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疏白》羽叶鸢萝

10、第十章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春断连理枝。
　　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
　　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千疏白倚在窗前，看着如墨般的夜色悠悠叹了口气。
　　她手里拿着一块清透的玉佩，月光从玉佩处穿透而过，中间的“华”字在月色的映照下散发出柔和的光。
　　“栾华。”千疏白将玉佩贴近胸口，闭眼喃喃。

　　“娘娘，夜深了，小心着凉。”款冬帮千疏白披上披风。
　　千疏白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收好玉佩，在榻前坐下。

　　“款冬，你说为何喜欢的人总是不能在一起呢？”她幽幽叹了口气，向款冬问道。
　　“娘娘这......奴婢.......”

　　千疏白并非想要知道款冬的答案，她只是感概罢了。
　　这些事情再执着也得不出一个答案。

　　翌日。
　　千疏白请完安，正想回寝宫时被款冬一句话阻拦了脚步。

　　“娘娘，这花儿开得多艳啊，看这天气极好，不如我们停下来歇歇脚可好？”款冬看着千疏白额前渗下的汗珠，体贴道。
　　“嗯。”

　　款冬引着千疏白来到前方的小亭处，用帕子擦了擦石凳，扶着她坐下。

　　千疏白静静地看着枝头开得正艳的桃花，恍惚间想起了小时候。

　　“找到啦！”躲在桃树下的千疏白一下子就被栾华找到了。
　　“诶，栾华你怎么那么会那么快找到？不可能，重新来，这一次还我来找你！”千疏白从站起，摇着头，系在发间的两个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吧。那你开始数数。”栾华无奈，拨了拨千疏白的小铃铛，无奈笑道。
　　“哼！”千疏白别过头，躲开栾华在她头上作乱的手，背对着他捂着眼睛，“快点啦，我要开始数数了，1——2——......”

　　栾华环顾四周，看了看枝头那一簇开得艳丽的桃花，心生一计。
　　他跃至树梢，借着桃花的遮掩隐藏了身影。

　　待千疏白数完数，她就转过身来，四处寻找栾华的身影。可是找了许久也找不到，她不信邪地又找了一遍，把所有她认为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他。
　　她心慌了，栾华怎么就不见了呢？都是自己的错，看这里景色甚好，就想重温下儿时的欢乐，却没有想到栾华和她比，他才是真正的孩子，自己任性的和他玩耍，无理取闹向要再玩一次，却没有想到竟然把人给弄丢了。
　　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以作出那么不负责任的事。

　　千疏白抱膝蹲在树下，不断地自责。
　　栾华正好在她蹲着的这棵树的上方，见千疏白低着头伤心，好笑地勾唇，又见她肩膀一抖一抖的，生怕她哭出来，他连忙从树梢跃下。

　　千疏白听见响动，抬起头就看见栾华从树上跃下。
　　枝头的桃花随着栾华的动作簌簌落下，像是下了一场桃花雨，那么艳丽迷离。

　　他跃下那一刻的身影与千疏白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一个身影重合，恍恍惚惚的分不清楚。

　　记忆中的少年从墙头落下，向她伸出手，眉眼弯弯，皎洁如弯月般，“呐，要和我一起吗？”
　　千疏白不知不觉湿了眼眶，那是他和她的初见。

　　“阿白，别哭啊，下次我不会这样了。要不我带你上去？”栾华掏出绢子递给千疏白。
　　她抬起头，接过绢子擦拭了下，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勾起笑容，“好啊，我要你带我上去。”

　　少年一怔，见她答应了便又笑了开来。
　　他背对着千疏白蹲下，双手背在后面作出托举的动作，回眸笑道，“阿白，快上来。”
　　索性千疏白还只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栾华即使有些吃力可还是能够承受的。

　　他咬着牙，提起一口气，跃上了树。
　　轻轻将千疏白放下，一只手牵着她，生怕她不慎摔下。

　　千疏白一只手抚着树干，一只手被栾华牵着，靠着背后的树干坐下。
　　她闭着眼，感受着微风轻抚脸颊。

　　栾华站在千疏白旁边，看着她闭着眼睛，唇角带笑的样子。
　　女孩粉腮红润，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如蝶羽般轻轻颤动，绛唇映日。

　　他不由地折下一束桃花，插在女孩的发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千疏白睁开眼，指尖触及桃花，嫣然一笑。
　　满山的桃花开得正盛，栾华却觉得怎么也不及千疏白这一笑。

　　“栾华，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会的，我们一直都会在一起。”

　　两人依靠着的身影在这漫山遍野的桃花映衬下更显美好。

　　“在一起......”
　　那是多么遥远绝望的词啊。千疏白看着枝头的桃花，潸然泪下。
　　“已经回不去了。”她捂着眼睛喃喃道。

　　“娘娘，你怎么了？怎么就哭起来了呢？是哪里不舒服吗？”款冬看着流泪的千疏白慌了神，焦急地掏出手帕想要帮她擦拭。
　　千疏白接过帕子，轻轻拭去点点泪珠，摇摇头，“没事。不用管我。”

　　“回去吧，我累了。”千疏白站起身对着款冬道。
　　最后看了一眼满园的桃花，千疏白收起心里的思念离开亭子。

　　在转身的那一刻，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栾华。

　　栾华见到亭子前熟悉的身影，按捺不住地上前想要看清楚，刚好看到她转身的一刹那。
　　果然是她。
　　他眸子里有惊喜，有思念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臣栾华见过淑妃。”
　　千疏白淡淡颔首回礼，神色淡漠。

　　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带起的风卷起了衣角，似翩飞的蝴蝶。
　　栾华看着千疏白的背影，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抓到。
　　他低低地呼喊，“阿白......”

　　千疏白拢在袖中的手握紧成拳，眼眸里全是悲伤，心一抽一抽地疼。

　　回到了寝宫，千疏白似虚脱了般，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她面朝下，泪水很快浸湿了锦衾。

　　自那日见到栾华后，千疏白一直都浑浑噩噩的，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
　　夜里更是睡不着，总是半夜惊醒。

　　有一次从梦中惊醒，千疏白再也没了睡意。
　　她起身披上一件薄衫，走出了寝殿。

　　外面蝉鸣声起，月色撩人。
　　千疏白慢慢走着，看着在这夜色下不一样的皇宫。

　　才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细碎的声音。
　　“你说栾家似乎走到头了吧？”
　　“是啊，皇上似乎要将栾家处理掉。毕竟本朝除皇上以外一直都是栾家独大，皇上一直对此不满。”
　　“可是栾家世代都忠于皇上啊。”
　　“哼，忠心！忠心有何用，还不是照样被皇上忌惮。伴君如伴虎啊。”
　　“可惜了......栾华将军啊。”
　　“唉......”

　　千疏白躲在暗处，听着两人的讨论，心下揪紧。
　　栾华会有危险，她必须救他。千疏白又凝神听了一会，心下有了计较。

　　第二日，她在隐蔽桃花林处等着栾华。
　　见栾华出现，不动声色地架了一个结界，才开口和他说那件事。

　　栾华迟疑，他不是很相信自家世代忠心的皇帝会害他。
　　“你这是不相信我？”千疏白见他迟疑的样子，怒道。
　　“不，阿白，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怕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
　　“即使是那样，你也要小心防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千疏白凝视着他，“我只是担心你。”
　　见栾华还是在犹豫，千疏白也不多说，转身离开。

　　栾华最终还是没有听进去，毫不犹豫地接下皇帝让他远赴边关抵御外敌的圣旨。
　　临别前，他最后见了千疏白一面。
　　千疏白还是在劝他，他执意认为这是她想多了，始终认为皇帝不会害他。
　　千疏白无奈，只好将做好的香囊递给他，叮嘱他一定要随身携带。

　　香囊里面放着千疏白加持了灵力的平安符，可以在栾华生命危急的那一刻救他一次。
　　不仅如此，千疏白还在上面下了感应，可以在这边感应到栾华的生死。

　　送出了平安符，千疏白还是忐忑不安，总是担心栾华会出事。
　　果然没过多久，就传来了讯息。
　　栾华将军虽受伤但战争却是胜利了，归途忽被人行刺，本是重伤的栾华不敌......

　　千疏白没有听下去，她只是紧攥着那块玉佩，久久不语。
　　其实她早就知道栾华遭遇不测的消息了，今早就感应到了栾华离开了。
　　可是她不愿意相信，直到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栾华，我定不会让你白死的。”她握紧手心里的玉佩，指甲深深扣进肉里，流出的鲜血染红了玉佩，隐隐有妖艳的美感。
　　她望着皇帝寝宫的方向，嘴角翘起千娇百媚的笑容。

　　千疏白换下平日里素淡的衣裙，换上妃色长纱裙，长及曳地，裙裾上绣了点点洁白的梅花，腰间束上白色织锦腰带，三千发丝简单地绾了个飞仙髻，薄施粉黛，只增颜色。
　　打扮完毕，她来到了御花园，弯腰执起牡丹轻嗅，听到耳边传来的脚步声，唇边恰到好处地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

　　景煊来到花园，看到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眯了眯眼，眸子一片惊艳，唇角噙着傲然的笑。

　　这淑妃，平日里穿着素雅，不施粉黛，今日一见却如换了一人般。差点错过了一美人。
　　景煊心里这么想着，不紧不慢地来到千疏白身边。

　　千疏白低垂的眼眸扫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越发笑得妩媚动人。
　　这皇帝终于上钩了，不妄我苦心打扮。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千疏白自那一日起成了宠妃，景煊经常来她的寝宫，一坐就是一下午。

　　千疏白见景煊对自己越发迷恋，心里不屑，面上却是作出欢喜甜蜜的样子。

　　在和景煊相处的日子里，千疏白时不时地在他耳边吹风，说着某个臣子贪污受贿啊，某个臣子对他不敬啊。
　　她说应该严惩这些拥有不正之风的臣子，不然别国都会以为本朝腐败。
　　这么说着千疏白又说了不少夸赞的话，令景煊更加飘飘然。

　　景煊也没有管千疏白是哪里知道的这些消息，他也是这么拧眉听着。
　　千疏白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他心上种下怀疑的种子，自古帝王就多疑。自己需要做的只是推波助澜罢了。

　　景煊暗地派人去查探消息，果然发现和千疏白说得差不多。心下大怒，严处了许多臣子，弄得人心惶惶。
　　那些臣子本来都是身家就不是很干净，作为朝廷重臣，有多少是真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呢？

　　千疏白让景煊处置的那些人，全都是朝中一些自诩官大目中无人，随意榨取民脂民膏的腐败官员。
　　当然，他们也是和栾华对头的那一方人。对于栾华出征这件事，他们没少煽风点火。

　　千疏白越发得到景煊的宠爱和信任。
　　她也适时地走出一些妖妃的举动，稍有不顺心的就责打下人，对着朝中之事指指点点。
　　不仅如此，景煊因为她还经常不早朝，后宫三千只专宠她一人。

　　千疏白想要什么他都会带给她，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了。
　　若是下人不小心冲撞了她，景煊便会将那人打得半死。
　　若是内侍伺候千疏白的时候她蹙起了双眉，他也会毫不留情地严惩。
　　还有很多很多。

　　千疏白做足了祸国妖妃的样子，而景煊也成了被美色迷惑的昏君。
　　朝廷上下反对声一片，群臣上书望讨伐妖妃，以正朝纲。
　　私下里，那些原本就反对这个皇帝的势力暗暗集结起来。

　　景月王朝三十年。
　　二皇子景廷协同右将军离岚带领的麾下五十万大军一举攻进皇宫，伙同宫中内应，占领了正殿，擒下当朝皇帝景煊。
　　而那个人人欲除之后快的妖妃后来被人发现在偏殿，香消玉损。

　　千疏白终是帮栾华报了仇，将那些害了他的人一个个除去。
　　她缓缓闭上眼睛，终于可以见到栾华了。

　　他一个人在路上没有她的陪伴，定是寂寞的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