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日记》颜小妞

23、Chapter 23

　　萧杭已经跟杨经理提了辞职的事情，辞职的邮件也发给总部了，下个月回国把工资和手续办一下就可以离开公司。由于当时签了三年的合同，现在萧杭要提前一年解约，公司还扣了他三万块的奖金，不过无所谓了，目前的情况，在肯尼亚的每分钟对他都是煎熬，也许回国会好些。就像他一直觉着的，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的好像书中世界，但总有回归现实的一天，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现实中去，然后慢慢疗伤。男人不是为了感情而活的生物，丹尼尔不就也缓过一些来了吗。

　　离开的事情自己一直藏着不敢跟泰德说，一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二是泰德目前在谈的ERP项目对他来说具有里程碑一样的重要意义，这个项目搞定了，他的公司将不再是工作室一样小打小闹，而真正迈出远大蓝图的第一步。

　　这一天傍晚，萧杭来到丹尼尔的诊所和他话别。两人一起出去吃了个便饭，便在诊所露台上喝喝啤酒、聊聊天。

　　“丹尼尔，说实话，你跟泰德原来好过吧？”看着天空中漂亮的繁星，萧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你怎么看出来的？”丹尼尔笑了笑：“其实也不算，我们那不叫恋爱。”

　　“恋人之间容不下半点沙子的，对于这种事情往往特别敏感。”

　　“所以呢？你这是要和他算旧账，还是要和我断交？”

　　“哪能呢，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一年多的相处，萧杭已经和丹尼尔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这么问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突然觉得和泰德之间彼此都还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

　　“泰德从来不问我过去的事情，我也不问他过去的事情，你觉得这样好吗？”

　　“你也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有提起的必要吗？”

　　“但是人总不可能抛开过去而活，他不知道我的成长环境和经历，也就不可能理解我的想法，就算我们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丹尼尔皱了皱眉：“你们之间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不算是我们之间，其实是我个人的问题。”

　　丹尼尔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说到：“雷蒙消失以后，我才突然发现，相爱的两人，在生死面前，任何问题都不算问题，可惜一切都晚了。”

　　虽然丹尼尔没有详细说过和雷蒙的事情，但是萧杭也看出来两人是相爱的。

　　“也不一定吧，他只是失踪了。”

　　“不用安慰我了，全世界的新闻也没有报道过几次失踪了几个月还能活着出现的案例，尤其他去的那个地方……”丹尼尔有些说不下去了，这也许会成为刻在他心上一辈子的伤。

　　“如果雷蒙再次出现，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会，而且永不放手。”丹尼尔笃定地说到。

　　真好，西方人做事总是这么不管不顾的，他们的想法就是两点一线，该怎么做永远不会拐弯抹角，但是中国人就不同了，中国人的思维那就是一团乱麻，要考虑的因素太多，连自己都理不清了，更不要说别人。

　　萧杭喝了一大口酒，丹尼尔刚才说的话确实让他坚定了决心，只是他的选择和丹尼尔不一样。是的，在生死面前，任何问题都不算问题，只是这份生死是放在他父母面前的，不是放在泰德面前。

　　最近他有时候会自嘲地想父亲走得早未必是件坏事，他在父亲心里永远还是那个英俊帅气、品学兼优的好儿子，如果让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变成了同性恋，恐怕能直接气死。而母亲，自己现在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了，说他自私也好，懦弱也罢，大家都好好活着，哪怕自己一辈子都活得如行尸走肉，起码也是活着。

　　至于泰德，自己的离开也许会让他痛苦万分，也许会像丹尼尔一样很久很久都走不出来，但是，起码也是活着。大家都能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这就挺好了。

　　泰德果然顺利地拿下了那个ERP项目。从英国赶回来的时候，萧杭在肯尼亚的工作也交接得差不多，准备启程回国了。泰德对公司年中安排萧杭回国的行径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办法，打工的总得服从老板的安排不是。临行前的一夜，萧杭静静地躺在泰德怀里过了一夜，从泰德醒着到熟睡每一秒的样子都深深镌刻进了心底。

　　他本来以为最后一个晚上，自己应该跟泰德抵死缠绵，就像小说里写的一样，做到个天昏地暗，把彼此交融的感觉留给未来几十年怀念，但是临到那时，他只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爱人就耗光他的全部精力了。

　　第二天，把萧杭送到机场，安检入口人不是很多，前面再有五六个人就轮到萧杭了，看着爱人有些憔悴的面容，泰德说到：“最近英国那边的事情搞定了，等你回来，我们找个时间度假去吧？就算是周末的短假也可以。”

　　萧杭沉默地低着头，没有回话，前面的旅客又过去了三人，才缓缓地开口：“这次回去我就不回来了。”

　　“什么意思？”

　　“我辞职了，准备回国工作。”

　　“这么突然，怎么之前你都没跟我提过。”不是没有想过萧杭有一天会回中国，自己飞来飞去没个定所的人，并不会介意跟他换个国家呆着，但是起码萧杭也得提前跟自己商量一下呀。
　　已经来到安检门口了，萧杭轻声说了句“我们分手吧”，然后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

　　“我们分手吧”、“我们分手吧”这句话在泰德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回响，震得他整个脑袋嗡嗡的。

　　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萧杭过了安检，泰德半响才回过神来。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这次收拾东西巨细无遗，一点都不像回国办事的样子，你已经做好了永不回来的准备吧。

　　“以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

　　靠，这手机铃声要不要那么应景，等等一定要立马把它换掉。其实自己拖到最后一刻才摊牌确实挺过分的，但是跟泰德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那么甜蜜，他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说出分手的话。

　　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萧杭，你是什么意思？”

　　“泰德，我们好聚好散吧。别墅的钥匙，我留在丹尼尔那里了。”

　　泰德沉默了几秒，冷得像冰的声音传来：“钥匙你不要可以扔掉，我给出去的东西就不会再收回。分手的话，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萧杭又叹了口气，说到：“没有理由，就是我决定放手了。”萧杭说完就挂了电话。

　　泰德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了。一直到看着停机坪的飞机飞上天空，泰德的眼神越来越冷冽。

　　很好，萧杭，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预兆，就这么一句分手你就把我打发了，我泰德也不是吃素的。

　　萧杭坐在飞机座椅上，他的位置是靠窗的，看着窗外内罗毕熟悉的景色，萧杭的眼眶有些酸涩，“啪”得一声拉下遮光板隔绝了窗外的景色。泰德应该会难受吧，不过这一刻也许生气会多一点？他生气的样子很像非洲的雄狮，给人很大的压迫感，但是却又帅得移不开视线。无意识地搓着小指上的尾戒，这个戒指回国以后一定要封存起来，看着它总会想起另外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的主人。

　　空姐在旁边提醒萧杭飞机就快起飞了，请把遮光板打开，萧杭从来没觉着空姐那张精致的脸庞那么让人烦躁，所以啊，很多事情往往是越想逃避，越不得不去面对。窗外繁华的内罗毕渐渐远去了，萧杭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他赶忙把头埋低了，这么一个大男人在飞机上默默流泪简直太丢脸了。

　　本来以为结束这段感情，自己已经酝酿了那么久，该疼的也疼过了，该死心的也死心了，但是真正离开的这一刻，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揪着疼。这段情伤自己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出来？而泰德呢？多年以后，还会不会记得在非洲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中国情人。

　　泰德坐在电脑面前，破解萧杭MSN的密码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没几分钟，他就打开了萧杭的MSN邮箱，浏览了一遍萧杭的往来邮件，记下杨悦的邮件地址，泰德点开邮箱，给杨悦发了一封邮件。

　　萧杭，你的过去我还真是不了解，也从没有想过去了解，我以为两个人相爱就这么简单的在一起最好不过，但是——显然你不是这么想的，所以，从这一刻我准备介入你全部的世界。当时在一起的时候我是说过在你放手之前我绝不会放手，但是我也没有说过你放手了我就会放手。

　　萧杭回到国内就在刘斌家呆着，大夏天的广州热得让人烦闷，再加上萧杭这跟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刘斌实在看不下去了。

　　“萧杭，你好歹吃点东西吧，你要在我这饿死了我还得上公安局交代去。”

　　“热，不想吃。”其实他也不是要饿死自己，每天也有吃那么点的，只是没有达到刘斌觉得的维持正常男人热量供给的要求。

　　“我看你这不是热的吧。”萧杭不想说，他也就没追问，估计肯定是跟他们家男人出了问题。
　　这一次回来，刘斌两口子发展太快了，年初领了证，还没赶上摆酒呢，杨悦就有了娃娃，不过研究生时候把娃娃生了也好，以后轻轻松松找工作。刘斌倒是不介意萧杭住在这当电灯泡，反正他现在也干不了什么，但是他这么一天愁云惨淡的表情，真担心影响了杨悦的心情。

　　这一天下午，萧杭正趴床上发呆呢，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来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随手接了起来正准备说你打错了吧，泰德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在哪里？”

　　“我……”萧杭明显僵了一僵。

　　“告诉我你的地址，我知道你在广州。”

　　他是追到中国来了吗？这又何必呢，自己死活不会回头了，叹了口气，萧杭还是把地址告诉了泰德，也许他需要一个分手的理由，那么自己就给他一个理由好了。

　　“悦悦，麻烦你陪我演一出戏。”刘斌正好上班去了，泰德来的挺是时候的。

　　杨悦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说起来，萧杭是杨悦的初恋，初恋的时候人就是容易钻牛角尖，老以为离了那个人就不能活了，一旦走出来，再往回看看，原来都不是什么事，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爱萧杭。跟萧杭在一起的四年，都是这么不冷不淡的吊着，与其说是爱情倒不如说是她剃头档子一头热的迷恋吧。所以现在，两人，不，加上刘斌应该说是三人可以这么和谐的相处，既怪异却又不足为奇，反正刘斌都不介意，过去的都过去了，她也犯不着心里疙瘩着。不过……他离开自己竟然是因为一个男人，这倒是让杨悦颇为诧异，倒也还有几许安慰，毕竟自己是输在了性别上，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进来坐吧。”

　　“屋里有人，就在这说吧。”泰德看了看门口的女鞋，开口说到。

　　看着泰德疲惫的样子，萧杭有些心疼，不过他还是努力把这一丝软弱压了下去：“进去吧，你不想看看我现在的生活吗？”

　　既然萧杭这么说——泰德也就大方地走了进去，在沙发上坐定，就一直那么看着杨悦忙出忙进地泡茶、端水果。

　　“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这样坐着萧杭的伪装坚持不了多久。

　　“为什么跟我分手？”泰德直奔主题了。

　　“理由就这么重要吗？”萧杭叹了口气：“我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我想要过回正常的生活。”
　　是的，在萧杭的眼里，同性恋从一开始就是不正常的吧，但是——“你不是说过会为了我努力一把吗？”泰德的直觉告诉他萧杭的转变和他妈妈离不了关系。

　　“我不想努力了，事实上，我在国内有女朋友呢，就是杨悦。”

　　“女朋友？你的意思是比起我来，女人会让你更爽？”

　　泰德的话让萧杭瞬间无地自容，他握了握拳头，盯着泰德说到：“是，我是被你压了一年，那是被非洲的太阳烤昏了头，所以我现在醒悟了，我还是更习惯在上面。”

　　“我不相信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有别人。”这一年的浓情蜜意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你太自恋了，我跟杨悦的关系一直就没有断过，事实上，我这次离开是因为杨悦怀孕了。”

　　“所以，你准备来当爹了？”泰德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你们的孩子多大了？”说完瞄了一眼杨悦平坦的小腹。

　　“两个月，”萧杭顿了顿，“你是不相信吗？悦悦，你把化验单拿给他看一下。”

　　“不用了，我相信你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泰德走近萧杭，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到：“萧杭，你是真的决定就这么结束了吗？”

　　看着泰德深蓝色的眸子，那里曾经有的是浓浓的情意，现在却是无尽的伤痛，但是——不能心软，萧杭用尽全身的力气，看着泰德的眼睛说出了决绝的话：“是的，请你不要再来找骚扰我的生活。”

　　泰德盯着萧杭看了一会，沉声开口到：“好，如你所愿。”

　　看着泰德走出了屋子，萧杭才脱力地瘫倒在沙发上，刚才的话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在伤害最爱的人的时候，却也是在伤害着自己。

　　“萧杭，你又何必……”

　　“悦悦，别说了，你不懂，我们不会幸福的。”萧杭打断了杨悦的话，将脸深深地埋进掌心里。

　　走到电梯里，泰德犹自握着双拳，连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也感觉不到疼痛。

　　萧杭，所有决绝的话你都说得出来，你真够狠的。如果不是事先跟杨悦联系过，自己可能就要被他的谎言骗了。但是，就算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萧杭，你这个小骗子还是用刀狠狠地剜进了我的心窝里。

　　我不会放手的，但是，萧杭，你这么轻易就退缩了，不让你受点折磨也是不行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小指上的尾戒，泰德这么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