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谢朱红》晴****）

30、第 30 章

　　他见宗畅小腹不住流血，分明已被银龙抓裂内脏，不觉一惊，一时沉吟不已。天罡王虽然有回春之力，在少昊身上已经用过，这时候治疗之力便十分有限了。宗畅的伤势其实已超过他的控制。
　　宗畅看出他为难，惨然一笑：“没甚么，生死有命，我多活这一天，已经是白得的。”双目却直愣愣看着少昊，心里极盼他肯开口叫一声爹，但却知道，这只是奢望吧。
　　他并未忘记，当初是怎么每日痛打羞辱那个瘦弱小童的……只因心里太痛苦太绝望，便把一切发泄在那孩子身上。
　　不料少昊忽然说：“不，我来罢。”
　　说着伸出手，抵在宗畅肚腹上，一道柔和的银光缓缓从他手上倾斜而出。
　　宗畅一惊，失声说：“你……你要作什么？”他是少昊的老师，自然明白少昊的法力都是极阳刚凶暴的那种，并没有起死回生或者治病救人的力量，如今他手掌倾泻出的银光，并不是什么道法的作用，而是——少昊自身神力所化的生机。
　　“别胡闹！你会丢掉一大截法力的！”宗畅越想越是不妙，就想挣脱，却被少昊牢牢一把扣住，微微一笑：“你是给我生命的人，可也让我自小苦楚不堪。我一直不知道，还什么给你……可现在，我知道了……”
　　宗畅一怔，呆呆看着少昊，欲言又止，眼光变得有些散乱迷惘。
　　天罡王看着这父子二人，忍不住轻轻叹口气：“少昊，你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以后的天下第一大法师，只怕再不是你了。”
　　“天下第一……”少昊反倒轻快地笑了：“很重要吗？”嘴里说着，双目静静盯着宗畅的伤口，一直没停止向他灌入生机。
　　“不重要吗？”天罡王喃喃反问一句。
　　“我临死的时候就明白了，法力对我没甚么要紧，救活他，大概我会快活些。”少昊看在天罡王救命的份上，简单解释了两句，便专心对付宗畅的伤口去了。银白色的激流中他手掌飞出，再绵绵不绝涌向宗畅的伤处，不一会伤口慢慢收拢愈合，少昊的脸色却变得有些灰白，缓缓坐倒在地。
　　天罡王叹口气：“起码耗掉五成功力。”言下之意十分可惜。少昊听了，只是笑笑，宗畅却只觉百般滋味一起上来。
　　父子二人视线相对，过了一会，宗畅咳嗽一声：“少昊……你……原谅我了？”
　　“这句话似乎该我说。”少昊微微苦笑，两人一时沉默，气氛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少昊缓过气，站了起来。宗畅忍不住失声问：“你……要去哪里？”
　　“英山是你的，我还给你了……”少昊双目微垂，低声说：“我要走了。
　　宗畅默然，心里有数。少昊虽然救了他，父子二人多年的芥蒂还在，很难心平气和相处，也许只有随着时间慢慢改变一切吧。
　　少昊本已起身走出两步，忽然掉头，低声说：“保重，父亲。”
　　宗畅喉头一堵，勉强点点头，赶紧转过脸免得失态。少昊默默看了他一会，转身大步而去。
　　天罡王快步跟上，问：“你去哪里？”
　　少昊嘴角一弯，依稀是个温存的笑容：“去找明姑娘。”顿一下又说：“阁下为了帮助我，违抗师命，回星云教想必有麻烦。不如……我们同行？”
　　天罡王惊讶地看到，少昊嘴角笑意是明朗和熙的。他经常看到少昊笑，可也看得出少昊的笑容中多半带着冰冷、妖异和煞气，但这一次，似乎很不一样，甚至有些甜蜜柔软的意思。
　　“这……我自有办法。不过，还是陪你找到明姑娘再说罢。”心思微动，天罡王缓缓回答。少昊笑笑，意示感谢，展开双翼乘风而起。天罡王一纵身，跟在他身边。
　　并行如风，少昊忽然说：“兄台和我萍水相逢，如此相助于我，令我感激之余，也十分不安。少昊愚鲁，实在不知，兄台为何如此……”他顿了顿，平静地说：“若我没有猜错，兄台当初潜入英山，是为了杀我罢？”
　　“这……不错。”天罡王忽然听到这句单刀直入的询问，顿了一下，爽快回答：“我本是星云教下任教宗，历代教宗继位，需要通过七项考验。当代教宗给我的七项考验，我已做到六项。最后一项，就是——杀死你，把你的尸体带回星云教。”
　　少昊喃喃道：“果然如此，难得贵教教宗如此看得起我。我只不明白，兄台到了英山，为何竟然改了主意？”
　　“这……”天罡王嘿嘿一笑，忽然反问：“其实我也不明白，少昊兄明知道我来做甚么，为何容我潜入英山？难道，阁下真是自持有通天彻底的神通，视我为无物么？”
　　少昊摇摇头，目光一时迷惘：“也许，我只是想找死罢……我有时候很怕死，所以会想办法骗明姑娘来英山，有时候又觉得，大概死了更快活……所以放任阿玉出现，也放任你潜入这里，连明姑娘要走，我也爽快答应了……只是我没想到，会那么留恋她，大概真是孤独惯了，一时情不自禁罢。”
　　他忽然呵呵一笑：“你定然觉得，我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天罡王看了他一眼，叹口气，悠悠道：“如此说来，我岂非更加莫名其妙，本该杀你的，却……反倒救了你性命。我真的很想作星云教教宗啊，怎么就救了你呢……”口中说着，连连摇头，苦笑不已。
　　少昊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出几分。”
　　天罡王一震，双目精光闪动，缓缓一笑：“是么？你猜出了什么？”
　　少昊微笑起来：“你……也喜欢明姑娘，所以肯帮她要帮助的人。是不是？”
　　“啊？”天罡王楞了楞，看着少昊，说不出话。
　　少昊神色甚是诚恳，说：“所以，我也想过了。君子不夺人所好，虽然我很喜欢明姑娘，可阁下于我有救命之恩……”
　　天罡王愣愣听着，目光闪烁，神情甚是古怪，忽然呛咳起来，咳了半天，低声道：“咳咳，你见到她的面，听了明素蕊的意思再说罢。”
　　少昊盯着他咳嗽的样子，忽然很疑心，刚才大概是说错了甚么，为何天罡王有点一口气过不来，被口水呛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