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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灭门之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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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夜晚,苍白的星子偶尔闪出一点亮光,黯淡地像是病人的眼睑。
初春的空气里,竟有滚滚热浪扑面而来,那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是——
血!漫天鲜红的血,如巨大的红莲在黑夜里绽开。闪电般纵横的光影,是血箭,喷薄的血箭!周围沙哑了!撕裂了!遍天哭号,地上躺着的,都是血淋淋的、面目狰狞的尸体,这片花香鸟语的林里,此时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罪恶的、恐怖的血腥味!这——简直是地狱!
半空中,月光下,一袭青衣,傲然孑立……
他的目光冰冷森寒,却又淡漠如水,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线。白皙如玉的手指在七弦间轻拢慢捻,悠然而缓慢的音律,像是温柔的刀,舔舐着鲜血的淋漓快感。
林中的生命,就在这轻柔而诡异的声波下,顷刻间被尽数摧毁!
忽而,风落,弦凝。
他微微启唇,碎玉一般的声音:“终于肯现身了么?”
光华耀天,一把绣满五彩祥云的大伞呼啦啦扫过半空,将袭来的声波尽数拦下。
“混元擎天伞……不错。”他轻幽开口,雪白的手指又按在弦上,随时准备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伞下,是嫣然绝致的容颜,一袭艳若红霞的仙衣,衬着她肌光胜雪。
“你是谁?为何屠我碧仙林?”
他缓缓抬头,一字一句道:“独孤楼。”随即轻叹一口气:“不过,你可能记不住这名字多久了,因为——你即将变得和他们一样~去鬼界再想着东山再起吧,瑶琴宫主……”
香紫嫣眼看周遭已变成一片尸山血海,眼底焦灼,喝问道:“你想要的无非是神界之宝,不堂堂正正地来取,滥杀无辜又算得什么?”
独孤楼不答,反笑道:“素闻瑶琴宫音律冠绝六界,在下不过抚琴一曲,聊作见面之礼。以宫主看来,在下的琴技可还算精妙?”
香紫嫣急火攻心,扬手便是一掌挥去,内力雄浑纯正,声震天地,如新月般的一道巨大白光直攻向他。正是她仙术中颇为厉害的一招——“裂天刃”。
独孤楼不屑地一笑,道:“起手便是拼命的招数,瑶琴宫主未免太过失于稳重……既然如此,在下,也稍微认真一点吧。”
说话间中指从外向内逐弦连勾,数道白光利刃一般从琴上激射而出。
一声爆破,犹如城墙倒塌,地动山摇,两股力量相撞,巨大的白光瞬间在眼前炸开,香紫嫣急忙挥伞格挡,只瞥见疾光如雨,纷纷坠落,所及之处摧枯拉朽,化为飞灰。
“这、只是刚刚开始。”他恻阴阴地笑道,“瑶琴宫主,现在交出混元擎天伞还来得及,对于想得到的东西,我可是一向没有太多耐心的,你最好知情识趣。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即使神器相佐,也是一样。”
香紫嫣道:“我的命随你来取,但想要神界之宝,却是做梦!”
“命和神器,都给我留下。”语罢,食指轻佻,中指回勾,忽而猛一扫弦,音浪再掀狂潮!
香紫嫣连连挥伞,拦下相继推来的层层音浪。她每格挡一次,便趁间隙攻出一招,光刃与音波相击,发出金石碰撞之声,转瞬又被音浪吞噬得一点儿不剩。
独孤楼目露睥睨,挥手如拂柳般恣意弹奏,心意融会于乐中。
如这般僵持下去,不多时香紫嫣便会内力枯竭,那时——便难逃一死!
生死之间,神伞忽而扶摇直上,旋转着飞至香紫嫣面前上方,金色威光乍现,聚成绝对防御的法力屏障,普照而下,将香紫嫣护在其中。
独孤楼冷哼一声,“以自身灵力催动神器之威……好、很好,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死扛多久!”
香紫嫣弹指一挥,无数雪白的花瓣在空中飞舞旋转,幻出层层迷蒙的彩色光雾,将独孤楼团团围住。
“雕虫小技。”独孤楼蔑视道,轻轻拂弦,推出的音浪触及迷雾表面,却像是撞上了软软的棉花,卸了力似的消散化去。
他眼中第一次有了警惕,双手按弦不动。
就在此时,轻微的爆破在耳边丝丝炸开,香紫嫣腕上崩出数道裂口,竟是由她自行震裂。
点点神血如泪滴落在花瓣上,颗颗凝结绽放,在花间晕开。雪白的花渐渐变成粉红,随着裂口流出的血越来越多,最后竟成了夺目的鲜红色。
“红莲杀阵?”独孤楼冷冷哼道,犀利的眼光仿佛早已将一切洞穿。手掌翻转,一道细不可见的银光窜入茫茫夜色。
鲜红的花瓣急速盘旋,形成巨大的风暴,集天地风雷之威,独孤楼脚下现出庞大漩涡,竟毫不费力地将他吸了进去,只待香紫嫣发出最后的召唤,那些花瓣就会将漩涡内的东西全部绞碎。
花瓣越来越多,漫天都是片片的鲜红色,密不透风的花墙将里外完全隔绝,再也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香紫嫣薄薄的嘴唇几乎没有了血色,这是用她本命元气递出的致命杀着,生死成败,在此一搏!
凄厉狂暴的风声压倒了其他几乎所有的声响,她不知道,漩涡中会否再有琴音飘出。
香紫嫣念起咒诀,掌心合拢。
红莲既出,凶妄尽伏!
关键时刻,香紫嫣突然感觉肩上一痛,顿时全身劲力尽数卸去,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血淋淋的肩头,赫然扎着一根细细的透骨针!
灵力中断,功亏一篑!
独孤楼御风而立,残存的血色飞花有一两片飘落在他肩头,他带着嘲讽的笑意,随手将花瓣弹开。漆黑的夜空里,他宽大的青衣下摆在风中恣肆飘荡,笑声回荡在天地之间,犹如旷野鬼哭,“小小红莲杀阵也想致我于死地,无知狂妄!”
若起先盘坐抚琴的他还可被称为对手的话,那此时,他强大到不可一世的气场,已如山之高,如沧海般浩荡。
高天孤月一般俯仰天地,掩尽日月之光。
“怎么……可能……”
绝对防御的法力屏障,怎么会出现纰漏?不可能!她不相信,不相信!
“不明白?透骨针不过人间的一种寻常暗器,并无法力附庸。瑶琴宫主,你千算万算,却如何也没料到这一截……如此收场,可还心服口服?”
“暗箭伤人……只会用这般小人行径……”香紫嫣恨恨道,呕出一口血来。
“哦?”独孤楼嘴角抽搐,“你以为没有透骨针,你的红莲杀阵就能奈我如何如何?小小阵术,当真能困住我?我只是好奇,一个从开始就完全没有胜算的人,是如何心甘情愿地流尽最后一滴血……那种模样,一定又愚蠢又可怜。呵呵……果真没有让我失望。”
独孤楼俯下身去,轻轻松松地取走了混元擎天伞,手指轻轻抚过光滑精美的伞面,眼中流露出无比爱怜的神色,像是对着爱宠般温柔甜腻,但不知怎地,香紫嫣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只觉得毛骨悚然,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开始剧烈地战栗。
片刻,独孤楼的口中发出啧啧的称赞声,“好一把上古神器,真是美极了……这熟悉的气息……我恨透了的,又永远忘不掉的气息……真是不得不期待,若是把它轻轻揉碎,成千上万的残片,漫天花雨般挥洒下来……已丧失意识的魂魄在指尖垂死挣扎,却只能被无穷的恐惧包裹,最后吞噬地一点不剩……那种感觉,必定是~十分美妙。”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水、如玉、如月华的外表下,是怎样阴暗扭曲而汹涌澎湃的一颗心?
香紫嫣从未怕过什么,但此时背上却已沁出冰凉的汗水,他胸膛里流动的早已不是血,而是冰渣和毒液!
“香姐姐,香姐姐!”
她还活着,没有死?可是为什么要过来?!快跑,快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要被眼前这个人看见!清儿、清儿!
香紫嫣在心里一遍遍地狂喊,但她喉咙里满是咸腥,气流稍稍运转便牵动腑脏,疼得她简直要闭过气去。
“哦?”独孤楼似笑非笑,“还有漏网之鱼么?”向后轻轻一瞥,见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姑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头发随意地前后散落,小脸因为惊吓而显得苍白异常,两颊带着潮红,手背上缚着的金色软鞭晶光闪烁。
香紫嫣脸都吓白了,一个劲儿使眼色教她快走。
岳冬清哪里见过这样暴力血腥的场面,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在地。薄薄的小嘴唇上下打战,“……你、你这个天理不容的大混蛋,我、我打死你!”
软鞭倏出,如金蛇点空,直取独孤楼眉心。
独孤楼冷哼一声,步子微侧,轻描淡写地避开了软鞭的袭击。手指轻拂,将软鞭扯在手中。
“大坏蛋!不要脸!快放开我的鞭子!”她情急下奋力回夺,奈何竟如蜻蜓撼柱。
香紫嫣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突然起身,一扬手隔空将岳冬清打得直飞出去,不知落向了多远的地方。
独孤楼也不追赶,“一只小小鱼虾,也值得你做到这般地步?”
香紫嫣的五脏六腑本已受了极重创伤,如此残躯强行催动真气,眼下状况更如日暮西山。她猛地喷出一口灼热的鲜血,摇晃着复又倒下……
月光流泻,映着满目疮痍,为枉死的生灵做最后凄凉的送葬……
独孤楼负手而立,忽而轻幽开口:“为何耽搁如此之久,遇上了什么事么?”
蓝光掠过,他身后已有一人单膝拜倒。
“徒儿来迟,请师尊恕罪。师尊此行可还顺利?”
“尽在预料之中。你起来吧,不用跪着说话。”
那人便即起身,蓝色的华丽装束,面容冷峻清朗,眉宇间一缕凛然剑意。
“杀了她。”独孤楼拂袖转身。
“师尊?”宇文长念微微皱眉,“这人伤势极重,再无几时可活,又何必……”
“杀了她。”同样的话,冷冷得不带丝毫暖意,比前一次更加冷硬,不容回驳。
宇文长念在心里轻叹。
师命难违。
一道清冷的寒光射来,香紫嫣双眼微微开了一线。
他手按剑柄,微微低头,咬唇,侧目,流露出内心的不忍杀戮。
剑出,白光大盛,又快又狠,准确无误地洞穿心脏。
这是一个冷酷的,却并不残忍的杀手。
如此终结,会让你少一些零碎的痛楚……
独孤楼语气淡漠,听不出丝毫情绪,“不错。”
月光的照射下,隐隐有见微弱的萤火从她尚未冰冷的体内飘出,触伞及灭,伞面瞬间焕发出一层金色的亮光,继而晦暗寂灭。
独孤楼连忙在伞面上连拂三次,却未见丝毫反应。
“以自身命魂封印神器,好、很好!”独孤楼手指关节捏得格格作响,“死后还要留这么一手,瑶琴宫主,我当真小觑了你……”
“这伞……”
“封印未解之前,不过一件废物!”
“啪”地一声,伞摔在泥土里,溅上点点血迹。
死一般的沉寂。
“师尊……当真无法可解?”
独孤楼眉尖耸动,“……五成胜算而已,你可还记得之前我教授你关于魂魄之说?”
“上古时天地灵气汇聚而成命魂,命魂又生二魂七魄,命魂主司轮回,其余魂魄则承载记忆——”
“所以……”一丝晦暗不明的微笑爬上他嘴角,“占了她的身体,便能获得大部分记忆。这其中,谁知会不会有破解之法?”
宇文长念踌躇,“此法吉凶不定,师尊以身犯险,是否不甚妥当?”
“哦?”独孤楼自信地笑道,“弱小的魂魄之力,能奈我何?我倒要看看,人所谓的强大意志,是多么的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