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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泽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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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策不知道展昭提展泽干嘛,对他来说,展泽这人根本就是个深不可测的家伙,而且用一种现下流行的话说,叫做恶趣味。
不过没点问题的男人绝对不可能是好男人,所谓水至清则无鱼。问题是这二货提大姑姐小姑子干嘛?他有?
展昭白了他一眼,“我二哥的想法,最好别猜,鬼知道啥时候就被他套进去了——哪位?”
两人这一段话简直是胡诌八扯,天南地北地从大姑姐小媳妇谈到展昭他哥,就是没提白玉堂的案子,公孙策也跟他聊习惯了,把叫白锦堂来的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来人确实是白锦堂——展昭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白锦堂跟弟弟白玉堂外貌很相似,但是明显有着壮年的风霜和健康透出的魄力。
白锦堂有一双淡漠的眼睛,少了白玉堂那份凌厉和机灵。但是一步一路都感觉一种他弟弟身上缺少的沉稳。这是一个温和却智慧的人,但是给展昭的感觉,是白锦堂有一种霸道,不属于自己的霸道。
展昭忽然记起当年指导员曾经叹息的时候说的代号,叫做泽琅。
其实这个名号这么文艺,不知道是哪位姑娘的玩笑,这个展昭到是相信。因为他听说过白锦堂另一个代号,是当年白锦堂参加的唯一一场行动,当时的代号,叫做苍狼。
大漠苍狼,是孤独者的勇气和狠辣。
后来的事情展昭即便没有打听过也差不多知道了,白锦堂是著名的企业家,而当初出事儿的正是他匆匆接手家里生意的时候,白庆宇生前的合作伙伴将他告上法庭,原因竟然是抄袭设计稿。而刚刚回来的少东家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出席法庭,一败涂地。
世界上的事儿不总是你想的那样,白锦堂毕竟不是软柿子,如何能让别人将他玩弄于鼓掌?很快,他采取了不服上诉,但是仍然让自己作为被告,获得了二审的机会,而借着小姨王芸的帮忙,白锦堂认识了当时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温润,一腔热血,两情相悦。很快,温润成功地帮助摆脱了困境。两人也顺理成章结为连理。
而此刻,这个企业家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面前,用一种处变不惊的目光看着自己,这种目光,展昭莫名地有些心惊——莫非白家兄弟竟然都是遇到事情如此冷定的人?
只是转个脑筋的时间,白锦堂已然淡淡一笑,“展局长你好,我是白玉堂的哥哥白锦堂,让你费心了。”
展昭摇摇头,“说起来这应该是我的失职,没有给你们一个交代,还连累白玉堂……我现在是打算从你们家入手。也是想问问你一点问题的。”
白锦堂依旧笑容不变,喟然一叹,“尽管问吧……这么多年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甚至当年还有问我父亲,我母亲有什么世仇。”似乎自己也觉得好笑一样摇摇头,“不知道展局长有什么新的问题么?”
公孙策呷了一口茶水,普洱生茶已经被他喝了半壶。展昭看了一眼卷宗,这个卷宗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半晌,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嗯,从令尊去世开始吧,令尊去世后,你怎么安置的你弟弟?”
白锦堂眉心一跳,似乎没想到展昭会问到这么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说不得的事,也就没隐瞒,“我把玉堂送到舅舅家了。”
“白总,你白家不缺钱,即使是你当年败诉的时候,也不至于缺请个保姆的钱吧?”展昭皱起眉头,“白玉堂那年还小,你也知道他身体不好,必须有专人照顾,为何要送他走呢?”
白锦堂抬头看了一下天花板,“这事儿……是我对不起他。不然……也不至于拖到14岁,险些害了他一条命。”
展昭没料到白锦堂竟然是这么一个回答,展昭不由得眯起双眼。
“我当时忙得要命,没时间照顾他。之前我父亲也曾经告诉我,说是玉堂幼儿园体检的时候心脏有杂音,之后我就听说,是房室间隔缺损,说是先天性心脏病的一种。”白锦堂接过公孙策递过来的一杯茶一饮而尽,叹了一口气。“我父亲去世以后,我听保姆说,玉堂当时情况不容乐观,我得早作准备。后来舅舅说他可以照顾玉堂,叫我专心忙我的,别操心,接过我没想到……舅舅没得说,舅妈就没那么好心了。”
展昭沉吟片刻,“这……母亲去世了,舅舅就是半个娘,山东地方倒是有这种说法,一般来说离婚的或者一方死亡的确实都是舅舅或者姥姥姥爷带着。北方的说法是肉联肉疼不够,意思是女儿的孩子都是肉连着肉,对姥姥来说,这是女儿的孩子,对于舅舅来说,这是姐姐的孩子——都没错,但是我奇怪,你舅妈愿意让玉堂进门?”
白锦堂摇头,“人前好,人后谁知道呢。”
公孙策不由得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倒也没说什么。展昭揉了揉眉头,竟然是这样。
“我和润儿忙得要命,一直都没在意。后来……后来我妈找上门了,把我骂了一顿。”
“温律师的母亲?”展昭一怔。白锦堂摇头,“我们干妈,江宁。就是你们前任特种兵连的首席女狙击手。她是我母亲的闺中密友,是因为她去拜访我舅舅,结果看到我舅妈在欺负玉堂,当时就发了脾气,跟我舅妈打了一架,骂完舅舅骂我。然后玉堂就一直跟着她生活——总的来说,还是我对不起他。我就这么一个弟弟,竟然还不知道他任人欺凌。”
展昭灭了烟,慢慢走到窗前,用力推开窗。天幕星火华彩闪烁,银河蜿蜒。夏季的风却有那么一丝冷。
——他在舅舅家的日子想来不好过,那么小的孩子,自己都无法保护。所以你这样不相信别人,不相信陌生人,是因为你有恨,而且你怕了对吗?
像是水晶一样脆弱的信任,舅舅是母亲的亲弟弟,他一家待你尚且如此,陌生人……如何能好呢?
展昭忽然很想抽烟。
“白总,有些事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不过我既然答应了你弟弟,那我就要办到——我要知道令堂在玉堂出生前三年内所有发生过的事,你那时已经长大了,必然记得,对吗?”
白锦堂完全不知道展昭怎么想起来的这句话,但是他既然说了,自然就有他的用意。
可是单纯让人去想当时的情况,白锦堂完全摸不着头脑,白玉堂的出生是个意外。
是的,意外,已经快四十岁的女人,90年代计划生育开始严格起来。就那个时候而言,家里有个白锦堂已经很满足了,何况还是个优秀的儿子。
显然展昭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不是八十年代,他父亲是军队的高干,这才有了他们三兄弟,这在八十年代并不罕见,但是90后,并且和兄弟相差那么大年龄的,确实不多。看白锦堂的年龄和父亲的成就,十有八九是踩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起来的,那么这种人,确实有二胎的资格。
白庆宇和王雪夫妇在白锦堂高一的时候都没有第二个孩子。从白锦堂的为人可以看出,家庭应该是很和睦的,那么和睦的家庭造就优秀的孩子,说明夫妻关系必然也很好,既然如此,他们迟迟没有第二个孩子,要么是夫妻俩当中一人或两人身体有什么毛病,要么就是夫妻俩人不想要。
王雪在39岁的时候生下第二个孩子白玉堂,可见夫妻俩应该是身体没问题,白锦堂自己也证实父母身体极好,并没有忽然去医院很长时间过。
“你爸妈有问过你,想不想要弟弟么?”展昭忽然放弃了追根究底,笑着问了一句。白锦堂一怔,随即也了然一笑,“问了,他们怕我独宠那么多年,忽然有个孩子跟我争宠我会生气……呵呵,哪儿来的啊,我当时都15了,早过了那个年龄了,何况那是我弟弟,我还能不疼他么?”
白锦堂这话倒是很真实,嫉妒也许有,但是他早已过了那个年龄了。半晌,白锦堂才想了想,“我妈是从椰子岛旅游回来以后发现怀孕的,当时我记得我妈说,孩子都三四个月了。”
——这段谈话,后来我听白锦堂跟我的叙述是展昭想追他弟弟的开始,当然白玉堂的回答就是在没法冲自己哥哥发火的同时拿我撒气。以至于让我狠狠宰了白锦堂一套一千多的汉服作为补偿。
但是当时到底是不是这样谁都不知道,展昭是以一种跟白玉堂完全相反的方向来查探的。
因为他的叙述中很重点跟我强调了这件事,而我则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暗示。
王雪死去的时候,现场时她的心脏,那个心脏中间有一个小孔;白玉堂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病史,而他的这种病,叫做房室间隔缺损。
都是一个洞,都在心脏上。
展昭的不理解正与他讲给我听得时候我的疑问一样。孕妇在孕期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药物,或者有其他剧烈运动,这都可能导致孩子出生后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何况王雪当年39岁,已经是明显的高龄产妇了。凶手如何知道她的孩子一定是先心病?那要是畸形呢?双胞胎连体呢?或者无脑儿,哑巴,聋子……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啊。
最有可能的是这孩子什么事儿都没有,好端端的。
放下笔,我当时对展昭说,不是没有可能……除非这人跟我一样,懂如何进行诱导,而白玉堂,就是他试验的对象。
何等仇恨,要对一个孩子下如此毒手。他出生后,又将如何面对如此痛苦的或漫长或短暂的人生?
是的,仇恨,展昭在想到白玉堂可能是被人故意害成这样的,第一反应那就是,谁会这么恨他?
其实这话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彼时白玉堂尚未出生,想在他出生前就害死他,那怎么也不是恨他,而是恨王雪。
想到这里,展昭恍然大悟,看来早就有人想到了这一点,这才会问白锦堂,王雪有没有什么仇人。
“我不敢肯定我母亲就一定是人见人爱,但是要说想弄死她的地步,还真不至于。”白锦堂啼笑皆非地往身后一靠,正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白玉堂跟他哥哥一样,也是这个习惯,不知是白家人的习惯还是哥俩耳濡目染的。
展昭暂时没有回答他,王雪是不是招了什么仇恨这一点现在还难说。谁都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如果没有,那么唯一的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嫉妒。
刚才白锦堂说的话展昭还记得,不过当天晚上问的太多,有点乱了。他点了支烟,这才冷静下来,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展昭这才缓缓开口,“你说令堂去那什么椰子岛回来,才怀上白玉堂的?”
白锦堂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肯定不是,玉堂是四月出生的,早产一个月,我母亲检查出怀孕的时候都八月份了,只能是之前。——不过展局长,您问这些……恕我冒昧。”
“我是这么想的。”展昭灭了烟,“凶手杀害令堂的原因还没弄清。我们不妨这么想。首先,他为什么要害死令堂?动机何在?如果我们猜不出他的动机,不妨看看现场。
我们现在已经看不到现场了,但是你当时肯定是知道的。令堂的心脏被剖开,中间一个洞——心脏中间一个洞,你想到了什么?”
白锦堂刚刚下意识地摇头,就猛地一惊,“玉堂!玉堂有先天性心脏病,房室间隔缺损,那就是左右心房心室中间没有完全隔开,有个洞!”
展昭点点头,“好,那我们继续往下,当时知道白玉堂生病的消息,除了你家人,亲戚之外,是不是还有可能知道的?这样的话,这是不是在提示什么?或者说这本来就是针对白玉堂的?”
“玉堂那么小,有谁会恨他?”白锦堂咬咬下唇,却见展昭缓缓摇头,“白总,我想有句话你弄错了——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报复,就是在她面前折磨她的孩子。你当时都高中了,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但是刚出生的或者还没出生的小婴儿就没有了,要恨令堂,只能从你弟弟下手。”
白锦堂沉吟片刻,“那何必呢,只需要让我弟弟不要出生就好了……这人够狠毒的!”
——没错,真正的狠毒不是让你死,而是让你活着,活生生地感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