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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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姐，想我十三岁之时，随母亲到你家中，见你眉弯目秀，顾盼神飞，又因你生而颖慧，才思隽秀。那时节我就对母亲言道：“哎呀，母亲大人，您若为儿择妇，我是非淑姐不娶的。”今宵花烛，夙愿已偿，实乃万福也。”
“小愣子词儿背得不错，但是这声儿怎么这么小，手心儿！”程连成手执戒尺朝小愣子挑了挑眉。
“叫你声儿小，叫你捏着嗓子，叫你不提气！”程连成的戒尺在小愣子的手心里狠狠抽了三下，抽得小愣子一阵钻心的疼。
到底是入了科，可比不得先前和二妮子学的那些野路子，程连成的管教向来是严苛的，站姿不对，打；戏词儿唱错，打；声儿小了，打；声儿细了，还打。只不过个把个月的功夫，小愣子身上已然背了不少伤，就连手心也被程连成打得青黑一块，轻轻一碰就钻心的疼。小愣子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受着，她不想当一辈子的杂役，她想唱戏，想上台，成不成角儿无所谓，好歹可以得几口菜吃。按着戏园子里的说法，打皮实了就差不多可以上台了。红英是这么过来的，少堂是这么过来的，二妮子也是这么过来的，现在轮到她小愣子，她也要熬过去。
“今儿班主下手还真狠，你这身上的伤还没好这手心还又遭了秧！”晚间回到屋子里，二妮子拿了药酒来替小愣子抹上，略是心疼道。二妮子比小愣子虚长几岁，对待小愣子极好，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睡了这些年，二妮子已然将小愣子当做亲妹妹一般看待。
“班主打我也是为了我好，你们不是都说不打不成角儿嘛！”小愣子忍着手心里的痛傻笑道。
“你还真是傻得可以，被打还帮着班主说话，我看要是哪天别人把你卖了，你指不定还得帮着数钱哩。”二妮子一脸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人，你说她傻，可偏生那些戏文唱段总是轻而易举地背得清清楚楚，你说她聪明，可这性子又真是呆愣得紧，叫小愣子到真是贴切得紧。
小愣子嘿嘿傻笑两声没有接话，忽又听得二妮子说道：“去，把衣服脱了，我给你看看背上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小愣子依言，宽衣解带，将身上缠的裹胸布一层一层地松下来，这裹胸布是程连成让她缠的，说她唱的是生，要想上台就必须裹这裹胸布。
二妮子在她背上细心地涂上药酒，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小愣子的身子，道：“往后你回房还是别缠这裹胸布了，到底是该到了岁数，女儿家的身段还是要有的，我这儿刚做了件新肚兜，还没穿过，送给你好了，往后回房便换这个穿吧！”
她说完将药酒盖上搁到一旁的柜子上，起身拉开柜子的抽屉从里面拿了件红色的肚兜出来，这肚兜做工虽算不得精细，但用的料子却是极好。
“二妮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布了，拿来做肚兜多可惜，这样的料子要是拿去做了戏衣，指不定要多好看。”小愣子说道。
“这还用你说，这布的大头我早拿到铺子里做戏衣了，这剩下的到多不少的，用来做肚兜却是刚好，这女儿家到底须得有几件贴身的衣物才是。”二妮子将肚兜塞到小愣子怀里让她自个儿穿上，说。
“这种布做一套戏衣可是要不少钱啊，二妮子你发了！”小愣子穿上肚兜叫道。
“去去去，你小声点儿，别让班主听见了。”二妮子听她大叫忙伸手去捂小愣子的嘴。
小愣子见她这般急切的模样，黑亮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哦~我知道了，这是别人送你的！私礼！”
戏班子里的规矩小愣子是懂的，但凡是住在这戏园子里的人都不能受外人的私礼，但这戏要是唱红了，总会有那么几位爱听戏的爷愿意双手把礼物捧来，这唱戏的总归是不能驳了客人的面子，故而礼照收只是收礼也得先经过程连成的手。
“诶，你告诉我这是谁送的，我保证不告诉程班主！”小愣子爬到二妮子身边打趣着问道。
“去！你要敢告诉班主，姐姐我就先抽了你！好心送你肚兜你还恩将仇报，小没良心的！”二妮子白了她一眼嗔道。
“诶，我可不敢，好姐姐你就告诉妹妹到底这布料是谁送的，出手这么大方？”小愣子缠上二妮子问道。
“是霍家的三少爷，霍英堂。”二妮子熬不过她撒娇纠缠，终是支吾着娇羞说道。
“诶？是他！”小愣子听着眉头蓦地往下一皱。
“你知道他？”二妮子问。
小愣子“嗯”的一声点了点头，道：“他可是霍家出了名的败家子，早些年我打杂的时候就常听别人说这霍家的三公子年纪轻轻就常往那儿青楼跑，惹了不少事儿，而且他先前还和红英姐有过纠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劝你还是少和他来往的好。”
“可我见他并不如坊间传言的那般啊，就算那些传言是真，如今却也过了好些年，男人哪有不年少轻狂的时候？那人每次来都只是在雅间儿里坐着听戏，看着挺温文尔雅的一个人，长得也真是俊俏，偶尔派人打点些礼物过来，出手也够大方……”二妮子细细数着那霍家三公子的好，竟是气都不喘一下。
小愣子看着她也不再多言，但愿二妮子说的是对的吧。
“二妮子，不早了，我乏了，咱睡吧！明儿早还得早起练功呢，要是去晚了，班主又得抽我！”小愣子说道。
“成，睡吧，我明儿也要去那霍家府上唱一出，许得到了晚上才能回来。你自己多注意着点儿，被又惹了班主生气。”二妮子说着吹熄了屋内的灯，爬到床上挨到小愣子身边说。
“我知道了，你自己也多小心。”小愣子迷糊着嘟囔道，她说的也是实话，这一天的走场子唱戏下来身子骨早就已经累得跟散架似的了，此刻脑袋一挨着枕头，立马就昏昏沉沉起来。
二妮子到底是被那霍家少爷迷了心窍，自那日去过霍府之后平日里说话更是五句不离那霍家少爷了。
小愣子默默听着她那些话，她打心底看到二妮子这副模样是开心的，但是这样的开心之下却还是隐隐有些担忧，这样的担忧是因为什么，小愣子想不到。
“小愣子，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这儿了。”这天二妮子吹了灯后躺在床上对小愣子说道。
“不在这儿了，你要去哪儿？”小愣子一惊忙问。
“英堂有个戏园子要开张了，让我去他那儿唱，只唱给他一个人听。”二妮子小声说道。
“他这是要纳你？”小愣子问。
“什么纳不纳的，只是去那儿唱戏而已，英堂现在本分得很！”二妮子轻轻拿手捶了捶小愣子的背，娇嗔道。
“若是你想去，便去吧，老在这戏园子里呆着也不是个事儿，唱成了角儿也早晚都是要出去的！”小愣子闷闷地说，二妮子要走，她舍不得，到底是从大通铺到小房间都睡了好几年的人，突然有一天不见了，搁谁心里都不好受，但是如果说那霍家三公子当真如二妮子所说改了前非的话，那二妮子随了他也倒是一件好事，像他们这般，下九流唱戏的，从来不奢望能遇到所谓的良人八抬大轿把自己娶进门，福气好些的也不过是找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被纳作小的，一生也算有了个依托，衣食无忧便也知足了。
“我走之前会给班主说让他把这屋子留给你，毕竟这是二爷的鬼屋，二爷走得虽然有了些日子，但是到底还是死过人的屋子，只怕别人也不敢住，你和二爷走得近，留你住最合适不过！不过你自己倒是得多注意着点儿，别老惹班主生气，我走了可就没人给你涂药了！”二妮子又叮嘱道。
“嗯，我知道。”小愣子的声音有些颤，她翻过身背对着二妮子，不让二妮子看见她流泪的样子。
二妮子伸手拍了拍小愣子的背也不再说什么，两人在床上躺了半宿方才睡过去。
几天后二妮子便收拾东西离开了戏园子，霍家三少爷派人抬来了轿子甚是风光地把人从戏园子里给接了出去。
小愣子在角落里看着，忍不住伸手抹了抹眼泪。
“哼，到底是当婊子的命，还弄这么大的排场，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园子的另一角传来一声嗤笑，话传到小愣子耳边激得小愣子身子一僵，她循了声朝那说话的人望去，那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红英。
红英比二妮子入园早，早在小愣子还没开始学戏的时候红英就已经唱成了小有名气的角儿，只是后来程班主受了霍英堂的好处，开始关照二妮子，处处让她唱头肩，红英才渐渐去了势，故而一直不瘟不火地在这戏园子里待着。
“这样的人趁早滚出了这戏园子里也好，免得脏了这地儿！”红英又说。
小愣子这下听得真切，红英话音刚落她就觉得自己胸腔里蹿出一团火来，她捏紧拳头对着红英大喝一声：“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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