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月夕篇》连城雪

7、第六章

　　聚散有时，但求无悔。
　　若如初见，仍动我心。
　　——2016年2月5日

　　恋爱只是人生极短的部分，婚姻却是要延续一辈子的长久关系。
　　就像喜欢不过是不加思索的悸动，爱却是需奉献所有的修行。
　　二十七岁时，陈路终于成了林亦霖那若水三千中的一瓢，唯他饮，唯他知。

　　隐秘的会馆被装修成最传统的和风制式，雅致的房间外流水浮雪，焚香缭绕。
　　“这是日本极有名的师父做的怀石料理，他难得会来美国，所以带你尝一尝。”大少爷抬手示意矮桌上艺术品般的菜品，也是一如既往地想尽办法试图让林亦霖过得开心，不计成本的投其所好。
　　小林子低头尝了尝，吃掉小盘里分量袖珍却做工繁复的前菜，趁侍者来往的功夫，忽然故意说道：“今天我在建筑展上遇见那个人了。”
　　陈路眨了下蓝眼睛：“谁？”
　　林亦霖微笑：“就是春节车被撞坏的那位客人啊，他叫Leo，特意主动跟我聊天。”
　　陈路果然动作僵硬了下，却只是放下筷子道：“甭搭理他成吗？”
　　林亦霖满脸平静：“为什么？他很有礼貌，也很博学，人还不错啊。”
　　“知道什么就不错，你刚认识他几分钟？”陈路的语气开始变差，显然是不爽的前兆。
　　“干吗讲话这么酸啊？”林亦霖弯起眼睛：“对别人有成见是不对的。”
　　陈路并非不愿意坦诚，但把从前做的缺德事讲给小林子听多少有些丢人，更何况在那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年纪，自己给林亦霖的伤害不比给任何人的少。
　　见大少爷开始沉默，林亦霖再度故意刺激：“别这样啦，撞车的事情也是我们不对，我约了Leo明天来家里吃饭。”
　　“你是没工作闲得难受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回带。”陈路想起Leo就心塞，见小林子的态度更愤怒，一时间没忍住就讲了气话。
　　林亦霖没理这位少爷，低头不吭声地慢慢吃东西。
　　看到他垂着眼睛的不开心模样，陈路没两秒又心软了：“抱歉，我不是想骂你，只是Leo……”
　　“如果我像易佳那么单纯，或者再自恋一点，也许就真的被Leo勾搭上了。”林亦霖很平和地弯弯嘴角：“其实没理他，只是想引诱你说实话而已。到底怎么了？你从来不是小气的人，干吗提起Leo就像个刺猬。”
　　“我……”陈路提到十多年前的幼稚行为，多少有点无从谈起：“我去北京上学之前，刚和个女孩分手，Leo在学校里因为性格古怪、又是个私生子而被很多人讨厌，却竟然敢马上开始约会她，别人笑着跟我提起，我一个不高兴，就跑去餐厅，当着那女孩的面泼了他一脸酒，所以被他记恨了吧……”
　　林亦霖哑然，显然觉得十五岁的大少爷槽点太多。
　　陈路觉得没很面子，又皱眉道：“他最近刚在家里得了点权势，恨我想报复也是必然，总之你不要理睬就够了，我自己可以处理。”
　　“你啊……”林亦霖无奈地摇摇头：“后悔了没？做事情时稍微考虑下别人的感受，就会少很多日后的烦恼。”
　　陈路明显不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能强调：“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林亦霖了解到真相后也稍微感觉安心，自有打算，便放心地享用起面前的晚餐来。
　　陈路倒是耿耿于怀帝补充：“我对不起的人很多，不过谈得上让我后悔的，也只有对你做的那些错事。”
　　“快吃吧。”小林子夹起块色泽诱人的金钱鱼放进他的餐盘里，小声道：“我都不记得了，你也不用记得那些。”
　　陈路安静了下来，看了看他手指上的钻戒，又看向他的面庞，刚刚略感烦躁的心情奇迹般地平复如常。
　　谁没犯过错呢？谁被伤害后会不记得呢？
　　忘却其实是不可能的，但既然彼此还有漫漫余生，总可学着原谅与补偿。

　　这些年来，颜清薇仍旧热衷于投资世界各地的房地产生意，精准的眼光和雷厉风行又不辞辛苦的干劲，让她不知不觉便成了真正的世界级商业巨鳄，其财力即便在纽约也不容任何人小觑。
　　陈路并无母亲那般庞大的野心，但还是没有怨言地帮着女王扩张她的商业版图，近来家里刚刚上市的致力于连锁商场的份公司做出了非常不错的业绩，加之他本身便极受媒体欢迎，也顺带负责起文化投资，渐渐忙得不可开交，虽有心留出更多时间给家里，却是常常力不从心。
　　这晚王子殿下名下的某个子公司出了点税务上的岔子，加班加点地解决完，竟已过了凌晨两点。
　　“现在为您备车吗？”助理负责任地请示道。
　　陈路合上文件，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轻声问道：“他今天做什么了？”
　　助理不用问名字就很干脆的回答道：“一直没有出过门。”
　　“水族馆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陈路又问。
　　“下周就完全布置好了，只是有些稀有的鱼类，还需要从其他国家运来。”助理翻起手中的文件：“包括五只红龙，五只……”
　　“好了，我又不是真的对这些感兴趣。”陈路头痛地摆摆手。
　　助理赶快笑起来：“但是林先生一定会很开心的，之前水族馆的设计图没有被政府选中，他不是失望了好久？”
　　“但愿吧。”陈路起身道：“回家了，你明天也休息吧，今天辛苦。”
　　话毕他就拿起风衣走出了宽敞的办公室，不知第几次开始琢磨起林亦霖看到自己作废的设计变成实体会不会开心的严肃问题。
　　谁知道一路心不在焉地晃到了高管车库，却被声车笛惊到。
　　熟悉的车，熟悉的人。
　　陈路恍然抬头，快步走过去打开车门，并不太高兴：“这么晚了干吗跑出来？也不叫人告诉我。”
　　林亦霖握着方向盘笑笑：“睡不着，打电话问时他们说你快下班了，干脆来接你，辛苦啦。”
　　陈路坐进车里，才不听他甜言蜜语，径直问说：“出了什么事？”
　　“那个……”林亦霖有点不好意思：“今天同学打电话介绍了家不错的设计所，各方面都合适，我想去应聘试试……”
　　陈路松了口气：“就这个，好啊。”
　　“本来答应陪你几个月的……”林亦霖小心地问：“结果这么快就……没生气吧？”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人？”陈路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
　　林亦霖这才满眼轻松。
　　“不许加班，不许频繁出差。”大少爷忍不住命令道：“不许为任何人委屈自己，听到没？”
　　“嗯。”林亦霖笑着答应，踩下油门：“回家吧，给你炖了汤。”
　　陈路没再讲话，也是有些乏了，便靠在旁边闭目养神。
　　林亦霖偷偷地看了看，心里觉得很满足。
　　虽然大少爷和绝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可是和他慢慢地过日子，又会感觉这日子若脱去华丽的外衣，其实和世界上千千万万的夫妻关系是一样的。
　　有点平凡，有点琐碎，并且似乎永远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