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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蜃寄 ...

  •   若一生都是一个循环,那会意味着什么?

      大约是意味着无论如何努力,都跳不出早就注定的结局。甚至连试图打破这循环的举动,也会在循环之内。
      而费尽心机追查到底,却有可能发现最后导致这一切的都可能是自己。这一路上种种的苦痛折磨,背叛纠结,最终都只能怪到自己身上。

      这样前途暗淡的结果,光是想想就能万念俱灰,肝胆欲裂。
      可阿峥只是淡淡地一笑,仿佛毫不在意的模样。

      云泽忍不住在他心中问道:“你笑什么?”
      他是根本压根不信云泽的这话,还是另有原因?

      阿峥的话语立刻回响在了他的耳边,由远及近,仿佛是在眼前,却又好似在天边那般渺远而不可捉摸。

      “若我这一生都是个无解的循环,那任何努力都是无用,为何我不能开开心心走上这一遭,若不是循环,那就更不必过分担心了。”

      倒并非是因为他本性豁达,事实上他清楚自己那烈火急电一般的性子,该翻脸就翻脸,该下手就下手,冷心如铁,执拗无比。若是有谁敢暗算他,哪怕过个千年万年,他也是不能轻易忘的。

      当事情坏到了一定地步,他的确会心生燥火,倍感不安,但当事情可能会坏到极致时,他却反而能够冷静下来,仿佛是因为已经没有退路,所以才能更加心安地去冒险一般。

      都已经到了悬崖绝壁的边缘了,还会害怕自己会不会登高摔重么?
      但若注定要摔成一团烂泥,何不拉着某个人一起摔下去?

      就算是死了,那也有个垫背的。

      想到这处阿峥又笑了,他咧开大嘴,露出白冷冷的尖牙,面上挂着的不是清涵那种斯文秀气的笑,也不是秦舒笑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而是那种能让人心底发寒的那种笑。

      云泽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轻轻地牵了牵他的手,然后又很快分开。
      他会将对方该知道的一切都清楚地告诉对方,只要对方能够承受得下来。

      真相从来都很简单,躺在红尘的某个角落里,静静地承受着诸多揣测,默默地俯瞰着人世苍茫,而要探寻它,定要在纷纷乱象中拨开一点缝隙,再一点,然后不断深入。

      老狐狸云深当年去寻阿峥,是因为猜到天界的某派仙神可能会盯上他作为目标。而他所做的诸多教导,自然是为了让阿峥做好准备迎接将要来临的未来。

      他教我种种入世的道理,是不想我轻易受骗。
      他日日打我,是让我学会保命,也学会激发自己的潜能。

      可他从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猜测我可能会经历的一切,可却偏偏什么都不告诉我。
      阿峥暗暗地叹了口气,忽然间不确定自己是该骂他还是该感激他,感激他让自己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么多年,骂他什么也不肯对自己说。

      也许他是太自大,自大到觉得自己能够解决一切,所以不肯让阿峥知道真相。
      不过按他对老狐狸的了解,他做事一向都有深意,绝不能只看表面,他若是憋着嘴巴不告诉自己真相,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可惜这理由云泽也猜不出,他所知不多,仅凭臆测推断,也无法猜出什么实质的东西。
      人人都觉他潇洒自在,但阿峥与他相处多了,只觉得他在无人之处,一定会卸下那张潇洒的面具,苦着脸研究起老狐狸给自己留下的种种线索。

      正在他们说话之间,前方忽然妖气大盛,一时之间前方烟雾弥漫,风卷云灭,石飞土走,草颓花败,树倒枝歪,倒像是混世魔王要出世一般。

      清涵与秦舒笑相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提剑而出,手底动作不停,华光不断,隐隐有结印符文飘散在半空笼在他们周身,看上去如霓裳幻影一般绚丽无比。

      而阿峥也早已显出原形,只是看到那狰狞可怖的狼头,清涵仍心有余悸地抖了一下肩膀,然而这是他唯一的异样,在那之后,他就轻轻转过头,面色无波地看向前方,仿佛全然忘记了那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但越是平静的海面,就越是潜伏着惊天的骇浪。
      但此刻的阿峥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去探究什么了。

      云泽倒是一点都没动,既没有掏出任何法宝,也没有显出九尾狐的兽形,更没有上前一探,只站在原地微眯双眼。天都山的首领自然不会是无能鼠辈,关于他力压群妖的事迹阿峥也听过不少,但此刻的云泽却好像已完全放弃了抵抗。

      而阿峥仿佛已经猜到了他放弃抵抗的原因。

      在烟雾散开之前,他就已经闻到了云片的味道。有云片在的地方,云泽都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而现在和云片在一起的那人,自然就是那无恶不作的魔物了。

      可烟雾散开来之后,他才发现那魔物有着一张在人看来十分俊俏的脸——云泽的脸。
      而他正牵着云片的手,仿佛是真的牵着一个不懂事的弟弟,而不是挟持着一个人质。

      云泽仿佛一点也不介意对方顶着自己的脸,反而还用一副云淡风轻的口气说道:

      “我从未见过你用过如此精致漂亮的面孔,蜃寄。”

      秦舒笑立刻警觉道:“蜃寄?”
      他曾经听说过魔界有一类魔物名为蜃寄,知阴阳,擅变幻,尤爱模仿其它生灵的气息,人鬼仙神,但凡是他见过的,无一不可变幻模仿。只是听说这类魔物已近绝迹,就算是走遍魔界也见不到几只。

      阿峥和清涵却忍不住先回头看了云泽一眼,而被看的家伙则有恃无恐地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反倒是这一人一妖有些大惊小怪似的。

      清涵忍不住叹道:“今天只怕是我这一生最为愤怒的一天,但也是我最为开心的一天。”

      阿峥挑眉道:“开心?”

      清涵反问他:“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比我的脸皮还厚的人,你说我能不开心么?”

      阿峥只道:“原来你知道自己脸皮厚。”

      清涵笑道:“脸皮厚的人总会活得更久一些。”

      阿峥冷笑道:“脸皮厚的人也会死得更多一些。”

      清涵忽然说不出话了,因为这话若是放在旁人身上那便是放屁,可放在他身上却是大实话。
      他活得的确是比旁人久一些,但死的次数也比旁人要多一些,不过他并不引以为豪。

      蜃寄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却笑了笑,然后对着云泽道:“你似乎交了几个有趣的新朋友。”

      云泽也笑道:“我也觉得他们十分有趣。”
      云片的目光一直钉在他的身上,可他却连看也未看云片一眼,仿佛压根没在意过他似的。

      蜃寄摸了摸下巴,然后笑若春风道:“你可知道我为何拖着他前来找你?”

      云泽这才将目光转向满面焦急的云片,仿佛才注意到有他在此似的。
      “因为我们走得太慢,你就等得心急了。”
      他爽朗无比的语气就仿佛面对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而不是面临一个生死大敌。
      看来这一狐一魔之间必是经历了许多事情,否则他们之间的气氛不会如此微妙。

      蜃寄笑道:“该心急的人不是你么?”
      挟持人质的怎会心急,该心急不是人质的家属么

      云泽笑道:“我为何要心急?落在你手里的可不是我。”

      云片登时就面色有些不好了,但蜃寄却仍紧紧拉着他的手,仿佛攥着一件无价的珍宝似的。只见他眉间一挑,轻轻笑道:“若你不心急,为何不继续隐匿行踪,反倒放出自己的妖气,引我前来呢?”

      云泽冷笑:“混沌上山与你一战,你必是已元气大损,此刻不引你出来诛杀,更待何时?”

      蜃寄笑道:“你说得头头是道,可若是我这样做呢?”
      他话音一落,便手中发力,只听清脆的一响,他竟将云片的骨头生生折断。
      云片平时倒是软软糯糯的,可此时纵使面色扭曲,但也未发一言,只是冷汗淋漓,几欲昏迷。

      云泽冷冷道:“你这是逼我动手。”

      蜃寄挑眉道:“动手做什么?”

      云泽却道:“自然是动手杀了我弟弟。”
      他这句话简直说得莫名其妙,而所有听到他的话的人都忍不住瞪着他。

      云泽回瞪过去,道:“看我作甚?我救不了他,但也不能看他受苦,只能杀了他好让他早早解脱。”

      说完这句,他竟直接飞身而起,直接向毫无防备的云片攻去,手中白光立现,竟是拿了一件克敌的法宝。

      一开始阿峥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谁知他竟似是存了十足十的杀心,仿佛不杀云片誓不罢休一般。这劫持者还没试着下杀手,本该出手相救的反而要下杀手了。

      蜃寄直接将云片一把甩开,手中幻化出一把金镶铁制的大斧,砍向云泽的腰身。
      剩下的两人一妖自是也不甘落后,上前与之相斗,用剑的用剑,用爪的用爪,用法术的用法术,可是谁也没能伤到他半分。但见他一会儿变作云片的模样,一会儿又化作清涵的模样,这会儿又变成秦舒笑的模样,当真是令人可恨至极。

      秦舒笑见暂时无法伤他,便退到一边稍作喘息,随即冷冷道:“四百年前谋害抱云真人,三百年前挑拨玄清四子的,便是阁下吧?”

      蜃寄学着他的模样冷着一张脸,怪声怪气地说道:“谋害是真,挑拨是假。”

      清涵怒道:“你敢说你没挑拨离间?那纪栖真是怎么回事?”

      蜃寄忽然对他笑了笑,然后立刻幻化成了纪栖真的模样。
      清涵瞅见故人模样一阵恍惚,差点被他寻了个空隙砍断了双腿。他不敢再度放松,也学着秦舒笑退到了一边。

      蜃寄一边躲避着阿峥的攻击,一边还呵呵笑道:“我的确是试着挑拨过他,可他却对师门忠心得很,哪怕听了会因为阴德有亏而死在天劫之中,他也没有半点怨言。”

      秦舒笑冷冷道:“胡说八道什么?”

      蜃寄嘲讽地看了秦舒笑一眼,又看了看怒不可遏的清涵,嘴边含笑道:“他不清楚也就算了,你难道也未曾想过?若他这么容易就被我挑拨动了,又怎会是淳熙最心爱的弟子?”

      清涵身子一震,仿佛已被这话打动,可还是随即冷笑道:“满口胡言的魔物,你已骗了我这么多年,还以为我会上当吗?”

      蜃寄冷笑道:“就是因为我骗了你这小子这么多年,这次才不舍得再骗你。纪栖真那小子虽脾气暴躁,但对淳熙当真是死心塌地得很,无论我如何暗示,他都不肯怨上淳熙,到最后我只好对他下了灭心咒,方才使他对淳熙生出恨意来。”

      灭心咒是一种极为歹毒的咒法,施咒者需让中咒人服下灭心草,然后耗损一定修为,布阵念咒,说出想让中咒人所做之事,便能让对方按自己心意去做。

      咒语不会立即生效,然而邪根已种,无法可解,亦是难以察觉,因为要做之事往往强烈违背中咒之人的意愿,故此中咒之人的行事作风,都会慢慢偏离自身,有时甚至会变得判若两人。

      清涵仿佛想到了纪栖真当时那判若两人的变化,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觉得此话在理,嘴上仍是不肯承认,可不知不觉间面孔已如死灰一般。

      难道他真的误会了纪栖真?
      还是说这不过是魔头的另一重诡计?

      秦舒笑在一旁察觉他气息紊乱,终于忍不住叫道:“莫要心神松动,当心走火入魔。”

      清涵却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的地方,喃喃自语道:“不对,灭心草这毒物早已被道门销毁得差不多了,世上极为难得,只有在玄清山的丹阁里才有一些,你不可能拿得到。”

      蜃寄又忍不住笑道:“想知道我是如何得到灭心草的?这就要问你那亲爱的好师……”
      他话未说完,云泽便一剑刺去,可惜又落了空。阿峥也配合他凌空一击,但也是被蜃寄躲过了。

      蜃寄虽未说完,但清涵已然是咬紧牙齿,直咬得双目通红,肝胆欲裂。
      他拼尽毕生力气提剑上前,用尽全部法力使出那招雨火重莲。

      漫天飞火随之降临,绚丽到了极点,也灿烂到了极致。而在这极致的瑰丽华美之后,光华渐退,烟火散尽,惊天动地的一斧头从清涵头上轰然而下。

      斧头要砍的是清涵的胸膛,而他却没有像云泽那样躲过去。
      他直接迎上了这斧头,以胸膛间滚烫的血染红了斧上的锋锐,但他的手中之剑也已穿过了蜃寄的胸口。

      他既不蠢也不笨,可他所做的却是最蠢的同归于尽的法子。

      云泽诧异,秦舒笑骇然,唯有阿峥有些惊慌地叫道:“清涵!”
      他万万没想到清涵竟然会做出这等同归于尽的想法,事实上所有人都没想到。哪怕是能料算人心的云泽,也未想到那个永远卑鄙无耻的清涵,也会有这样勇猛无畏的一天。

      然而清涵只是死死地瞪着蜃寄,嘴角不断有血蔓出来,可他的目光却没有丝毫地涣散,反而越发气势逼人了。

      “你……刚才……说要我问谁?”

      蜃寄似是为他的气势所慑,收敛了笑容,又幻化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收回了斧子,拔出了胸中之剑,道:“看看我的样子吧,这便是答案。”

      清涵摇摇晃晃地退后了几步,又咳出一口血来,眼神却依旧亮得可怕。
      “你……你放屁!”

      “我知道你是不愿承认的。毕竟你对他一心信任,为他四处奔波,冒险求药,叛出师门。你为了他还被阴漓杀了一次,结果又为了他回去与杀死自己的凶手和解。”

      蜃寄说完之后,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了看他,就好像五陵山的神女看着阿峥的那种眼神一般。
      “可谁又能想到你拼尽性命来解救的沈谦,就是当年与我勾结之人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蜃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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