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日撸三千

26、死者

　　天色渐晚，阮崇白坐在书房里面静静翻阅着从大帅府送过来的机要文件。这几天没有什么大事，阮崇白就格外清闲起来，加上文件和以前大同小异的，阮崇白处理起来很顺手，空闲的时间变得很多又有些难捱了。

　　阮崇白看看窗外的天色，揉揉发酸的手腕，估计再不久就可以吃晚饭了。
　　然而阮中将也有估算错误的时候——门突然被敲响了。

　　“中将，”宁珠有些忐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什么事情？进来说，”阮崇白低声说。

　　宁珠进来之后，低眉顺眼，看也不敢看阮崇白一眼，“三少爷的那个新的先生，他说……”
　　阮崇白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我知道了，又是黎昕把老师气走了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替我把他叫来 。”
　　对着黎昕做出来种种花样的捣乱，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阮崇白也不禁露出头疼的神色。

　　少时，等阮崇白把事务大大小小处理得差不多，事情给下面的人吩咐完以后，宁珠带着黎昕来到了书房里面。

　　黎昕面对着阮崇白，却偷偷露出一个，阮崇白并没有看见的期待神色。

　　黎昕已经是阮崇白这书房的常客了，对这间书房，大概他比阮崇白还要熟悉几分。

　　小孩子的天性使然，让黎昕对当年在那场他几乎记不得的大灾难中的大哥留下了近乎依赖母亲一样的稚鸟情怀。然而黎昕一年见阮崇白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黎昕虽然贵为阮家直系三少爷，受到阮家老祖宗阮老太太的万千疼宠，可是并非如外人猜想那样得到阮崇白的亲睐。即使黎昕想要见到自己大哥，也是和其他人一样要通过层层通报的。
　　一般不到重大日子，阮崇白都懒得去看一看他那个假弟弟。

　　可是，机会，是人争取来的。
　　黎昕唯一可以为自己争取到的机会，就是捣乱让大哥注意到自己。
　　阮崇白是一个注重小孩课业，尊师重教的严谨之人，如果黎昕一旦有什么课业上的问题，他一定会把黎昕叫来，严而谨之地询问——这就成了黎昕接近哥哥唯一的借口。

　　所以从明白这件事情那一天起，黎昕开始格外热衷于捉弄□□，然后在哥哥书房里受罚。

　　阮崇白罚孩子都是他认为很严厉的惩罚，“黎昕，听说你又把老师气走了？”
　　黎昕点头。
　　“我还听说你和他谈论了尊师重教？长进很大，你最近下过苦工，说明上次我的教导还是有效果的，既然如此，那你像上次那样，一边扎马步一边抄写《大学》吧。”

　　这可真是一件值得痛哭的事情，阮崇白是一名军人，他教导自己的士兵时只要稍微看见动作不对就会一脚踢过去让他纠正，而且他在学问上也不马虎，对字的要求严得很，有点不满意他就会让小孩重新写，上次黎昕把一份多宝塔碑抄完，脚上青一块紫一块，手还麻了半天。
　　可是阮崇白却不知道，黎昕表面上一副愁苦的样子，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听着那人翻书的声音，闻着他的气息，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大字。
　　阮崇白。阮崇白。哥哥。哥哥。

　　一份《大学》，黎昕不知道抄了多久，阮崇白看着书，让宁珠把灯打起来，他简直怀疑黎昕是不是在抄写的文章里面画出了一朵花来。
　　终于黎昕抬头说，“哥哥，我抄完了。”

　　“这样，那就放好吧，”阮崇白看看怀表，漫不经心地说。
　　“哥哥，你不检查吗？”黎昕问。
　　阮崇白诧异看着他，“怎么居然会喜欢我查作业？不过，这也不是不查，假如写得不好，我明天还是会叫你过来重新写的。”

　　阮崇白似乎听见黎昕微不可查地松口气的声音，阮崇白顿了顿，才说，“黎昕，今天是祭祀的日子，你和我一起过去。”
　　黎昕呆了半晌，才想起这是什么祭祀。

　　阮崇白带着一家子去了东山公墓。祭拜的人，则是阮靖的通房夫人方颜——方颜因为身份以及其他种种原因，并没有和阮靖合葬，也没有葬入阮家祠堂，而是孤零零被留在了这座公墓里，还好还有她一心念叨的孩子阮崇白年年记得她。

　　那时候方颜比阮靖死得晚，阮崇白已经被接到了阮家。阮靖活着的时候没有那个耐心照顾养子阮崇白，死后留给阮崇白偌大一个家产，阮崇白这个小小的孩子，靠着一心吃斋念佛的阮家老祖宗，是根本不可能在阮家这个吃肉不吐皮的环境存活的。

　　还好那时候方颜扛起来整个家，她顶住各方的压力，一心把阮崇白养大，直到他足够强大，可以肩负起阮家的整个家族，可惜阮崇白终于强大起来以后，她也因为心力交瘁过早去世了。
　　后来在阮崇白心里，一直有个特殊的人，那就是方颜。

　　阮崇白感念她，思慕她，每年都会带着阮家大大小小来看看她，让她在地底下不至于寂寞。

　　阮老太太是知道他这个心情的，但是她从来无法苟同，故而在阮崇白放下那束花以后，老太太盯着阮崇白的眼睛说，“崇白，你该成亲了吧。”

　　阮崇白愣住，他没有想到老太太居然问起这个问题。
　　老太太见他不开口，于是再接再厉道，“你也二十三四的人了，如今也算年轻有为，没有一个妻子为你打理家庭像什么话。况且，我还想要抱重孙呢。”

　　可是阮崇白并不想老太太在方颜的坟墓前说这种话，他觑了一眼方颜那里，第一次用略微不耐烦的语气对老太太说，“奶奶，姻缘天注定，我遇到一生注定的人，必定会和她在一起的。现在没有遇到，您一个劲儿急，又有什么用？”

　　阮崇白自己看不见，可是老太太却能清清楚楚看见他看着方颜那个方向那是什么眼神。

　　可是想到方颜是已死之人，也无法和她计较什么，老太太因此只是说了声，“造孽哟。”就留下阮崇白独自与方颜隅隅私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