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江南流年1993

1、初春

　　田埂上的泥土老是黝黑的，一年四季都是那个颜色。
　　黝黑的泥土里长着一颗娃娃菜，它好像是人们播种时掉了的种子，所以孤零零地长着。
　　娃娃菜的菜心里有一个小小的东西，冬天刚过，它就这样慢慢地蠕动着。因为长得过于接近菜心而且很小，入春这么多天来，根本没有人发现它。当然，别人也不稀得看这样一个东西。
　　初卵
　　这年冬天，菜农老胡骑着他那辆年久失修的三轮车吱吱呀呀地卖完菜回家时，突然听到了阵阵婴儿的啼哭。他循着声音望去，那颗孤零零地娃娃菜旁边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婴儿，全身僵紫，在那件仅有的花色小棉袄中无助地哭着。老胡心软了，虽然自己挣得不多，但是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再说不也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吗。况且老胡夫妇俩年近五十了也没个孩子，又正好赶上了这桩子事儿，心里愈发的不落忍了。他颤颤巍巍地抱过了那团肉乎乎的东西，心中竟有了一种当父亲的激动。到家时，老胡老伴自然也是喜不自禁。
　　毛虫
　　冬天凛冽的风吹过之后，紧接着便是初春和煦的阳光。这缕阳光洒在了那颗孤零零的娃娃菜上，经菜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折射之后，竟然准确无误地照到了菜心里的小东西上。它不停地扭动着，没过多久，路上的人都会驻足下来看看这个爬到菜叶上的毛毛虫。它的一袭绿装与春天搭配得是那么的相得益彰。
　　一个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踏过那冗长的青石板，分明可以看到嫩的可以掐出水的鹅蛋脸上镶嵌着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银铃般的笑声后面挂着老胡老伴焦急的喊声，小蝶，你慢点儿，当心别摔着！小姑娘全然不顾母亲的叮嘱，一个劲地转着圈，碎花的裙摆顿时就飞了起来。走过的人看见了，必然要说，这小胡蝶，不仅人叫胡蝶，连长得也有几分像蝴蝶哩。
　　成蛹
　　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毛毛虫变得不安分起来。它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它很想从那束缚着它身体的包裹里跑出来，可是每挣扎一次，它就疼一次……
　　胡蝶出落得愈发秀气，周围老是围满了大献殷勤的男孩子，她却总是很委婉地拒绝了。班上的其他女孩子看到了，就回去和自己的母亲抱怨，都怪你，把我生的这么难看，你看人家胡蝶……正在择韭菜的妇人听了一阵不耐烦，骂骂咧咧地说，一个捡来的野孩子你羡慕什么呀，你个败家玩意儿！不经意间的一句教训孩子的话就这样传到了胡蝶耳朵里，之后，本不爱讲话的她就再也没讲过话，黑漆漆的眼睛里只有苍白无力。老胡夫妇俩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他们俩怎么劝也没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胡蝶一天天地消瘦下去。老夫妻俩默默地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化蝶
　　这天，天上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水珠落在了娃娃菜上的毛毛虫身上。它已经挣扎了这么多天，雨水顺着这么多天来被她挣扎破的孔隙留了进去，那一瞬间，它冲破了茧的束缚，飞了出来……
　　老胡借着到镇上卖菜的机会，一边卖菜，一边帮胡蝶找亲生父母。即使他不知道胡蝶想要的到底是不是这个。他蹬着那辆三轮车，费力地骑着，额头上沁出了斗大的汗珠，与天上的雨水交织在了一起。被母亲打发出来走走的胡蝶撑着一把伞，顺便给老胡也送一把伞。她虽然很恨老胡一直瞒着她她的身世，但是生活了这么多年，毕竟还是有感情的。她这么想着，身上便溅了一汪泥水。她蓦地抬起头，看到的是那佝偻着背，十几年前襁褓中似曾相识的背影。突然间，她的眼泪决堤了……在雨中，她向那个背影跑去，是啊，就算不是亲生的又如何，那份亲情与感动恐怕早已融化了她这块寒冰……
　　不知不觉间，天放晴了，不知道哪来的蝴蝶，在不停地飞舞……
　　老胡这几天总是感觉心口疼，而且有点闷得慌。他没空去看病，因为他要努力赚钱养活胡蝶。他每天都拖着病榻榻的身体去进菜，卖菜，实在喘得慌就坐在三轮车上歇歇。有的时候，骑上坡路的时候用力过猛，竟然咳出了一滩血。几天后，老胡去了医院检查，结果是肺癌。他似枯树枝般的双手拿着化验单不住地颤抖，嘴上念叨着，这也许是我的命啊。可是胡蝶怎么办呢？他思忖着，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胡蝶的亲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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