一扫而过,如烟笼寒水月笼沙,最是蛊惑人心。
      我如言做了,熙华却眼角一抽:“你那是正室看小三的眼神。”
      熙华说,第二,肢体接触要恰当,不要一直牛皮糖似的黏在对方身上,有时只需青葱指尖有意无意触碰一下,便能让男人血脉膨胀。
      我再次如言做了,熙华却闪躲开去:“你这一掐,我百分之两百会淤青。”
      熙华说,第三……还是不要说了吧。
      我一颗小心脏有些受伤,熙华端起酒杯,遮住了微弯的唇角,却遮不住眼底那清晰的笑意:“别郁闷了,本君的风采不是谁都学得来,你只需本色出演就好了……你原本的样子,我还挺喜欢的。”
      本色出演,这还不简单?
      我眼风一巡,恰好看到木魅迈进了茶楼,身后跟着两名小厮打扮的少年。我立马拍桌而起,旋风般奔到他面前,双手探出揪起他的衣襟,一鼓作气问:“你要不要和我睡?”
      正在喝酒的熙华猛地呛咳了一下。
      木魅连同身后的两名小厮,齐齐石化。
      回过神来,木魅拨开我的手,忒正人君子地说:“男女授受不亲,望姑娘自重……”还没教训完我,他的眼睛却倏地发直了,“好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个自顾自饮酒的美人,不是熙华又是谁?
      木魅立刻屁颠屁颠地奔到熙华对面坐下,套近乎道:“在下木未声,淮南人士,敢问姑娘何许人也?何故在这里独自喝闷酒?”
      ……是了,为了避免我和熙华一男一女引人生疑,我一番好劝歹劝,才将熙华劝得换上了女装,假装我们俩是来西梁城投亲的姐妹。
      我仰天长叹,可怜我一个如假包换的女的,论姿色,论魅力,竟然输给了一个男人。
      似乎早已料到有此变故,熙华远远地送了我一记秋波,却迷晕了他面前的木公子。
      他搁下酒杯,眨眼间已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怜兮兮地对木魅道:“小女子熙熙,携妹妹酒酒来西梁城投亲,不料故人却搬了家,寻亲未果,正不知如何是好……”
      他那句熙熙将我冷得抖了一抖,等他把话说完时,我整个人都被雷焦了。
      熙熙神君,您这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千古无人后无来者的演技啊……
      木魅立刻心生怜惜,道:“若两位姑娘不嫌弃,不如先到敝府暂住一段时日,再作打算,如何?”
      熙华做出犹豫的神情,他虐木魅千百遍,木魅待他如初恋,在木魅不屈不挠的几番劝说,以及我奔过去不动声色地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后,他才为难地接受:“那就叨扰木公子了。”

      (五)迷情夜,身相许
      我夜观星象,掐指一算,推出了木魅将会在今夜吃熙华的嫩豆腐。
      这不,一入夜,木魅马上塞给我几两银子,对我眨眨眼道:“你懂的。”
      我懂,我当然懂,我心里求之不得,面上却扔摆出一副进退两难的神色,半晌,叹气道:“木公子,若不是看您一表人才谈吐不凡,我是决计不会让熙熙跟你的……唉,这是熙熙的第一次,你……温柔点。”
      若不温柔,我那亲爱的熙熙恐怕就“菊花残,满地伤”了,不过,也要你有命撑到那个时候才行。
      凭熙华的性子,定是这货一脱下袈裟,他马上就会将他和谐了。
      木魅奸笑道:“那是自然。”
      我趴在墙脚的花丛里,看见木魅推开厢房门进去,也听见熙华几声欲拒还迎的“讨厌”,窗页上烛火微晃,我心里数着时间,一刻过去了,两刻过去了……直至过去了半个时辰,房里也没再传出别的动静。
      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就算熙华再怎么不济事,也不可能半个时辰还收拾不了一只木魅吧?
      又蹲了一刻,我终于按捺不住了,猛地冲过去一脚踹开房门,怕事情有变,我虚伪地大喊:“姐姐!妹妹来救你了!”
      我的满腔义气,在瞧清眼前的状况时泄了一泄。
      木魅已经不见踪影,床上只有熙华一人,已经恢复了男装打扮,他靠坐在床头边,一袭红衣松松垮垮地散开,露出一对冰雕玉琢的精致锁骨,黑发湿嗒嗒的,贴着俊美的侧脸蜿蜒而下,仿佛刚被一壶茶水浇过,脸颊也泛起了不寻常的潮红……听见我踢门的声响,他缓缓转过头来,眼底深幽似冬天的深夜,其中燃起的光亮却比烛火更烈。
      他没好气地开口:“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不露痕迹地退后一步,干笑:“呃,怕耽误了你的好事。”
      发现了我的小动作,他勾勾手指,我突然刹不住地一阵往前扑,待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被他拥在了怀中。
      我一动不敢再动。
      他轻笑:“你不来,我的好事怎能继续?”
      我结巴道:“你、你冷静些……”
      “我现在这种情况,要冷静下来可能有些难度。”他的吐息就在我的耳畔,吹拂得我一阵冷一阵热的,“那只不知死活的死木魅,竟然敢对我下春夏秋冬居家旅行必备之良药。”
      简称春药嘛。
      我一踢开门,瞧见他这副不同寻常的撩人模样时就猜到了七八分,可惜还没开溜成功就被他捉了回来。
      短短分神片刻,我已经被他压在了床上。
      我努力稳住语调:“熙、熙华神君,如果你真有需要,我去帮你叫个开胃可口的花姑娘来,可好?”
      他食指勾住我的腰带,一手撑在我的颊畔,压住了我几缕发丝:“不好,在我看来,你就挺开胃可口。”我暗骂了一声,他却浅浅笑开了,“酒酒,我是因为帮你杀木魅才沦落到这种田地的,你不觉得自己有义务替我解决吗?”
      我咕哝:“不解决又不会死……”谁说中了春药就一定要那啥,这不过是说书的为了让才子佳人有那啥的借口而已,“神君,你要相信你自己有坚定的意志!”
      他说:“我只知道到嘴的肥肉绝对不吐出来,酒酒,你认栽吧!”
      语末,我的腰带也被松开了。
      在被他撩拨得迷迷糊糊,几乎要任他为所欲为之际,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等、等一下……之前你勾搭的那个妃子,不是正等着受罚结束后回去和你大婚吗?我们现在这样,呃……算不算偷情?”
      他的回答是重重将我往怀里一揉:“哼,本来就是偷情。”

      (六)将你心,融我心
      日光薄透,白云悠悠,我和熙华骑在一只肥遗鸟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飘着。
      想起一件事,我回头对他道:“熙华神君,大家都这么熟了,我有些事情如果还瞒着你,好像也说不过去……”
      “嗯?”
      我深吸一口气:“我……很快就要死了。”在他挑眉疑问的目光里,我苦笑,“人到了地府,必须肢体齐全才可以投胎,你知道吧?我的肢体并不齐全,我缺了……心。”
      唉,真不知是哪个手贱的熊孩子把我的心剜了,害我投不了胎。鬼魂最多能在地府逗留四百年,而我如今已经逗留了三百九十九年,若我今年还不能去投胎,我就会魂飞魄散。
      我道:“缺心之痛,必须吃龙骨草才能缓解,而根据《山海本草录》来看,所有的龙骨草都被我挖光了,封印你的那株,是最后一株……”
      这才一说,我的心口就开始了一阵接一阵的抽痛,我急忙从袖口里摸出龙骨草炼制的丹药,囫囵吞下。
      我以为我坦白后,熙华至少会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然而他只是将手掌抬起,轻轻地按在我的胸口:“酒酒,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心痛。”
      “……熙华神君,我们不是在演戏啊,我是真的会死的啊。”我白了他一眼。
      他施然一笑:“我们都这么熟了,有些话我也该告诉你,你的心,在——”
      “熙华神君,你罔顾帝旨,擅自破封,杀神鸟毕方,毁地府城隍,你——可知罪?!”前方忽然传来一道沉钟大喝。
      我和熙华齐齐抬起头望过去,哦,白须白髯,手执拂尘,该是太乙真人。
      目光和我相撞时,太乙真人猛地一震,吃惊道:“大胆酒姬!天帝明明判了你下凡受罚,你怎么还在这里?!”
      啥,啥鸡?
      熙华已经掠飞出去,阴森森地对太乙真人笑:“真人,你现在可是来找我清帐的?”
      太乙真人的气势马上就下去了,缩了缩肩膀道:“小神也不想啊,奈何天帝的旨意在……”他凑到熙华身边,压低声音道,“神君,你也知道的嘛,天帝哪会真的和你计较?四百年前你抢了他的意中人,他也只是意思意思地罚你去冰下睡一睡,让酒姬去凡间走一走,你们受罚完了,他不一样还是会为你们指婚?”眼角扫了扫我,道,“谁料你们还在这里缠缠绵绵卿卿我我,天帝这下面子过不去了……”
      风声阵阵过耳,我听到了一些,风吹散了一些,只隐约知道太乙真人说的是熙华和天帝妃子的婚事。心口,蓦地一抽。
      啧,明明已经吃了龙骨草,怎么还会这般生疼?
      那厢,熙华已经听不得太乙真人的废话,只微微抬起了手,太乙真人便急忙招了朵云蹲上去,远远地对熙华道:“神君,天帝若问起,你记得说小神是被你打败的啊……”说完就溜之大吉。
      熙华转过身来,瞧见不对劲的我,怔了怔:“你不是刚服了龙骨草?”
      我捂住胸口,大汗涔涔下:“唔……不知为何没有起效。”
      这痛实在难忍,仿佛谁用尖刀在空荡荡的心口处一刀一刀地割,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我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目光迷蒙之际,我只看见熙华掌心处幻出了一团柔光,他仿佛托住了什么,缓住力道往我心口处送。
      我呻吟着问:“这是什么?黑不溜秋的?”
      他静静地盯着我的眼:“你的心。”
      我的心?我的心怎么会这么黑!不科学!
      光芒陷入胸口的刹那,似乎有什么在脑里一幕幕闪过,宛若潮水,在记忆之海里泛起了巨浪。等我疼痛稍解,睁开眼时,看到的依然是脸色凝重的熙华。
      我问:“喂,你为什么要偷走我的心?”
      我记起来了,我本是九天之上的酒姬神女,咳咳,也就是和熙华有奸情的那个。当年东窗事发,天帝判了刑罚之际,熙华却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匕首,剜走了我的心。
      多亏他,我才在地府做了三百九十九年的白工。
      他目光沉沉,反问道:“不偷走,难道真的让你去投胎?没有了心,你只是暂时遗忘,而如果你喝下了孟婆汤,那一切前尘往事都会被洗个干净,再也记不起来了。”他揩起我的一缕黑发,静静盯着我,“酒酒,你觉得,我会让你忘了我?”
      我也不想忘了你,可是……
      “如果我不去凡间受罚,我就永远都不能回天庭,当然,永远也不可能和你名正言顺。”
      他将我往怀里带了带:“就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是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如果能当正室,谁愿意做小三啊?
      “那个……熙华,其实,我和孟婆很熟。”

      番外:年年岁岁花相似
      那日,天帝从早朝上回来,马上就兴高采烈地跑去找他:“朕的好弟弟呦,哥哥我今天早上册封了一个刚飞升的小仙子,长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美味可口呀!放眼整个天宫也只有你才能配得上她了,我于是放话出去,说这妹子我们家定了,让别的神君不要和你抢……”
      他那时正在瑶池边上钓鱼,听见后只冷冷道:“没兴趣。”
      然而,天帝离开后,不知怎的,他却有些心不在焉了。
      收好鱼竿,不知不觉,他踱步到了那位小仙子住的凌霄宫,凌霄宫是他生母羽化之前所住,天帝的用意可见一斑。宫里清水碧波,芙蕖灼灼,他于石桥之上,找到了一个正急于将泥巴往自己脸上抹的小姑娘。
      倾国倾城?美味可口?呵。
      闻见脚步声,小仙子急忙将脸一抬,看见他,一怔后,颓然喃喃道:“你是被分来服侍我的小仙官吧?怎么办啊,天帝好像要将我收为小老婆……早知道天帝这么好色,我就不要飞升了……”
      这丫头,有趣。
      天帝也是,说话总是词不达意,乌龙已经不知闹了几回。
      他听见自己一声轻笑,走到她身边,颇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与其这么大费周章地将自己弄丑,不如和我偷情,搞坏自己的名节,如何?”
      “……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好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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