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之神渊遗恨》中皇雪

9、惊变

　　玉白蝶忸怩地掠了一下鬓角的秀发，道：“没有……这位公子，你的脸色不太好呢，我帮你调理一下吧。”
　　一朵雪白透亮的莲花从掌心生出，她樱唇微启，吹气如兰，莲花瞬间散作无数细碎的冰晶，如甘露般浸润易霖生每一寸毛孔。
　　易霖生立时感到四肢百骸又重新舒展，经脉也随即顺畅，灵力源源不断地恢复开来。
　　“好厉害！多谢姑娘。”
　　“不用谢，能帮到你我就已经很开心了。”玉白蝶低头微微一笑，少女情态自然地流露出来，“公子、姑娘，你们要是想要仙蝶蜕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只是，我能不能也求你们帮个忙？”
　　“姐姐尽管说好了，大恩人发话，我们怎敢不听呢？”紫聆芸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带着三分戏谑。
　　玉白蝶脸上微微发烫，忙将头又低下一些，“……不、不是什么恩人啦，妹妹别乱说。我想……想跟你们一起，可以吗？”
　　她似乎也意识到这个请求过于唐突，连忙解释：“我……我想去找二姐和四妹，也、也许能和你们同路。何况仙蝶蜕的使用方法很特殊，我怕你们不会用，所以还是……”
　　紫聆芸笑嘻嘻地插口道：“姐姐其实还怕那个凌青蝶回来找你麻烦~对吧？那家伙确实很难应付，何况仙蝶谷如今变成这个样子，等找到两位姐妹再一起想办法修复也好……那这样，我们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啦~喂，呆子，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都说过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才来问他，他还能有什么意见啊？
　　“当然没有。姑娘，在下易霖生。”
　　“我叫紫聆芸。”她很快地接口道，“我知道姐姐叫玉白蝶，这个就不用介绍了~”
　　呃……玉白蝶尴尬中……这姑娘真是古灵精怪无所不晓，不光轻而易举地点破了她的心思，还早知道她叫什么了……真是——太可怕啦……

　　碧仙林中，翠绿的草色掩映，栖着绝色的美人。
　　易霖生伸袖揩去她额上晶莹的露水，那张苍白的脸五官近乎完美，却失却了往日照人的光彩，如月亮黯淡了清辉。
　　“易大哥，让我来吧。”
　　他抬眼，玉白蝶温柔的眸带着淡淡水韵，一圈暖暖的光晕在她睫毛间闪闪发亮，如江南水乡的恬谧，既让人怜惜又带有治愈的力量。
　　仿佛她轻轻一瞥，就有枯木逢春，万象更新的神奇。
　　心里的石头不知怎么已落了大半，这样令人心安的眼神，没有人会拒绝。
　　玉白蝶取出随身携带的香囊，攫了一撮纤细的粉末。冰凉的掌心合着仙蝶蜕细滑的触感覆在香紫嫣额上，她檀口微启，念咒如同仙乐，忽然荧光闪烁，药末中的仙力化入香紫嫣体内。
　　“成了？”易霖生心潮起伏，难掩欣喜之色。
　　玉白蝶盈盈一笑：“易大哥真是急性子，再好的药也要等些时候啊，别担心，最多再过一小会儿，她就可以醒过来了。”
　　如果一切都如想象般顺利，那就真是太低估敌人的手腕了。
　　紫聆芸一瞬不转地盯着香紫嫣，不知为何她身上的生气竟越来越弱……事情的发展，终于还是脱离了她的预料么？
　　每个人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终于一声嘤咛打破了沉寂。
　　“紫嫣！”易霖生第一个扑上去，“紫嫣，你没事了吗？”
　　冷冷的一瞥，仿佛洞穿世间万物的疏离与厌恶，易霖生的心瞬间被这种目光打进万丈深渊。
　　“有事？我什么时候有事？你很期待我出什么事么？”
　　玉白蝶怔在一旁，紫聆芸不知什么时候已上前一步，眼中满是警惕。
　　“紫嫣？！”易霖生不由得踉跄退后，“你……你到底是……”
　　香紫嫣冷笑，“我当然是你的师父啊，怎么，偷跑出去一趟，回来连师父都不认识了？”
　　“紫嫣，你这个样子要是因为生我的气，就重重罚我，我绝无半句怨言……只是别再用这种眼光，我……”
　　“怕了？”香紫嫣轻轻拂了一下衣袖，“易霖生……我怎么会真生你的气，因为——我从没把你当做我真正的徒弟，你对我而言只是利用，又何来生气之说？”
　　重重的一击，易霖生几乎站不稳了。
　　“紫嫣，你……你到底再说什么？怎么会……”他声音低沉嘶哑，似乎一口血卡在喉咙。
　　香紫嫣轻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易霖生啊易霖生，你怎么傻到还不明白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以你天资异禀，在我门上修习这几年却一直进展缓慢，你难道没想过是什么原因么？”
　　易霖生没有说话，喉咙里一阵咸腥漫上来，他极力地压制住。
　　“那我就告诉你，”香紫嫣双手负在身后，“我当然不想将真本事传授于你，你身负强大的风灵之力，我一直暗中压制不让其顺利滋长，想必你也是蒙在鼓里。否则以你的天资，又怎会现在只有这么一点微末本事？”
　　“住口！”紫聆芸愤愤地指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香紫嫣皱眉，“魔界的人……如今怎也这般多事？”
　　“你……！”紫聆芸怔住。
　　她怎么知道的？终于、终于还是瞒不住了吗？
　　易霖生心里猛地抽了一下，嘴角缓缓流出一丝鲜红。
　　玉白蝶显然也吃了一惊，“紫妹妹，你是……”
　　“是又怎样？六道众生，出身天定，从不是自己可以选择，但是善是恶，权力却在我自己手里。”
　　香紫嫣似是嘲讽地笑了一下，“善恶？这世上从没有善恶之说，善或者恶，本来就不是你们所以为的那样泾渭分明，每个人只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不过我认为的对在你们看来是恶……呵，道不同而已，也只有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自诩正义之徒，妄把善恶是非强加于人，实际自己所做的事，不也一样肮脏不可见人？”
　　“你！”紫聆芸双目赤红，“血口喷人！我们何曾做过不可见人的事！”
　　“没有吗？”香紫嫣逼近一步，“你一直对他隐瞒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为了什么？仙魔殊途，从来势不两立，你若不是在利用他，又怎会甘愿同行？你们魔不是一直视仙族为弱小的蝼蚁，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既然这样，你是利用，我也是利用，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同？你又怎么配来指责我？”
　　她步步紧逼，紫聆芸却一步也不退，眼看两张脸就要撞在一起，香紫嫣看她傲然倔强的神情，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我……”紫聆芸语塞，她最初和易霖生同行确是为了趋吉避凶，但后来却是真心地想和他一起，甚至不惜冒着行踪暴露的危险去万木林找地图，但初衷是怎样就是怎样，就算后来变了，也不可否认。
　　“无话可说了吗？”香紫嫣转头看向跪倒在地的易霖生，“可怜……你所爱的人就是一直在利用你而已，你在她眼中不过一颗棋子，等用不到了，随时可以抛弃，连眼都可以不眨一下——”
　　易霖生身子一晃，双手深深陷入泥土，细草在他指间被揉得粉碎。
　　“你住口！”紫聆芸咬牙道，“你不要挑拨离间，是，最开始我是为了逃避一些事情才和他一起，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利用他！你不要总是转移话题了，说说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吧，你的目的何在！”紫聆芸向前一步，香紫嫣不得不往后倒退，心里的恨意翻江倒海。
　　紫聆芸……你等着！
　　“好……那我就不妨实话实说了，六界之宝中的混元擎天伞，你们可有所耳闻？”
　　话一出口，除易霖生外两个女子都不由得震惊。
　　“混元擎天伞气息特殊，虽被不知名的命魂封印，但对于道法高强之人，还是极易觉察，因此我一直想办法镇压。而风灵之力，就是我所得知的最好办法。我一面假装倾囊相授，让他体内风灵滋长，一面暗中将他灵力导出用于镇压气息之用，所以一增一减，他始终功力进展缓慢。”
　　紫聆芸眉头一皱，“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们？”
　　“不为什么，一时高兴而已。等到六界之宝全都归我所有，你以为你们还有力量反抗么？”
　　“你的野心真是可怕……”紫聆芸手指关节捏得格格作响，“不过你也应该会想到，我们会阻止你吧？”
　　香紫嫣似笑非笑，“哦？你们当真有这个本事？那我倒是想好好请教请教……”
　　她右手一挥，一柄光华四射的神伞已握在手中。
　　“不要动手！”易霖生突然喝止，缓缓站起身来，已是面色苍白。
　　“紫嫣，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就是了……但是求你尽快放手，一旦六界陷入这场争夺，将有多少生灵涂炭……那时就算拥有了无上的力量，又有什么用？”
　　香紫嫣转过头不屑看他，“迂腐之极，我也不必向你解释。我知你必不肯相助，既然这样，我留你无用，来战便是！”
　　“紫嫣！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弟子万不愿与师父兵刃相向！何况……师父一向疼爱清妹，她又如何愿意看到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香紫嫣眼中满是玩味的嘲弄，一字字道：“她？她早就被我杀了……无用之人，要来何用？”
　　易霖生脑中一片昏暗，最后一丝希望无情破灭……
　　原来，那一路陪伴，竟是最后的诀别。
　　“现在就由我来杀你……”话音未落，一道光刃以至眼前。
　　“当”地一声，光刃撞上红瑰杵柄间，冒出丝丝火花。
　　紫聆芸身子一晃，差点站立不稳。
　　“瞬移？你动用空间法术，消耗可是不小，这一战，你们输定了！避尘珠既然也已解封，那就一并拿来吧！”
　　玉白蝶右手一晃，召出白莲剑准备拼死一战。
　　香紫嫣冷哼一声，正待挥掌击出，忽然手上一空，混元擎天伞竟已被紫聆芸夺去。
　　再看时，挡在易霖生眼前的紫聆芸已幻灭成灰。
　　“幻术？”香紫嫣皱眉，这丫头到底还有多少手段？
　　“傻瓜，还愣着干什么，快走！”紫聆芸红袖一挥，三人额间的红光一闪即逝，身影瞬忽不见。
　　香紫嫣望向天际，笑着自言自语：“很好……紫聆芸，你自诩聪明，却不知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
　　那早已不是香紫嫣，躯壳里掌控神识的人，是独孤楼。
　　仙蝶蜕生效，五识封印被破，法力联结再次反噬，这个躯体的掌控权就又落入了他的手中。

　　陈州郊外碗丘山。
　　“呆子，你还好吧？”紫聆芸扶着黯然失神的易霖生，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前方，双眸黯淡，没有焦点，看上去一片空洞。
　　哀莫大于心死，他还能承受多少？
　　“呆子，别硬撑，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想哭就哭出来吧……”她忽然抱住他肩膀，头枕在上面。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她手背上，温度几乎要灼伤了她的皮肤，易霖生阖上眼睛，一颗颗灼热的沿着面颊滚落下来。
　　他咬住牙尽量不让自己出声，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丝痛苦的声响。
　　玉白蝶双手悬在胸口，仿佛心也随着他的泪一点点下沉，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闭上眼睛，陪着他一起伤心难过。
　　“清妹死了……紫嫣也成了现在这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仰天怒啸，声音在旷野中久久回荡，悲凄欲绝。
　　“是我没用，什么都留不住，是我没用……”他突然一拳接一拳打在自己身上，仿佛这样就能宣泄心中无限的哀伤。
　　“停下、停下！”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易霖生满目赤红，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见那不清晰的人影将他手腕按下去，声音也突然柔和：“呆子……别打了，别打了……”
　　易霖生长叹一声，喃喃道：“我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我曾在心里发誓要一生一世保护她们，结果却什么都没留住……”
　　“别伤心，还有我……”紫聆芸柔声道。
　　她轻轻擦去易霖生满目的泪水，冲他嫣然一笑。
　　别伤心，还有我……
　　一句话，是照亮他黑暗的阳光，是他最绝望时刻的救赎，易霖生忽然心潮翻涌，太多说不出的话凝在喉中，最后只化作一个紧紧的拥抱，将她揽在怀里。
　　“不要离开我。”一字字带着真切的恳请，落在她耳中。
　　“不会……我不会走，呆子，你要坚强，要走下去，我们还有很多要做的事。答应我，为了你自己，也算为了我，一定要振作，好好走下去……”
　　余音袅袅，在山中飘荡。
　　玉白蝶悲泣一声，泪水滚滚而下，她给不了他什么，最艰难的时刻，也是那个人给他最深的温暖和鼓励，她知道，他们之间早已容不下第三个人了……
　　仙蝶谷中，我停留在你指间，那样的温度，我真想永远不离开……只是在相遇之前，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